陆老头把筷子往桌上重重一拍,“行啦, 都好好吃饭。一天天累得慌, 连吃个饭都不安生。”
陆婆子憋了一肚子气, 话也没吃几口就回了房。
陆老头知道老伴心里不舒坦,也跟着一块进屋。
陆婆子见他跟过来,心里舒服点了, 嘟哝道, “老头子, 你看看你给老三娶的什么婆娘。我一个当婆婆的还不能说她几句了。”
“行啦。是人家的错吗?不是你儿子怼的你说不出话来嘛。”陆老头抽出烟袋锅子, 点燃后狠狠吸了一口, “老三啥性子, 你又不是不知道。他就是不肯吃亏的主。你说那话不就是嫌大丫几个吃得多嘛。他将来还要指着那仨闺女孝敬, 他能让你欺负了?”
说实话,陆老头还真没指望老三能挣到大钱。主要老三根本不是个能吃苦的。出去一趟,吃吃喝喝, 买买东西,手头剩下十文, 都算他会过日子了。老婆子生气不只是儿子挣钱不给她, 还因为家里多了仨个娃吃饭。
要说还是陆老头了解自己的老伴。
陆婆子确实心里不怎么舒坦。她儿子一个俊秀小伙娶个寡妇都够吃亏的,更何况这寡妇还带着仨闺女。尤其是看到二丫一顿饭就吃掉八个馒头,她心疼得直抽抽。早就憋了一肚子火了。
又听到老三敷衍她, 她心底的火蹭蹭直往外冒。没忍住,就冲于娘子发去了。最后被儿子骂。火气不仅没消,反而越攒越多。
陆婆子气得心口疼, “这孩子的性子咋这样呢?不肯吃一点亏。”
陆老头叹了口气,无奈地看了眼老伴,“我看不是老三的问题,是你心养大了。”
陆婆子瞪圆眼睛,“我心怎么养大了?”
陆老头吸了口烟袋锅子,吐出烟雾,慢条斯理道,“咱家老三已经有大半年没问我们要钱了。你还不知足吗?你还想让他像老大老二一样听话,你这不是为难自个吗?”
陆婆子捂着心口,更疼了,她一个当娘的,辛辛苦苦把孩子养这么大,居然连他挣的钱都摸不着。这也太憋屈了。
“行啦。你想想他之前过的那十年,花了咱多少银子,我还得跟在他后头擦屁股,咱们家全跟着他一块丢人,十里八乡谁不知道红树村有个泼皮无赖叫陆时秋啊。你再看看现在,他也不出去折腾了,也不干那缺德事了。这还不好吗?”
陆婆子张了张嘴,深深看了眼自己的老伴,“你对老三的要求还真低啊?”
陆老头理所当然点头,“你要是对他现在不满意,你就想想你之前过的那十年,你就会像我一样知足。”
没有对比,就永远不知道现在的老三有多好。
陆婆子脸上一言难尽。
陆老头叹了口气,“你也别被老大媳妇撺掇几句,就去找老三家不自在。虽然都是亲生的,但我欠着老三,所以咱们家的碗是端不平的。你要真为她好,就让她趁早死心。咱家才能早点过消停日子。”
陆婆子若有所思。
外面,陆时秋非要拉着两个哥哥喝酒。其他人全被陆时秋撵出去了,陈氏到灶房处理海货,洪氏想听墙角,没想到陆时秋让大丫守在门旁看着,谁也不许靠近。
陆时秋把成亲时剩下的半瓶酒拿出来,吭哧吭哧连喝三碗。
陆时夏好酒,见他这么糟蹋,就有些心疼,忙拦住他,“三弟,你这是干什么?”
