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萁害羞笑道:“我不光为着阿姊的事呢,我听江阿兄计算着合蕈的买卖,想着农家靠田靠山靠水,怎个靠法也是讲究,如我,只想着在山中捡些野物,换些零碎,如江阿兄便想着做山货的买卖。唉,我是不及江阿啊。”
江娘子笑道:“他是男儿家,生得心大,你是女儿家,心思细。你看他野心勃勃,谁知会不会摔个一脸泥,你行事多想,却可细水流长,哪说得清及不及的。”
阿萁细细想了想,方又高兴起来的,道:“伯娘说得对,不过,我也想寻个法子好教家中过得舒坦一些。”
江娘子笑着点头:“萁娘聪敏,定能想到法子。”
阿萁又纠结道:“江阿兄想跟江富户家借银,他家这般小器,恨不得积着银钱成精,江阿兄会不会碰得一鼻子灰。”
江娘子道:“凡事可不可为,做过方知。”
第48章 一宗买卖
江叶青在家连打几个喷嚏,看看天,仍旧晴好,吹吹风,半丝也无,揉揉鼻子,不见堵塞不顺气,当下心里一喜:身康体健,省下了汤药费。
江石拎了一包蜜饯,轻敲了敲江家大门,江家不肯养护院,因此垒着高墙,几间屋舍也修得稳固,屋墙都比别家厚上三分。
江叶青溜溜达达地过来应门,见是江石,先是扬起一个笑脸,道:“原来是小族叔啊,难得来家,坐下说说闲话。”眼一瞟,见着他手里拎着的纸包,心生戒备,把着门不肯将身让开,笑问,“小族叔大节下来家玩耍,怎还拎着礼包,不好不好。”
江石也笑:“怎个不好?”
江叶青笑道:“礼下于人,必有所求,小族叔空手来,我至多亏些茶点干果;小族叔携礼上门,我不知要赔出去什么。大是不好。”
江石却道:“大侄儿,却是误会我,再一个,这遭我也不是来寻侄儿的。”
江叶青更加提防,忙道:“我爹娘不在,出去消食了。”
江石摇头:“我也不是来寻阿兄阿嫂的。”
江叶青拨拉一下自家人口,江石既不找自己,也不找爹娘,他家只剩得一个青娘子,他莫不是来寻自家娘子的。江叶青的脸瞬间挂了下来,青白白青,渗着好些冰渣子,恼怒道:“小族叔未免太不知礼了,你又不是七岁小儿,哪能这般上门寻我娘子?”
江石一挑眉,正声道:“大侄儿说得什么话,我行得正,坐得端,携礼正经上门拜访,怎到了侄儿嘴里却没了形状。”
江叶青暗暗懊恼,却是自己气量狭小多疑心了些,拿眼瞄着江石,仍旧不肯让开,审问:“小族叔虽占着理,不过,你究竟寻你侄媳什么事,你不说清,我可不依的。”
江石叹道:“侄儿要将我堵在门口质问?”
江叶青盯着江石,不甘不愿地将他让进门,忍不住又问:“小族叔,你找我娘子到底什么事?”
