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了彰显自己的能力,宁葭恨恨咬牙,
“你去给我提满满一桶热水回来,给我放屋里,待会儿我要洗脚。”
无故打骂是不行的,可使唤阿乐做点事情,那还是可以的。
一桶热水,那得多重!就让她好好替自己跑腿才是!
赵常乐就要反驳一句“我才不去”,可转念一想,忽然答应,“好。”
宁葭见她答应,只当她服了软,冷笑一声,“那你还不快去!看见你就烦,别在我跟前晃悠。”
赵常乐走出书房时,看了一眼更漏,正是亥时二刻——她要去找黑齿。
那封帛书要赶紧给出去,留在自己身上,只怕夜长梦多。
赵常乐出了书房,一路往大厨房小跑。
那片帛书就藏在她的胸口,光滑的丝帛紧紧贴着她的肌肤,好似某种温柔的轻抚,可却无法柔软她冷硬的心肠。
把丝帛给主人,主人便会伪造书信,诬陷杨错吧。
父王……父王……我要替你报仇了!
这时一辆小木车吱吱呀呀,迎面推了过来,车上摆着两个大木桶,桶里的臭味远远可闻。
是黑齿。
赵常乐站在路边等了一会儿,黑齿终于走了过来,他还是脏兮兮的模样,神情则木呆呆的,有种对痛苦逆来顺受的麻木。
但在看到赵常乐的一瞬间,他那种木然的神情消失了,浑浊的眼变得精明起来,盯着赵常乐,“姑娘离远些,小心泔水溅你一身。”
赵常乐四下环顾了一圈,确认周围没人,准备取出帛书来,黑齿连忙摇了摇头,示意她不要贸然动作,然后扑通一声跪下下来,
“对、对不起,泔水不小心溅到了姑娘身上,姑娘大人有大量,别打我了!”
赵常乐愣了愣,旋即就明白了黑齿的意思,指着黑齿大骂,
“走路不长眼睛,什么脏的臭的就往我身上倒,没规矩的家伙!”
说着就扬臂往黑齿头上打去,黑齿连忙扬臂去挡,“姑娘别打啦,我错了,错了!”
二人手心有短暂的接触。
赵常乐出够了气,这才收回手掌,瞪了他一眼,不耐烦地挥了挥手,“罢了罢了,懒得同你计较,赶紧滚,满身怪味,臭死人了!”
黑齿连忙从地上爬了起来,推起木车走远了。
掌心相触的短暂瞬间,那封帛书已然递给了黑齿,柔软的胸膛此刻紧贴着的便只有粗糙的葛布衣,好似心间骤然空了一块,有些难以言喻的失落。
她将手按在胸口,强行驱赶走那一片莫名出现的情绪。
盗字任务,完成。
**
终于送走了帛书,赵常乐心下稍松,本不想给宁葭打水的,可想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于是乖乖提了一桶热水,晃荡回了书房。
热水颇重,她走的慢,转过游廊时,却险些撞上脚步匆匆的宁葭。
赵常乐忙道,“水我给你提过来了!”
累死了!
可谁知道宁葭神色十分慌张,见到她时,目光闪了闪,好似做了错事怕被发现一样。
“我……热水我不要了。”
她掠过赵常乐身畔,匆匆离去。
赵常乐皱眉。
这人有病,故意折腾她是不是!
算了,好歹是满满一桶热水,宁葭不用,她正好待会儿睡前擦身子。
将热水放在一旁,赵常乐先回了书房,见灯火通明,飞白正在整理书案。
见她回来了,飞白略带不满,“你跑哪儿偷懒去了?”