陆时秋扒拉开他的手,“别管我,我心里难受。”
陆时夏和大哥对视一眼,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
陆时秋打了个酒嗝,脸上已经有些发红,“不瞒大哥二哥,我啊,一直羡慕大哥二哥。”
陆时春有些不自在地搓了搓手,“三弟,你大嫂那人你也是知道的,她就是嘴上不饶人,心不坏的,你千万别放……”说到一半,想起刚刚被三弟噎住的话,忙改了口,“别生她的气。”
陆时秋摇头,“我没生她的气。我知道她是嫌家里多三个丫头吃饭。但是我不服。她这话说的就不对。”他掰着指头给两人算账,“大哥,你有三个儿子,宏一九岁,宏三六岁,宏五三岁。加起来就是十八年,就算他们一人一天只花两个铜板,这十八年也花了家里十三两银子。而我呢?我没孩子,没花家里钱。就这大嫂还不满足。心咋这么硬呢?就因为咱娘偏着她,她就把这个家当她自个呗?把我们一家当外人呗?”
这话臊得陆时春恨不得钻到桌底下去,尤其是老三最后反问的那个‘呗’,更像是扇他的脸。
陆时春扶住陆时秋的胳膊,“三弟,我代你大嫂给你赔不是。她就是个娘们,心眼就针尖大小,你千万别跟她一般见识。”
陆时秋推了推陆时春,“大哥,咱爹为啥偏疼我,你知,我知,三弟,四弟都知。弟弟有时候就想,如果我也能有自己的亲生孩子,我宁愿不要这份偏袒。说实话我羡慕你们,有亲生儿子,将来有孝敬人,我呢?仨闺女,还不是我的。我心里的苦谁知道。”
这话说得陆时春和陆时夏都跟着难过。他们都是男人,儿子就是传承,就是他们的根。三弟却连个根也没有。怎能不苦?
“我为啥不乐意像你们那样拼死拼活挣钱?”陆时秋赤红着双眼看着两个哥哥,“你们挣钱是为了给儿子盖房子,给女儿嫁出去,给儿子张罗媳妇。我挣钱有啥用?”
陆时春和陆时夏张了张嘴,觉得他这话说得有些不对。可细细一琢磨,好像也没错。
他们挣钱不就是为自己的下一代嘛。老三没有孩子,可不就没盼头嘛。
陆时秋激动得拍桌子,“以往大嫂给我气受,我一个大男人也没必要跟她计较,但是她往后还这么干,我好不容易下定决心领回来的仨闺女怎么办?她们本来就不是陆家人,听到大嫂那一句句指桑骂槐,心里得多难受。大哥,二哥,婆娘该宠的时候要宠,该管的时候得管。下回再这样挑拨离间,弟弟我不介意拿对付外人的法子来教她们做人,你们信不信?”
刚刚还哭得伤心欲绝,这会子就威胁上了,陆时春都看呆了。
同时心里又琢磨,原来老三是给他们面子,所以才没有直接对他婆娘动手,他还是顾念兄弟情份的。
想通后的陆时春立刻表态,“三弟,你放心。我以后会管好你大嫂,不让她瞎说话。”
陆时秋冲着他笑了笑,给他倒酒,“大哥这么说,弟弟我就放心了。”
三兄弟痛痛快快喝了一场,似乎感情更好了。
陆时秋脚步蹒跚躺到炕上,问四乙要药,却不想被它拒绝了。
理由是【醉酒会降低精子质量,不利于孕育胎儿,不发放。】
陆时秋也没有坚持,他双手背在脑后,听到耳边传来大嫂尖叫声,翘了翘嘴角。
他婆娘可不能像二嫂那样被人欺负,哪怕是他娘和大嫂都不行。太丢他的脸。
陆时秋爬起来,从自己的秘密点取出木匣,将这几天挣的三两多银子放进去。
三百两?可真难挣啊,这得挣到猴年马月呢?
陆时秋思想放空的时候,门被人敲了几下,他吓了一跳,赶紧把木匣塞回秘密点。
重新躺到床上,他轻声咳了咳,“进来吧。”
大丫端着热水进来,放到他脚边,“娘说让你洗洗再睡。”
陆时秋揉了揉她脑袋,这娘们事就是多,脚放进温水里,他惬意地眯了眯,真舒服啊。
他突然睁开眼,看着搅着双手站在一旁的大丫问,“现在还有人欺负你吗?”
