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错再错。她现在站在这里,日后回想起来,会不会又是错误。
慕锦没有进厨房,在外面远远看她。
她的下巴儿,以前又尖又薄。他掐在手中,时时克制,才不让自己捻碎那片下颚。
这会儿细看发现,她是圆了些。
面煮得快,二十端了出去。
三小姐的厨房,少油少盐。石桌石凳也干净,慕锦坐着,低头闻了闻面条。
不同的厨子,不同的手艺。就像慕冬宁说,慕家的厨子做不出东街那家的小笼包子。同样,慕家的厨子,也做不出面前这一碗,充满西埠关味儿的长寿面。
慕锦尝遍京城的长寿面。远行的这十几日,他更是从这座城吃到另一座城。最后,回到了慕家。
唯独这个女人煮的,味道与儿时记忆中的一模一样。他想,哪天去西埠关走走,或许那里的长寿面,都是这样的感觉。
慕锦沉思许久。
二十严正以待。二公子十分挑剔。家宴上,有几样菜,他和三小姐从来不动。
三小姐是体质特殊不能动,他只是挑食。
以往,她煮的长寿面,他是醉酒时吃的。这会儿不糊涂,不知是否又挑三拣四。
慕锦没说话,将那长长的面条挑起,又放下,说:“怕断了。”
二十:“……”哪里料到,无法无天的二公子,也迷信长寿面“一根吃”的寓意。
他再问:“我那晚吃的面断了没?”
二十摇头。那晚他酒气熏天,吃面时尤为安静。
慕锦说:“这看着,也就是一晚普通的面。”确实是一碗普通的面,从和面,到出汤,他看得仔仔细细。油盐是慕家的,味道不是。
二十见他推开大碗,也不伤心。二公子不折磨人就怪了。
慕锦摇起扇子,看着高墙。“在这里待得舒服吗?”
二十点头也不是,摇头也不是,只抬头看他一眼。
“我来猜猜,日子舒坦得很。”他拧起她的脸颊,“这小脸蛋儿,肥嘟嘟了。”
她只是稍微圆润了些,离嘟嘟还很远。
“嘟嘟。”他捏捏她的脸。
二十:“……”
“嘟嘟。”他戳戳她的脸。
二十:“……”
“嘟”了一会儿,慕锦眼神转冷,“见不到我,过得不错啊。”
二十畏怯地看他,指指厨房,比了个吃饭的动作。
他漠然,“干嘛?天天吃剩饭?”
她匆匆去厨房拿出几个碗,排在一起。先在一个碗里吃,再换另一个碗。吃完了,几个碗叠成山一样。
“哦,吃太多了。”
二十连连点头。
“跟个哑巴说话真费劲。”
那就不说了吧。二十眼巴巴看着他。
“给我泡杯茶。”
她看着他。这里只有粗茶,茶是叫茶,没有一丝香气。二公子不会喝的。
“听不懂话啊?”
她依言行事。既然是粗茶,也没有讲究。开水将茶叶一冲,她递过去。
慕锦接过,“说不上话,真是可惜。”
今日的二公子有些自说自话。其实,他也不是想找她说话。
“我请了个手语师,过几天教你。”
她连忙起身,行礼道谢。
慕锦把玩着茶杯。“这茶好难喝,比水还难喝。你试一口。”顿了顿,他说:“哦,忘了,你是个丫鬟。不懂茶。”他没再动茶杯,看着高墙上的夕阳。
他爱坐多久是多久,但是二十还有一堆事没干,她悄悄后移,想溜去厨房。
才走一步,他回眼。“去哪?”烈日映在他的眼睛,像是烧红的生铁。
她指指厨房,再用手做出擦桌子的动作。
“我让你走了吗?”
也就是这时,二十才恍然想起,今天是二公子娘亲的生辰。也是忌日。
她忐忑地低下头,不敢流露一丝窥破他此时心境的表情。
——
慕锦坐了许久,直到夕阳和山头拥抱而去。
他拽起二十,“今晚回崩山居睡。”
桥上的那名护卫,就是那晚收了二十碎银的。他面不改色,看她一眼,又低下去。
慕锦走在前面,“对了,你胖了啊?”
见不到他,二十心宽体胖。她骨架小,再胖也臃肿不到哪儿去。
她穿的是掩日楼的旧衣,腰身有些紧。慕锦一双利眼扫过,“平庸姿色。再胖下去除了喂鱼,一无是处。”
饶是二公子嘴上这样说,他还是领她过了桥。
寸奔候在崩山居门前,远远就见到了慕锦和二十。他的脸藏在树下,“二公子。”
慕锦说:“你歇着吧。今晚由她伺候。”
“是。”
二十只觉眼前一晃,寸奔就没了身影。她惊诧他这般武功,抬起头,却对上了慕锦的眼光。她又赶紧低下去。
慕锦笑了,“刚才说到哪儿了?”
她眼珠子左右在转。
他见到的只有她那支木簪,“抬起头来。”
二十抬起了。
他手指捻在她的腰上。“厨房一天吃几顿?再吃下去,不到一年就成猪了。记住,你的下场只会是东西二财牙缝上的肉碎。他们不爱吃肥得流油的。长肉是好,得有嚼劲。”
他掐得可劲用力,二十缩着身子,面露痛楚。
慕锦更是亲切,“你就是这时候,才稍微好看些。”
第25章
门前树影婆娑。
慕锦突发善心, 生怕二十摔跤,提醒说:“小心点, 门槛高。”
二十高高地一抬腿, 迈过门槛。
又是十几日没有劈柴,难免有些抗拒。铜灯映上她的脸, 这份抗拒暴露无遗。
她连忙收敛,害怕被他发现。
慕锦看穿了她,“你这胆小如鼠的样子, 骗寸奔还行。在我面前就省省了。”
寡言稳重的寸奔,无论如何看,也比慵懒散漫的二公子利索。她骗谁,也没有骗寸奔。
二十伺候慕锦解衣。
刚解完就被推到床上。她不情不愿地躺下,熟练地用帕子盖住眼睛。
她的自觉没有得到慕锦的赞赏, 他说:“坐起来。”
她正襟危坐, 眼睛盯着铜灯的灯芯, 就是不看二公子。
慕锦不屑地说 :“跟干尸一样。”
嫌弃的同时,他往她手里塞了两个茶杯。“握着。”
二十觉得莫名其妙。
慕锦说:“西埠关小调,跟上回一样茶杯敲。”
上回可不是什么美好的回忆。
二十双手敲了一段。
“嗯, 是这调子。”
二公子对西埠关小调尤其执着,回请戏班子过来也是表演当年的战乐。
茶杯磕磕碰碰, 发出清脆的声响。长长短短, 没有音律。
慕锦却听得入耳。躺下,头枕在她的大腿。大剌剌地把她当枕头。
二十大腿上的肉明显抖了抖。这又是玩的哪一出?
他说:“你敲你的,我睡我的。”说完, 真的闭上眼了。
二十僵着身子,轻轻地碰杯,一下一下。
过了好一会儿,她移眸在慕锦脸上。
他蹙着眉,转了个身,脸贴近她的身子,嘴上呼出的热气像是要把她烫伤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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