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子寒美滋滋的设想了好半天,才仔细的将这几张纸收起来,放在自己枕下的暗盒里。只等这些点子化成银两铺满这张床。
第6章 意外
转眼就到了文会那天。
傅子寒跟立文的夫子约好,两人都带着儿子过去,哪怕不能参与也能让他们见识见识。
至于闺女静姝则拜托给了夫子的妻子暂时照看。
跟他们一样打算的人也不少,甚至还有带了不止一个儿子前来的。
到了县城里这一个多月,傅子寒也认识了几位同好,哪怕只是点头之交,在这样的场合也自然显得比旁人更亲热两分。
尹家的文会在同县算是最大的一场,附近村子里的秀才也大多会来参加,年轻的秀才们往往会跟已经成家的分席而坐,他们更多了一个任务,就是希望得到尹家两位少爷的赏识,娶回那个镶了金子的大小姐。
傅子寒自然不会去想这事儿,他跟着夫子等人带着孩子坐在一边,跟天下所有的傻爸一样,开始交流起教育孩子的经验来。
傅立文的早熟懂事也是在学堂有名的,他温和谦雅,待人真诚,从不捧高踩低,在学子中的声望也不低,连山长都对他再三称赞。
“我看立文今次下场应该没有问题,子寒兄大可放心。”
“小弟不是不放心,是担心他压力太大。其实他年纪还小,若是再等一年也无妨。”
才十一岁的少年就要参加高考预备役,这简直有点反人类了。
可惜现在的社会情况就是如此,他儿子想要出人头地,科举是唯一出路。年纪小也有年纪小的好处,多见识两次,心里也能有个底,反正他是不会给自家乖儿子增加一丝一毫压力的。
“学生跟父亲承诺过,若是此次不过,那就静下来多读两年再下场。父亲也只是担心我年少,怕考场简陋折腾坏了身体。”
这也是个不容忽视的问题。考场的情况他们这些经历过的都知道,连好多成年人都不能承受,更别说一个十一岁的孩子。
“其实这一年学生也做了准备,在学堂里跟着武夫子练习,等闲也不会生病,再说童生试的时候,天气已经逐渐开始转暖,多注意一些就成。”
看到儿子信心十足,傅子寒也不会一味的泼他冷水,只叮嘱他抓紧时间向诸位叔伯请教,更要听夫子的话,不可自己鲁莽行事。
县试在开年的二月,时间已经不算充裕。
傅立文是几个同龄孩子中最先参加县试的,跟他一起准备下场的另外几个学生,最小的都比他大三岁。
他们在这边聊天论文,间或还会将自己孩子所做的文章拿出来让几位好友点评,一来是给孩子涨点脸面,二来也是敲打一下,让他们知道人外有人。
跟带孩子来的人不同,年轻的秀才们则更多的是在表现自己,谈诗论文简直到了情绪激昂的程度,就差没有直白的对着尹家少爷喊叫自己才高八斗学识丰富,是尹大小姐的绝世良配了。
这一群应该就是最招摇显摆的。然后还有一群人,坐最角落,摆着清高自傲的姿态,斜睨着那些花孔雀一般的年轻秀才,心里不知道在怎么唾弃他们丢了读书人的脸呢。
傅子寒去茅房路上听到的只言片语就带了不少对尹大小姐的森森恶意。
傅子寒没见过尹大小姐,却也听过一些她的传闻。其实就他看来,这位尹大小姐虽然脑子是有点问题,可也并非他们口中说的傻子,最多就是反应慢点而已。
上辈子他教书时间虽然不长,可也见识过一些反应慢的孩子,生活上自理没问题,就是反应速度不够快,算不过大部分的同龄人。这样的学生想要自立,要么出卖劳动力,要么就是单纯的搞学问。
尹大小姐家里有钱,父母兄弟都疼她,若不是担心几个媳妇容不下,她爹娘都考虑过养她一辈子的可能性。
他一边想着,一边擦着手往回走。一转身没注意,撞到了人。
这里是尹家的文会,来的人都是有功名的文人,傅子寒也就快速的作揖道歉,态度谦和有理,等闲也不会有人因为他的无心之过而跟他纠缠不休。
“不碍事,也是在下没有注意,走快了一些。可撞到子寒兄了?”