大丫摇了摇头。
陆时秋很满意,冲她笑了笑,“以后有人欺负你,你就跟我说,我给你出头。”
大丫一愣,眼睛有些发红,抿了抿嘴,点了点头。
【感恩值+1】
陆时秋笑了,这是个好孩子。
等大丫出去,于娘子收拾好碗筷进屋,躺到床上还主动往他身边靠了靠。
陆时秋自然发现了,侧过身打量她,被她看得脸都红透了,“你想分家吗?”
于娘子还没来得及回答,陆时秋就翻了个身,双手枕在脑后,“算了。分家一点也不好。家里啥事都得你干,孩子也没人看。现在就挺好。”
于娘子心里很甜,抱着他的腰,“只要你向着我,我就不觉得累。”
陆时秋头有点晕,之前可没这个待遇。她对他总是淡淡的,现在居然主动抱他,他想了想,估计是之前说的那番话起了效果,却也没打算告诉她真相,主动揽着她,“你是我媳妇,我对事不对人。只要你是对的,我肯定给你出头。”
于娘子轻声‘嗯’了一声,唇角不自觉翘起。
二房这边,陈氏正在铺床,听到大嫂哭叫声,手下意识抖了两下。
陆时夏坐在旁边瞅见,声音有点闷,“三弟刚刚在饭桌上说了,以后谁要欺负他媳妇和孩子,他非饶不了。”
刚刚在饭桌上,看到三弟为三弟妹出头,陈氏心里羡慕又是嫉妒。婆婆每次心里有气,都拿她撒气。她男人从来没有为她说句公道话。没想到老三那个混不吝居然肯护着三弟妹。
听到他这话,她来了气,一屁股坐到床上瞪他,“我什么时候欺负她们了?”
陆时夏撑着脑袋,深深看了她一眼,“没欺负最好。”到底是结婚好几年,对枕边人也算多有了解,“三弟为什么不单独找大哥,偏偏拉上我。说明他在提醒你。你别不知好歹。”
陈氏来了气,说到底三弟敢这么嚣张,还不是公爹偏心,她就想不通了,公爹怎么那么宠老三,几乎啥事都由着他。
每回她问她男人,她男人就像锯了嘴的葫芦,一句都不肯说。
她定了定神,试探着问一句,“老三都敢跟婆婆杠,咱爹居然没骂他,咱爹怎么那么惯着老三呀?”
陆时夏把她从床上扯起,脱了鞋子躺到床上,背过身去,“累了一天,你早点睡吧。”
陈氏气得干瞪眼。又是这样!
第二日,洪氏看到陆时秋明显躲着走。
陆时秋冷哼一声,看来是真学乖了,一扭头发现他娘正看着她,腆着脸冲她笑,“娘,你昨晚睡得挺好呗?红光满面的。”
陆婆子瞪了他一眼,“叫大丫三个出来吃饭吧。”
陆时秋挠头,冲她身后的陆老头看了一眼。啧,还是老头厉害。
陆老头问陆时冬,“你是一个人进城考试吗?”
两年前,陆时冬考上童生,却止步于院试。这次进县城直接参加院试。
参加院试的学子必须五人互结保单,再加两名本县秀才作保,才能参加考试。光作保一次就得五两银子。
这也是为什么世人都说科举烧钱的原因。
陆时冬摇头,“我跟几位同窗一起去。到时候就在先生家汇合。”
陆老头点头,“那也行。”
陆婆子有些不放心,叮嘱道,“给你带的盘缠一定要拿好了。”
陆时冬应是。
等送走陆时冬,洪氏忍不住又开始跟陈氏咬耳朵,“你说小叔这次能中秀才吗?”
陈氏摇了摇头,“我也不知道。”
院试考三天,陆时冬回来后,就把默写好的卷子给先生看。用先生的话来说,若是学政官是个实干派,他百分百能中。若他是注重辞藻,那陆时冬基本上就没戏了。
院试是由学政举行的考试,而这些考生对朝廷派下来的学政官根本就一无所知。
能不能考上,完全就是听天由命。
陆家上上下下都很紧张。就连孩子们都变得老实起来。
第22章
中秋佳节这天,陆时秋带着二丫再去县城找活干。
中秋晚上, 县城有灯会, 游人众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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