江石道:“侄儿何必慌急,我们说话,你定也在左右,不会比侄媳知道得晚半分。”
江叶青仍是满腹狐疑,青娘子听到人声,难得有客上门,拿茶盘托了两盏茶和三小碟干果出来待客,见是江石,笑起来:“原是本家的小族叔,家中难得客来,快坐下吃一盏清茶。”
江石敛容谢过,将手里拎的蜜饯交给青娘子道:“这是家母闲时腌渍的金柑,虽简薄却是我的礼数,侄媳不要嫌弃。”
青娘子摆手道:“这如何使得?又不是正儿八经地走亲戚,本家上门往来,哪里还要再拎礼来。”
江叶青坐那歪着身,斜着眼,冷眼看江石能放什么好屁出来,黄鼠狼给鸡拜娘,能安什么好心肠。
江石冲青娘子略一揖,道:“侄媳勿怪,我上门,却是有事求呢。”
青娘子慌忙避开,江石年小他们夫妻数岁,辈份却长一辈,她哪能受他的礼,口内笑道:“不敢受礼,小族叔只管说什么事。”
江叶青实在忍耐不住,出声道:“娘子这话谬矣,你怎好‘只管说什么事’,这话出口,岂不是已应了他的事,他出口,你便应?你当先行让他说个清楚分明。
有外人在,青娘子不好发作,对江石道:“夫郎为人细致,只嘴碎了些,小族叔别放心上。”
江叶青听她偏拐江石,气道:“他浑身都是心眼,不知打的什么歪主意,我哪里是嘴碎,不过防人之心罢了。”
江石笑道:“大侄儿说得在理。侄媳先听我说分明,应不应,许不许的,都是后着。”
青娘子心里也有些奇怪,江石怎会找上她,问道:“小族叔是为什么事来看”
江石直言道明:“我有一宗买卖,想跟侄媳合伙。”
青娘子不解,看了一眼江叶青,笑道:“小族叔可是说错了?你有买卖,应当跟夫郎合计。”
江叶青心中更是认定江石作怪,两眼不错地盯着江石,道:“小族叔有什么买卖?”
江石却道:“真个是来找侄媳,我的买卖不过是些土产,来去赚不了多少银钱,大侄儿家大业大,怕不能入他的眼。我听闻大户人家的女当家大都有些私产,或置田或置铺,交托给他人打理,。一年得的利钱尽够胭脂水粉。”
江叶青在旁连声道:“我为夫的,哪需自家娘子自掏私房买胭脂的。”
江石和青娘子双双不语,无声地看一眼江叶青,气得江叶青差点从椅子上跳将起来。
青娘子坐下,正经问道:“小族叔做甚土产买卖?”
江石道:“做的合蕈松蕈买卖。”他将打算细细与青娘子说了,“不敢欺瞒侄媳,我手头积得银两,不得够,若侄媳有心,我们写明详细,画了指押,再寻中人作保。”
江叶青忙凑到青娘子身边,道:“娘子,这厮可恶,他空有念头,却没银钱支应,如今找上你要你出银出本,摆明了空手套白狼,你虽也得好处,大头却还是他占着,这厮奸滑得狠。”
江石笑而不语。
青娘子凝神细想,问江叶青:“夫郎最通庶务,小族叔的买卖可不可做?”
江叶青极不甘愿,板着脸支吾道:“可做是可做,费得好些事呢,春时做得,秋时做得,冬夏却要搁置,不是长久买卖。”
青娘子捏了捏江叶青的肩:“夫郎,当真可做?”
江叶青点头:“也不算得什么好买卖……”
青娘子一击掌,江叶青跟着整个人一抖,耳听他娘子道:“既我家夫郎也说可做,我心中也是意动,只我是妇道人家,不敢独自应承,小族叔容再跟夫郎细商量,如何?”