还以为这丫头挺听话的,没想到也是个懒坯子。
赵常乐吐了吐舌头,没有辩解,忙帮着飞白整理案桌。收拾好之后,书房落锁,赵常乐便回房休息了。
黑齿自有向外传递消息的办法,帛书送到公子息手里时,已是次日黎明前夕。
黎明前天色最暗,夜色那样深,仿佛永远也亮不起来。
公子息听人报信,很快便醒,他随手披了一件白狐毛披风,赤脚敞胸,接过下人传来的书帛。
书帛上字迹弯弯曲曲,并非常用隶书,也不知是哪族语言。
公子息微微皱眉,却觉得好似有些熟悉……
他好像在哪里看到过。
他拧眉细思片刻,却毫无所获,只好放弃思索,吩咐道,“把章先生请过来。”
明面上,公子息是前朝公子,像长阳君一样,整日歌舞宴乐,不问政事。
暗地里,公子息无一日不在暗中筹备,他自收罗了一批能人异士,这位章先生,熟知异族文字,极善仿他人字迹。
片刻后,章先生到,拿着丝帛凑到灯下细看,翻来覆去看了多遍,末了发出一声书生感叹,
“我还以为这文字已经失传了,没想到有生之年还能见到。”
看公子息眉眼不耐烦,章姓先生忙道,“这是姬氏王族文字,自二十年前赵烈王屠尽姬姓宗族,此文字便失传了……”
赵王死在乱军之中,后以“烈”追封,也算是给这位英武雄壮的国君一个完整句号。
章先生话音刚落,却见公子息脸色微变,一把从他手上抢过丝帛。
章先生一时讷讷,不敢多言,心猜自己提及赵王,怕是触碰了这位前朝公子的痛处。
公子息看着丝帛上文字,猛然想起了——为何这种古怪字迹会给他带来莫名熟悉感。
冷宫里,他的母亲是低贱宫人,苍白瘦弱,目光总是深深,好似在缅怀什么。偶尔她用树枝在土地里写什么,好似就是这种字迹。
他母亲死的太早,他五岁时便去了。若是死的晚一些,这样的文字,她应该会教给他。
为何杨错会通这种文字?
公子息捏紧丝帛,忽然觉得自己面对的,是一个完全陌生的,深不见底的杨错。
公子息冷静下来,很快平静心情。
无论杨错有什么秘密,他都不关心。
他要他死。
他将丝帛交给章先生,狭长眼眸都是狠戾,
“好好研究,给我仿写同样字迹。”
**
盗字任务完成后,赵常乐绷紧多日的神经终于放松下来。
无论主人的下一个任务是什么,反正她可以轻松一阵子了。
心头大事放下,赵常乐睡了个天昏地暗,直到日上三竿还没醒来。
反正杨错上午都在王宫授课,她起得早也没事做。
谁知睡的正香,忽然觉得有人在猛推自己。
“阿乐,阿乐你快醒醒!”
丹河都快急死了,偏炕上的人睡的死猪一般,阿乐要是再不醒,她就泼凉水了!
赵常乐睁开眼,还觉得困,口齿含糊,“丹河,怎么了?”
丹河急的满头汗,“怎么了?天要塌了,你闯大祸了!”
“什么?”
赵常乐反问,脑中急速冒出一个可能性来——盗字的事被发现了?
她脸色骤变。
丹河见了,愈发肯定赵常乐就是祸首,从床头取来外套就往她身上套,
“赶紧收拾收拾,去书房见祭酒吧!我在杨府三年了,几时见过祭酒发那么大脾气,直接把茶盏给摔了!”
“等等,”
赵常乐一把抓住丹河的手,
“祭酒为什么事发脾气,你知道吗?”
“我哪儿知道啊!你别问了,去了就知道了!”
匆匆洗漱后,被丹河连推带拉,赵常乐一路小跑来到了书房。
正午的太阳正大,明晃晃地照着,没有一丝风,书房内外安静极了,气氛十分压抑。
赵常乐狠狠掐了一下掌心,强迫自己冷静下来,这才进了屋子。
书房里,杨错正临窗站着,背着众人,手负在身后,看不清神色如何,他身后案桌上放着一卷摊开的画卷。
宁伯站在他身后。
飞白正蹲在地上,捡着满地的碎瓷片,见她进来,他朝她看了一眼,示意她跪下来。
下跪行礼,如今对她而言是家常便饭。
她捡了块没有瓷片的青砖跪了下来,听飞白道,
“祭酒,阿乐来了……”
杨错没有说话,甚至连衣袖都一动不动,站在窗边浑似入定了。
飞白清了清嗓子,站起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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