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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大学问家,脾气都不小。胥子连父王的面子都敢驳斥,更何况是深宫中一位骄纵公主。
    同堂都是诸位兄长,见胥子生气,忙替赵常乐解释,
    “老师莫气,笑儿年纪小,又是父王独女,平时娇宠过了,性格活泼,有些坐不住……”
    胥子被劝解一遭,也不和一个小姑娘多纠缠,只罚她做一篇文论,赵常乐才知道,原来《礼记》早已讲完,今日讲的是《国语》。
    一想到做文章,赵常乐便无精打采,趴在桌子上,直到午时,胥子说下课,她还没缓过神来。
    做文论!她最讨厌做文章了!
    而且方才胥子讲《国语》,她根本没听进去,要她怎么做一篇文论嘛!
    杨错执弟子礼,送胥子去后堂休息,然后回到正堂来收拾东西。
    赵常乐眼眸一转,抱着竹简哒哒就跑过去,将竹简“啪”一下放在他案桌上,
    “怎么办怎么办,胥子让我写文章!”
    再过几个月,她便要及笄了,少时鼓鼓的脸颊已慢慢长开,尤其是眉眼全然长开,眼皮只薄薄一层,眼珠却眸光流转。
    偶尔溜出宫玩去,纵然换上平民衣服,却也难掩艳色。
    杨错垂眸,不同她对视,神情淡淡,一本正经的助教模样,
    “明日上课之前交给我。”
    赵常乐气闷。
    她还想下学之后去玩呢,才不想写什么劳什子文章。
    让杨错帮她写,看来是没戏了!
    他总是这样子,对她冷淡淡的,一点都不亲热。
    亏她总是兴冲冲的去找他玩,可十次有九次她邀约,都被他推却。
    明明他对旁人都是和善模样,怎么偏对她这样疏离,仿佛恨不得她不要出现在他身边八丈一样。
    母后说,再过半年她就及笄了,及笄之后就可选取吉日,预备成婚事宜了。
    可……
    杨错这模样,怎么看怎么不想同她成婚啊。
    赵常乐气闷,抱起竹简便走。
    可刚跨出书房门槛,身后便传来脚步声,急匆匆的,似在追她。
    她忽然心中暗喜——难道杨错追过来啦?
    如果他道歉的话……嗯,那她就勉为其难,继续跟他玩吧!
    她眼中笑意掩饰不住,转身,“杨——”
    连忙住口,“息哥哥,怎么是你?”
    公子息听到赵常乐的话,眼中笑意消散,似泛出一点尖锐眸光,
    “笑儿不想见我吗?”
    赵常乐撅嘴,却难掩眸中失望。
    息哥哥来找她当然好,可她更想杨错啊。
    透过书房竹帘,她往书房里看去,看到胥白尹抱着竹简,跪坐在杨错案桌旁。
    二人不知又在说什么,胥白尹摊开竹简,指着上面的字,杨错则微微偏过头,他眸色浅,不笑的时候显得冷。可望向胥白尹的时候,却微微带笑,一副耐心模样。
    他此时神情,与跟与她在一起时那副冷淡模样截然不同。
    好像心口被掐了一下,赵常乐顿时觉出一股酸涩来,怀中竹简往地上一扔,噼里啪啦的响。
    书房里,杨错抬眸望过来,却只看到中山公主转身离去的裙摆。
    公子息没有急着去追赵常乐,反而转过身来,隔着竹帘,狭长眼中意味不明,他微挑了挑眉,对杨错露出轻嘲的笑。
    而后公子息转身,游廊尽头追上了赵常乐。
    他也不问她怎么忽然生气,只是笑着道,“下午陪你去打猎,好不好?”
    赵常乐点了点头。
    翘课出去玩!才不读书呢!
    打猎,射箭,骑马,赵常乐喜欢这些事情,最不喜欢闷头坐在书房里看书。
    猎场空旷,只有息哥哥和她,夕阳洒在大地上,天空宏阔,仿佛所有烦恼都不用担心。
    赵常乐抽鞭纵马,将烦恼抛在身后。
    做文章?她才不做,以后也不去书房了。
    至于杨错,哼,既然他不喜欢她,那她也决定不喜欢他了。
    父王说她是最尊贵的公主,不能受一点委屈,值得天底下最好的人。
    她喜欢他那么久,他却一点反应都没有。
    那她再不要喜欢他了,大不了让父王找一个比杨错更高,更帅,学问更大,脾气更好的人来做驸马!
