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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郭姨娘说着就哭了出来,一个劲儿的哭喊求救,吵得韩敬耳朵都要裂开。
    韩敬不堪其扰,抬手挥开郭姨娘,暴躁道:“够了!别闹了!我还没说要把芳儿嫁过去呢,你闹什么闹!”
    郭姨娘哭得伤心欲绝,凄厉道:“老爷不能因为那些贱人们跑了,就牺牲最乖巧的芳儿。还有妾身,妾身对您忠心耿耿。没得那些贱人弃您而去潇洒万分,妾身却要承受女儿嫁给天阉的道理!”
    “你……”韩敬想说什么,但胸口猛地气血上涌,他不得不将话咽回去。
    眼下他虽是吐血了,但脑子没坏。这会儿被气得狠了,反倒一下子冷静下来。
    现在他手头能用的女儿只剩下韩芳了,不管他最后动不动用韩芳,韩芳都不能再出闪失。因此他一定要稳住郭姨娘。
    思及此,韩敬粗重的喘过几口气,将喉间的血腥味压下,对郭姨娘说:“你放心,现在我最疼的就是芳儿,我不会让她去受苦的。黎家的事,我再想想办法。”
    韩敬说罢,想到融乐堂里还在花着钱治病的董太君,又是伤心不打一处来。
    他指着郭姨娘和管家两人,咬牙切齿道:“今天的事,谁都不许告诉娘!要是娘知道了什么,我先拿你们两个开刀!”
    就这么好不容易的,韩敬终于将郭姨娘稳住了,连带也稳住了韩芳。
    可韩敬就像是折损了半条命一样,只觉得天塌地陷,自己快要承受不住。
    他没喊郎中来给自己治病,喊郎中要钱,现在韩家是一个子儿都不能花。他自己休息了会儿,喝了点热水,才终于觉得喉间肺里好了一些。
    总算是缓过劲儿了。
    可身体上缓过劲儿了,心里却越发的难受。就像是有谁在他心里挂了个千斤顶般,吊着他的心往下坠,又疼又重,一个劲儿的往低谷里沉。
    韩敬走出正堂,看着府里凋敝的景象,想着被送走的韩茹,被黎府管家盯上的韩芳,还有私奔逃跑的姨娘,剃了头的小姐……
    这偌大的家族,富庶的生活,为何转瞬就成了这样呢?
    他的女儿们,为何废的废,跑的跑,日子过得连平民家的女儿都不如呢?
    等会儿,他不是所有的女儿都过得那么惨。
    他还有个女儿,过得可惬意了,与这府里其他的主子们形成鲜明的对比。
    韩敬眯起眼睛,瞅着不远处,正从外面回来的他的那个女儿,韩茵。府里所有人都焦头烂额,就只有韩茵和琼姨娘什么麻烦都不用沾,悠闲惬意的很!
    瞧瞧韩茵过得日子!韩敬视线挪动,落在韩茵身边的尹词身上。
    自从韩茵被韩嫣送回府里,这尹词就隔三差五来约韩茵出去。逛街、游园、听戏、买东西,玩了一天再亲自把人送回府。
    瞧瞧这悠闲惬意的日子,他这个女儿,可真是好得很!
    韩敬看着尹词送韩茵进府,旁若无人的就要直接把她送回小院去,简直把韩家其他人都当空气。韩敬受不了了,要不是尹词和孟庭帮着韩茵闹和离,惹得黎家把气撒在他身上,韩家又怎么会落到今天这步田地?
    而韩茵这个始作俑者,却不用承受他们的焦头烂额,和男人在外面玩得不亦乐乎,还能买一堆东西回来。
    韩敬心里极度不平衡,越是想越是窝火,忍不住冲上去对着韩茵吼道:“又跟人出去,天天出去鬼混!要不是因为你,这个家能变成这样吗?你怎么和茹儿一般不懂事?我是上辈子欠了你们多少债,才生出你们这些丧门星?”
    “还有你,尹公子!你要是想娶茵儿就赶紧娶,拖拖拉拉的是什么意思?是嫌我没法给茵儿置办嫁妆吗?那也得你拿出足够的聘礼才——”
    韩敬话还没说完,迎面一沓纸拍在他脸上,将他还没说出口的话给拍散了。
    “闭嘴。”只见尹词收回拍纸的手,极为冷漠的说了一句,尔后道:“对茵儿好一点儿,别让我再看见你发疯。”
    好啊!这嚣张的小子!韩敬当堂就要暴起。想他身为江平伯府时,这等小小画师就是给他提鞋都不配。奈何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如今哪怕是宫廷御画师,人家也是官,而他韩敬就是个草民。
    这口气韩敬是真咽不下去了!
    然而,当看清楚尹词拍在他脸上的纸是什么东西时,韩敬几欲暴起的态势立马就收了回去,所有的气焰都不复存在。
    尹词拍他脸上的,是银票!
