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姝将微湿的发用一根簪子随意的挽着,然后抱着一对竹简去寻老师。
老师撩子先生是靖国的国尉,身份尊贵,这些年来战争频繁,撩子常年替靖王出征,很少呆在平都。
每次回来沈姝都会抓紧时间去求学,身在乱世,以女子之身学习,本身就是一件特别难得的事,更况撩子是那样的名士,故而沈姝对于这样难得的学习机会是极为珍惜的。
沈姝抱着一堆竹简往撩子先生所在的院中走去,却意外的发现,院中多了不少靖国的守军,这是她刚刚所未曾见到的。
老师虽是国尉,却喜清淡,平素府中除了少许些打扫庭院的人外,连护卫都不怎么有,像这样大的阵仗,想必是来了什么了不起的人吧。
沈姝一面想着一面像书房走去,未成想在门口竟被侍卫给拦住了,不由的愣了一会,随即对那位拦住她的侍卫道:“烦劳大哥通报一下,说学生沈姝求见撩子先生。”
侍卫稍微打量了一下沈姝,许是见沈姝不过是个孩子,也没什么危害,便进去通报了,过了一会,侍卫出来,冲沈姝道:“进去吧。”
沈姝点了点头,脱了鞋,便抱着竹简进去了。
一进屋中,便听见屋内有人说话的声音,其中一人是自己的老师撩子,另一人听着声音有些熟悉,转过屏风,沈姝将手中的竹简挨个按照类别放回书架上。
只听撩子先生道:“此次攻楚,非五十万大军不可破之,当日撩子已经说过,王上弗听,今日撩子依然是那句话,公子还是回去吧。”
沈姝听到要攻楚,不由的有些失神,楚国也要亡了吗?手中要放的竹简一落空,“啪!”的一声掉到了地上,撩子和那位少年公子闻声向沈姝望去。
也让沈姝回过神来,沈姝蹲下身去,拾起地上的竹简,那位少年公子打量了沈姝一眼,然后惊呼道:“是你!”
沈姝向少年公子望去,是雨中靖军护卫的那人,他与撩子先生认识?看他年纪不大,似乎权力不小,应该是个极有权势的人,这不是他能够惹的起的。
沈姝一面暗想着,一面就地跪下,低下头不再去看那位少年,极为恭敬的匍匐在地,答道:“小民拜见公子!”
公子看着匍匐在地的沈姝,温声道:“起来吧。”
沈姝应声站了起来,不过仍旧低着头,准备退下,却又听那位少年公子问道:“你愿是先生府中的人,难怪会读书?”
沈姝一时不知该作何回答,这时撩子先生笑道:“这是我新收的小徒,怯懦无状,让公子见笑了。”
少年公子笑道:“原是撩子先生的弟子,难怪如此风光霁月,果然有先生的风度。那不如一同坐下品茶如何?”
沈姝暗想,你是从那里看出来我有风度的?一个十四五岁的小女孩,还风光霁月,也忒假了吧。不过暗自吐糟归吐槽,沈姝面上却不显,正想推辞。
却听撩子先生道:“既然公子都这样说了,姝儿你便坐下吧。”
“姑娘名唤姝儿,静女其姝,果然是好名字,可有姓氏?”在这个时代普通百姓是没有氏的,唯有贵族才会有自己的氏。子都这样问,是想知道沈姝的身份。
沈姝沉默的一会,方才平静的道:“沈姓燕氏。”
“姑娘是燕国公室后人?”子都有些惊讶的问道,燕国公室以国为氏,故而燕氏一族乃是燕国王族公室。
沈姝点了点,默认无语。
子都实在是有些惊讶,他很难想象一国公室之女竟会落到如此地步,说了句,“沈姓燕氏乃是燕国三大贵族之一,若是燕国未灭,姑娘或该为他国王妃才是。”
沈姝无奈的笑了笑,子都所说的这些她都知道,只不过如今燕国一亡,往事便都做了尘土。
接着少年公子又问了沈姝一些问题,沈姝半真半假半带敷衍的回答着。
虽然沈姝对于少年公子的印象还不错,对他的言行也颇有好感,可是她身份特殊,不想和这些达官贵人有多少纠葛,她清楚的明白,有些事是她没有资格掺和的。
如今她只是一个普通的平民百姓,只想好好地活着,如果有可能,她也喜欢能够跟着撩子先生学一些东西,做做学问,如此而已。
可是很明显,少年公子似乎对沈姝很感兴趣,总是找着话题和沈姝交谈,碍于身份之别,沈姝没法拒绝。
终于少年公子要告辞了,沈姝暗松了一口气,陪着老师一同送公子出去,在离开的时候,少年公子对撩子先生道:“先生放心,先生的主张子都会转给父王的。”
之后似有深意的看了沈姝一眼,沈姝就像没有察觉一样,随着老师一起拜别少年公子。
少年公子离开后,撩子问:“姝儿见过子都公子?”
沈姝一面替老师烹茶,一面答道:“不过一面之缘罢。”
撩子先生抚须笑道:“仅一面之缘公子便对姝儿感兴趣,看来姝儿的魅力可不小啊!”
撩子先生是天下的名士,又身居高位,可一点架子都没有,其行为风格率直任诞、清俊通脱,对待沈姝亦是极好的,可以说是倾囊相受。
记得当年靖王欲将一统天下,遂向天下求士,一时之间,天下士人蜂拥向靖国去,可是天下贤才虽多,却无谋略天下之才正当靖王苦恼之时。
撩子出现了,一身素衣,广袖舒袍,举止飘然,带给了当时一筹莫展的靖王以新的希望,当即拜撩子为国尉,可是那时撩子道:“功名利禄撩子一概不问,军国大事撩子知无不言。”
沈姝记得自己最初听闻老师的事时,心中对撩子充满了敬佩与激昂。
沈姝无奈的笑了笑,道:“老师就别打趣姝了,姝和公子不过是素昧平生罢了。”停顿了一会,又道:“又要打仗了吗?”
撩子拿起茶杯的手一顿,看了一眼沈姝,见沈姝面色无波,于是道:“燕国初灭,下一个就是楚国了。”
沈姝点了点头,并未表态,她早便知道会有这样一天,天下一统乃是大势所趋,她不是这里土生土长的人,与其分裂割据的局面,她更希望天下能够一统。
不过理虽如此,她却仍有些不忍,昔日燕国国破时流血漂橹,血流千里,尸横遍野的景象是她那时的噩梦。
“这次又要打多久?”沈姝失神了一会,问道。
“少说得两年。”
沈姝一时无语,不由的有些恍惚,她记得颍都城破那日,她恰好没有在城内,待她看到城中火光时,早已为时已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