诶,来人认识他?傅子寒抬眼看,对方是个三十来岁的中年人,颌下一缕美须,穿着的衣袍虽然样式简单,可衣襟袖口下摆上都是手绣出来的精美云纹。腰间还缀着一颗龙眼大小的珠子,另一边则挂了一只清水透碧的蝠形玉佩。
单就这两样东西的价格就已经足够普通人家吃个十年,还别说这人手上的那把扇子,也是玉骨雕成,名家作画。
好羡慕啊!傅子寒有些舍不得的将自己的目光从扇面上挪开,心里在暗恼那家伙就是个爱装的,大冬天拿什么扇子?这不是显摆就是有病!
尹二少爷虽然已经快三十了,谁让他还在家里,上面有阿爷有父亲,他可不还是尹家的二少爷么。
傅子寒是没有跟尹二少有过交流,但尹二少对他不算陌生。
他刚才跟尹二少相撞,人没事,衣袍摆角被树枝勾破了一个小口子。他没觉得有啥问题,跟尹二少告罪一声就打算去找儿子。可尹二少不肯放他走了。
“今次是在下莽撞,毁了子寒兄衣袍。不如给在下一个面子,去花榭那边坐一会儿,让在下长随去取了衣服更换的好。”
傅子寒有原身的记忆,知道这个时代跟自己上辈子不同,这样的场合若是穿着有损坏的衣服出门交际,那就是打脸,打自己的脸!
他不想占人尹二少的便宜。这相撞的事儿,两边都不是故意的,衣服坏了该他倒霉,回去想办法补一补就行了,实在补不好,再做一件也不是为难的事。他缺钱还没缺到做不起衣服的程度。
但二少很热情,拉着他就往花榭那边走,还特意让小厮去跟傅立文知会一声。
纵然有原身的记忆在,但傅子寒这毕竟是第一次经历这样的场合,他不知道要怎么拒绝才能不伤了对方的面子。可一犹豫,就把自己犹豫到花榭门口了。
他眼尖,隔着一段距离就看到花榭前面站了两个丫头,于是赶紧往旁边避让。
“二少爷,这花榭有女眷在?”
尹二少正在跟傅子寒说他在外游历时的见闻,突然听到这么一句,又看到傅子寒往旁边树下避让,疑惑的扭头过去看。花榭是他提前就安排好的地方,照说是不该有女眷在的。
等看清楚了守在外面的丫头长啥样之后,他顿时着急了。
“是舍妹的丫头。她们不是在冬暖阁那边赏花么,怎么跑这边园子来了?”
这一着急也就顾不上傅子寒,松了他的手腕,一撩衣袍角摆,小跑着进了花榭。
进门就看到妹子在抹眼泪,尹二少顿时怒从心头起。
“紫苏,黄芪,你们两个给我滚进来。”
站在门外的两个丫头颤巍巍的进来,噗通一下就跪了下去。
“让你们看着小姐,你们干了什么?为何小姐一个人在屋里哭。”尹二少怒不可遏,差点上去踹两个丫头,“白芷跟青蒿呢,跑那里去了?”
“二少爷,白芷去给小姐取药去了,青蒿在烘衣服。”
紫苏年纪大一些,抢在尹二少动脚之前,趴跪下去,把她家小姐为何而哭的事情说了个十分的清楚明白。
傅子寒让尹二少的长随伺候着到旁边的抱厦里更换了外衣。换下来的衣服自然有人给他送家里去。
因为尹大小姐在旁边花榭,傅子寒为了避嫌,连水都不敢喝一口,急匆匆的让长随回禀尹二少一声,他则快速回去了花园子里。等看到自家儿子和友人之后,才轻喘了口气,喝了口热茶压惊。
“父亲这是怎么了?”傅立文知道父亲跟人相撞撕坏了衣袍,也知道他是去更换外衣了,但没想到父亲回来得这么匆忙,还有点惊魂未定的感觉,“父亲是不是感觉不舒服了?不若我们先告辞?”