    赵常乐转头,对落在身后的公子息大笑,
    “息哥哥你骑术不行,跑太慢了!”
    公子息停马,笑着看她,伸手捏她的脸,
    “我这是让着你呢。”
    十八岁的公子息,与八岁那年刚出冷宫时截然不同。
    当年他孤弱瘦小,唯有目光狠戾。赵常乐第一眼见他时,觉得他像是荒野上的一头狼。
    她曾被父王抱在怀中打猎,在父王宽厚的胸膛中,她亲眼看着一头狼的后蹄被箭射中,但它最后却逃脱出去。
    绝地求生的困顿,不服输的阴郁,有仇必报的睚眦。公子息有这样一双狭长的眼。
    十年过去了,他虽还是不受宠的公子,但性格却已大变。
    狭长眼眸似是多情,薄唇总是带笑,腰畔玉笛,手上玉戒。他惯穿深红衣服,愈发显出一种过份的风流来。
    赵王有二十多位公子,唯有公子息最是英俊。
    他翩翩行过深宫,不知能带起多少侍女的眼波。
    他望向谁,好似世界尽数消散,目光里和心里,只余那人一个。
    他那么多情,却又那么深情。
    赵常乐看着公子息的眼睛,忽然道,
    “以后你成亲了,可要用布把眼睛蒙上。”
    公子息挑眉,赵常乐笑着解释,
    “不然看谁都一片深情,未来嫂嫂怕是要气死。”
    她在马上笑成一团,公子息不语,只是含笑往过来,一瞬间目光里某种情愫若海,似漫过来,要将她淹没。
    赵常乐自己笑得厉害,险些跌下马去,可她笑了半天,却不见息哥哥羞恼,一时不知为何,被他目光看得不好意思。
    她收了笑,好似隐约察觉什么,却又无法琢磨清楚,忽然觉得无比尴尬,只想逃离。
    她连忙扬鞭,马儿长鸣,瞬间将她与公子息的距离拉开很远。
    宫中马场很大,是一片极开阔的草地,以木围栏围住。
    她纵马跑到马场边,就看到木围栏外,站着一道白衣。
    杨错站在那里,静静看着她,夕阳将他白衣染上温柔颜色。
    赵常乐只觉得心头一跳,不受控制的,就有欣喜涌出来。
    可转而她又有些不满,暗自嘟囔,“他来干什么?”
    谁稀罕见他呢,哼!
    就这么矛盾着,马儿慢慢的载着她,跑到杨错面前去。
    赵常乐翻身下马。
    她今日穿一身胡服,肩背挺直,腰肢细弱,却并不柔软,显出蓬勃的生命力来。
    她微微扬起下巴,语气并不似以往热情,
    “你来干嘛?”
    杨错声音还是不透任何情绪,依旧平淡,
    “下午你和公子息没有来上课。”
    赵常乐心想,原来是查岗来了。
    她想起来自己今天被胥子批评,又被胥白尹嘲笑,还有一篇文论要做。
    她从小就是个安静不下来的性格,闷在书斋里听胥子老头絮叨,只是为有机会和杨错多接触。
    可他一直对她冷淡,却对他的师妹那么耐心。
    他师妹读书多,学问大,她跟他师妹一比,除了公主身份之外,什么都比不过。
    既然如此,那就不比了。
    赵常乐一甩手中马鞭,把地上青草抽的一弯,她道,
    “不止今天下午,以后我都不上书房了。今晚我就跟父王说去,书房不好玩,我不想去了。”
    说罢也不看杨错,腾腾几步,脚上鹿皮小靴踏过青草,一副不爱搭理人的模样。
    可擦肩而过的瞬间,杨错忽然伸手,拉住她的手。
    赵常乐一时羞一时气,“你干嘛,放开本宫!”
    杨错浅色眼眸望过来,好像看出她的心思来,他有些犹豫,却好像又很坚定。
    他将她拉进怀里,低头,呼吸可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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