江石笑着道:“那是自然,侄媳与大侄儿细细商量。”
他说罢事,也不多留,闲话了几句,脚步轻松闲逸地告辞归家。
倒是江叶青眉头紧锁,满脸纠葛,青娘子饶有兴致,端千万种柔情,盛起万种蜜意,要与江叶青地好好商量,江石的买卖怎么个可为法。
施进这几日在家无事可做,在院中看阿叶陪着阿豆翻花绳,他养了十多载秀美的女儿,一朝嫁人远离父母,一年也难得回转,还要为别姓人家裁衣洗手作羹汤。
也不知卫家郎可不可靠,萁娘岁小,哪会看人,别叫姓卫的给哄骗了。施进越想越坐不住,屁股上跟生疮了似的,坐一会又出去转几圈,看得陈氏大为奇怪,正想问他可是有为难事,施进扛了一把斧头出去,到了山中,呯呯呯地砍来一株樟树,去掉枝桠,费了九牛二虎的劲硬拖回家。
陈氏扶着腰愣怔在那,笑问道:“一年忙到头,也只初一到十五得闲,你倒好,不好好歇一歇,倒去死劲去山里砍树。”
施进闷头不语。
施老娘从屋里出来,看施进气喘如牛,院中扔着老粗的一根樟木,道:“倒是一根好木头。”
施进蹲那举着斧头将枝干修得干净利落些,老大不悦道:“阴干了打箱笼。”
施老娘点头道:“应当备着呢。”顺口道,“桃溪桥边弄有姓张的木匠打得好箱笼,箍得好盆桶,他是老手艺人,就是不知晓还活着不曾。几时去桃溪时,打听打听,要是活着,还找他。”
陈氏微一迟疑,这才醒悟过来丈夫和婆母已经着手叶娘的嫁妆,她立在那,有些没滋没味,只觉得自己左右插不上手。轻抚了一下渐渐显怀的肚子,盼儿之心越发急切。
阿萁也是被他爹弄得一头雾水,他爹这是中意还是不中意,要是中意吧,他听罢她的转述,又是跌脚又是叹气又是摇头,若说他不中意,他又去山中砍了木头,打算做家具。
施进胸口压着巨石,卫煦喉咙也梗着鱼刺,自在江家见了将来的小姨子,真感自己终身全落在了萁娘身上,万一他这个小姨子嫌自己不好,回家添些不好的话,他一腔心事岂不是要落空?
他左思右想放心不下,隔日一早又去烦扰江石,江石无奈,好声好气地安慰几句,卫煦心急,缠着他道:“好兄弟,你和施家有往来,不如去探探口风?”
江石哪肯上门自讨无趣,想了半天才,左右他也在等江叶青夫妇的回话,不如趁着年下闲暇,找些事做,当下安抚住卫煦,让他稍安勿躁,隔几日再递话给他。
卫煦动了动嘴,既有主意,怎还要隔几日,救急有如急火,如江石这般慢慢吞吞的,屋顶都烧对穿了。
气得江石一脚踹走了他。
翻日,阿萁再来江家时,江石便引她,道:“小二娘,有一桩小财可发,你可有兴趣?”
阿萁知他极有主意,当下问道:“江阿兄嘴里的小财是个什么营生?我也做得?”
江石笑道:“你自然做得,不过,这事要你阿爹和你嬢嬢点头。”
阿萁听他提及施老娘和施进,越加兴浓,好奇连问:“江阿兄教我。什么营生。”
江石怕将她逗得狠了,惹她生气,道:“今年十五,桃溪街集上也张灯结彩挂花灯,虽不比州府热闹,元月夜定也能引好些人去游玩。街上一热闹便有卖吃食香饮各样玩物的。如今外头时兴戴闹蛾儿,拿彩纸剪成蛾子戴在发鬓间,我们剪些巧样的,放篮里去桃溪叫卖。一晚,大财不得,小财倒也可得个几百文。”
阿萁听后确也心动,又为难道:“也不知嬢嬢和阿爹肯不肯应。”
江石笑道:“这桩买卖,我还要依托你,我寻来彩纸,小二娘和你阿姊剪出巧样闹蛾。要不,我去你家问问你嬢嬢还有进叔,心下愿不愿意。若是进叔不放心你们姊妹,不如一道去。”
阿萁斜睨着他:江阿兄又在作怪,前一句话还平常,后一句就捎上我阿姊。她笑问,“卫家阿兄也一道去?”