文会是要管一顿午宴的,这时间还早,起码还得半个时辰才会设宴。这会儿要走也不是不行,但这么难得跟人交流学习的机会,错过了实在可惜。
“没事儿,为父就是担心你一个人在这里害怕,着急了些。”
这理由找得他自己都不相信,可他家早熟儿子却认下了,还很亲昵的靠着他的胳膊,说父亲真好,不过也不必太担心他,他已经不小了。
看着俩父子腻歪的样子,虽然也不是那种特别黏人的腻歪,但就是跟其他父子之间有着明显的不同。他们在一块儿的另外两对父子中的儿子,看着傅家父子的眼睛都按捺不住羡慕了。
又过了一会儿,小厮们过来相请入宴,这也代表着正戏上台。
每年这个宴会都会行酒令,花样百出。也不是人人都会玩,但被点到了,也不会有人怯场。做得好不好先不说,给主家和其他学子文人留下个好印象才是真的。
傅子寒不擅长这个,唯一熟悉的就是飞花令,还是当年那个节目大火的时候才知道怎么玩的。原身也有行酒令的记忆,但是原身也是个渣,不可依靠!
他运气好,几次行令都完美的避过了他。也不知道是那些人故意的,还真是他吉星高照。反正他自个儿挺乐呵,带着儿子吃吃喝喝玩玩,看那些年轻人意气飞扬的表现自己,他真的有种老父亲般的满足感。
酒过三巡,有年纪大一些的开始告辞离开,傅子寒带着儿子立文也打算跟随大流一起走人。剩下的都是些小年轻,他们还想继续,不管是博个文名还是趁这机会吃够大户,总之不到天黑他们不会轻易离开。
第7章 愁啊愁
尹二少在假山上的望月厅里跟两个弟弟喝酒,眉间有些愁思。三少跟着大少在经商,常年出门在外,就七月和腊月这段时间待在家里。四少沉迷制香不可自拔,连自家老婆孩子都疏于照顾,唯一能让他上点心的,就是自己最小的妹子尹大小姐了。
“二哥你说要不我干脆直接绑了一个书生过来入赘给妹子如何?”
三少匪气重,心疼自己妹妹被人说成是嫁不出去的老姑娘。嫁不出去咋滴了,又没吃你家大米!
“你发什么浑呢?当心大哥知道了揍死你。”尹二少心烦的一拍桌子,“我想来想去,就觉得傅家还不错。那个傅子寒我让人打听过,性子温和,待人接物都是极好的。他那一双儿女也是出名的好脾气。再说了,傅子寒虽说是丧妻,妹子嫁过去是续弦,但他当年就待他夫人一心一意的,家里连个通房都没有,便是现在,也没有使唤的丫头。”
其实也不是没有丫头。主要是当年静姝还小的时候,他夫人留下来的那个没有嫁人的大丫头就起了不应有的心思,还差点被她得逞。而与之相应的,却是那天晚上小静姝被喂了过量的安神药,差点就没能醒过来。
当时傅子寒就怒不可遏的将那丫头连夜丢到官府,一个谋害主家的罪名足以让这个心大了的丫头置于死地。当然,最后也没死,被远远的卖做贱籍了。
自那之后,傅子寒就没再用小丫头,只请了个老婆子来照顾父子三人的生活。
论人品修养,傅子寒肯定不会差。但唯独一个鳏夫的身份,让他一开始就没被尹家考虑在内。
“我想了很久。那些个年轻的书生,一个个心比天高,有点才气的就想着封侯拜相,没能耐的也就贪图我们家的钱财,对妹子根本没有一点好处。可这个傅子寒不同。他已经有孩子了,所以妹子嫁过去也不担心无后为大,而且他为人谦和,肯定也不会背着我们欺负妹子。就他那俩孩子,也都知事了,知道妹子不会为难他们,他们自然也不会去跟妹子过不去吧。再有,跟我们家结了亲,至少这钱财上也不会亏待他。当然了,最主要的是,傅家只有父子三人,珂珂嫁过去没有婆婆需要伺候,这可就比什么都强!”