江石哈哈大笑:“人多事杂,叫他一道去,也好搭把手跑个腿。”
他二人都是胆大妄为的,不必言明,都明了各自的打算。江石又悄声道:“小二娘先回家跟你嬢嬢将事说透,我再上门敲敲边鼓。”
阿萁在肚里盘桓几番,鼓着腮帮,一点头,应了下来。
第49章 鬓边闹蛾
“元宵去桃溪卖闹蛾儿?”施老娘愣了愣,“倒是个好想头,县集里热闹,元宵插闹蛾儿,戴雪柳,我们农户村家,没得闲钱讨花销。只是,既要挎了篮卖,巧样精细的方卖得出去,俗话说巧妇难为无米之炊,家中也没好绮罗、好彩纸,空拿指头剪闹蛾?”
阿萁忙道:“我跟江家阿兄说定,他出布、纸,拿来叫我们剪成蛾儿,分作五五。”
施老娘“唉哟”一声,道:“这不是白占他的便宜,我们只费一些闲散功夫,他却实打实拿出绫绮、彩纸。如今我们两家常往来,不能叫他吃这亏,免得生出嫌隙疙瘩。”
阿萁拿两手轻捶着施老娘的肩,道:“嬢嬢,这些都是可以细商的,我先来是问嬢嬢讨主意的,可能允我和阿姊去桃溪卖闹蛾儿?”
施老娘端着肩,抖落阿萁的手,佯怒道:“你是夜猫子进门,不安好心。你阿姊害羞,出家门口都是一只锯嘴的葫芦、吃吓的孬兔,她如何能卖得闹蛾儿?嘴都张不开,手都不知往哪放。你是个泼辣贼胆,说要去元宵卖闹蛾儿挣个仨瓜俩枣,我倒不疑你,你却偏要拉上你阿姊,定是暗里弄鬼。”
阿萁挤挤眼,道:“嬢嬢也说阿姊胆细,在外多走走,胆细也变得胆大。”
“胡说,老婆子还没糊涂呢,听你瞎咧咧,元宵卖趟闹蛾儿,她就胆大了?”
阿萁无法,看陈氏不在眼前,小声问道:“嬢嬢,家里可是想跟卫家结亲?”
施老娘一拍腿,怒道:“我就晓得你阿爹那张嘴漏风,真是不知进退轻重,哪个做爹的将这事告诉自家没出门的小娘子。”又拿瘦硬的指头连点几下阿萁的脑门,“你这死丫头也不知羞,这可是你能管的事?”
阿萁揉着脑门,先把施进和江石的合计全盘给交待了出来,施老娘听得连连摇摇头,嘴上骂着胡闹,神色间倒松动了不少。
“嬢嬢……”阿萁摇摇施老娘的肩。
施老娘骂道:“骨头架子都要被你这死丫头摇散了,黑心丫头这是急着送老婆子见阎罗。”打了阿萁几下,又道,“这没成婚的男女,借着元宵,借着三月三,在外头相会,家中也大都过了明路,我们这两家还不知如何呢。”
阿萁道:“我们这是卖闹蛾,哪里是什么相会。”贴在施老娘耳边道,“阿姊胆小心重,万一许的人,她看着心里就发抖……”
“胡说,家中是要将她许给癞痢鬼不成,都是两只眼睛两只鼻孔的,怎会吓得一哆嗦。”
“嬢嬢就应了我吧。”阿萁求道,“也不叫阿姊知道,免得她不安,两家要是成了,她心里也有个底,要是不成,只当出门一趟看花灯。”
施老娘冷哼道:“前头还说要去卖闹蛾儿,贴补家用,后头就说去看花灯,我看你不过寻个借口去桃溪,真是野丫头。”
阿萁听她话音好似同意的模样,心下一喜,忙道:“卖闹蛾儿是正事,捎带看花灯,再捎脚相人。”
施老娘笑起来,回头看看身后立着献殷勤的阿萁,目光里一点嫌弃,道:“也不知随了谁,一天到晚转着好些心眼念头,怎不分得点给你阿姊?一个恨不得天天窝在家里,一个恨不得天天野在外头。都是些讨债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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