不是他们怕妹子对婆婆不好,而是担心妹子的心性太过单纯,不让公婆喜欢。这样的话,还不如找个没有公婆的夫家,听上去虽然不美,但日子肯定好过。
尹二少说了这么多,也就最后这一句话深得几个兄弟的心。
“这样,二哥你去跟爹娘商量一下,老四跟我去找大哥,看大哥如何考虑的。若是爹娘跟大哥都说行,那就让媒婆去傅家探探口气。”
今天尹二少是主家,肯定没法说走就走。
而尹家老爷跟夫人也陪着老夫人去西门外的石经寺烧香去了,估计要明天才回来。他今晚正好回去跟媳妇好好合计合计,争取能说服爹娘。
说起来,这傅家傅子寒还是他媳妇跟他吹的枕头风。他媳妇的哥哥的长子,跟傅立文在一个学堂读书,只是年纪不同,平时少有交流。但是他那个大侄儿对傅立文可是难得的尽是好话,就活像他有傅立文这个同窗是件非常值得夸耀的事情似的。简直不知道这小子到底在想什么!
媳妇也说过傅立文跟其他几个半大孩子也去过她娘家拜访。年纪不大,行事很周正,所有的礼数都无可挑剔,根本不像是家里没有掌家夫人的样子。好多普通小吏家里的迎来送往都没有他做得妥帖呢。
那孩子还写得一手好字,金戈银钩,字如其人。见字就能看出人品不差。这可是他那位当六品官的大舅子说的。
傅家的小姐很少出门见客,本身也小,家里又没有女性长辈,所以并不知道她性格究竟如何,但看她父亲兄长都是这等的风流人物,想来她也不会太差。就算差一点也无妨,横竖女孩子是要嫁出去的。他们尹家给主动置办了小姑娘的嫁妆,还怕买不来小姑娘的欢心?
比来比去,还真就是这个傅家最合适,无论家境人品,还是人员性格,都是最适合他家妹子的。
尹二少越想越觉得这桩婚事就该是老天爷安排好的,之前觉得傅子寒碍眼的鳏夫的身份,这会儿也变成加分项了。
他就是这么个善变的男人!
傅子寒那里想到有人在打他终身大事的主意!他还是个连姑娘小手都没牵过的孩子呢!
当然,这会儿他还不知道,所以还能高兴的带着一双儿女在城里闲逛。给儿子买点书册纸张,给闺女买些头饰首饰。都是不需要花太多钱就能换来两个孩子抿嘴偷乐的好礼物。
傅立文还好,他在县城的学堂读书,每一旬都能跟同窗出来逛逛,哪怕不能买买买,也可以看看看。但傅静姝就不一样了,她一年到头最多只能出来两三次,而这一两年因为哥哥上学,父亲也要准备科举,都没人有时间带她出门。
静姝很乖,不吵不闹,牵着父亲的手,拿着一串红彤彤的冰糖葫芦,小脸笑得比阳光还灿烂。
大宴没有太过严苛的男女大防,街上也不时会有三五成群的姑娘媳妇相邀出来买东西。当然该避嫌的还是得避嫌,比如他们父子俩就很努力的避开那些个故意挤挤擦擦的小媳妇们。
说好的男女授受不亲呢?就搁现代这样的女孩子也少见吧?
傅子寒牵着儿子闺女避到街边,英挺的眉毛都皱成一团了。那些个故意挤过来的女子们还掩着嘴娇笑不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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