    宛如是得了天降横财,韩敬看尹词的眼神,瞬间就从恼怒变成了谄谀,就仿佛在看一棵摇钱树似的。态度转变之快,比梨园里的戏子还驾轻就熟。
    韩敬已换上了讨好的笑意,慈祥的说:“茵儿是我的女儿,我自然会好好待她的。尹公子没事也可以常过来坐坐。”然后他就可以借由向韩茵发怒,让尹词主动给他钱。
    尹词没理韩敬,拉了韩茵就走。他要将韩茵送回她的院子里去,亲手交到琼姨娘的手上,这样他和琼姨娘都放心。
    走得远了,韩茵小心翼翼的回看了眼韩敬,有些不放心的抿了抿唇。她悄声问尹词:“尹公子,你给了我爹钱,他以后会一直想法子管你要钱的……”
    尹词并不当回事,他说道:“那一沓银票,总共五张。每张一两银子,总共只有五两。”
    韩茵一窒,亦觉得世事讽刺。从前花钱如流水、排场摆得甚大的江平伯,如今不过是拿到五两银子,就激动的低三下四了。
    她生活了十几年的家,居然成了这样。
    两个人往韩茵的院子慢慢走去,尹词忽而问道:“什么时候才愿意嫁给我?”
    韩茵窒了窒,半羞半纠结的低下头,轻轻吐出几个字:“让我再想想……”
    另一头。
    邹氏从韩家大房哭着跑出来后,直接上了马车,赶着要回家。
    邹氏和韩攸本是坐同一辆马车来的,邹氏上了马车后,嘶喊着要车夫丢下韩攸,不许韩攸上车。
    然则后头韩攸追得紧,一边喊着“娘子你听我解释”,一边又朝车夫大吼:“不许走!本官没上车你不许走!”
    车夫很为难,一个头两个大。
    最后车夫权衡了下,还是让韩攸上了马车。
    韩攸一钻进马车,赶紧急吼吼的要拉邹氏的手。可刚要动作,又没底气了,于是整个人唯唯诺诺的,伸着双手要去搭邹氏的手,又没敢真搭上去。
    嘴里却极快的说道:“娘子你听我解释,事情不是韩茹说的那样。她们在我下朝的路上拦着我,她们——”
    “我不听!”邹氏眼眶红红,泪水还在不断滚落。她伤心到极处了,只觉得心像是被重物狠狠碾压过,她无法形容那种鲜血淋漓透不过气的感觉。怒意更是无法控制的滋长、爆发。
    “你有什么好解释的?银子是你给的,韩茹拿着你的银子混进孟府勾.引孟庭!就为了韩茹那个不要脸的,你就这么坑自己的女儿!亏得韩茹没讨到便宜,真要让她得逞了,你让嫣儿怎么活?”
    “你委屈我我都忍了,你爱慕花容我也没资格说你什么!可是到头来你却这么对嫣儿,她可是你的亲骨肉!她对你这个当爹的孝顺爱戴,有好事都会想着你。可是你、你……”
    “娘子你听我解释,我当时真的是没办法……”韩攸急的直冒火,恨不得倒豆子般的赶紧把一切都说清楚。
    可是邹氏已然万念俱灰,根本不再听他任何的解释。她甚至哭着拍开韩攸的手,嚎啕道:“我算是明白了!就因为嫣儿是我生的,你看我不顺眼,就连带着委屈嫣儿!不管韩茹做了什么,就因为她是花容生的,你就让她们母女凌驾在嫣儿之上!”
    “不是这样的啊!姗姗,姗姗你误会我了!”
    “韩攸,我不和你过了,和离!你这当爹的不称职,我便自己护着嫣儿!我们母女没了你一样活!”
    第152章 邹氏休夫
    韩攸只觉得那“和离”二字就像是锤子砸在他脑袋顶。狠狠的一砸, 邦的一声, 砸得他头晕目眩,天灵盖发麻。
    韩攸急的冒了一头汗,拼命的想要解释。可是邹氏不听, 不管他说什么都不听。她起先还一股脑的叫喊嚎啕,渐渐的就成了连绵不断的啜泣。
    邹氏揪着帕子不停的啜泣哽咽, 帕子擦过眼睛,沾了一层又一层泪水。不过一会儿的功夫, 整个帕子便湿了一半。
    她的眼眶红透了,已经肿了起来。帕子容纳不了源源不断的眼泪, 将整张脸都打湿了。
    邹氏蓦地呜呜哭出声, 用帕子捂着脸, 温热的泪水浸入冰冷的帕子里,凝结成冰一样的寒凉。
    她心寒。
    心寒入骨。
    她真想告诉韩攸, 她宁可韩攸没有给过她任何希望,也不愿在希冀着一切都会渐渐变好的时候, 被韩攸打落深渊。
    若是三房没有分家, 若是韩攸还在供养大房,她顶多也就是日渐恼怒和失望,最终有一天心灰意冷的选择离去。
    可是韩攸停止了供养大房,还争取了分家,带着她去过两个人的小日子, 也没有再和花容韩茹有什么交集。
    就是这看起来越来越给人希望的韩攸, 让邹氏心中点燃了星火。随着韩攸改变得越多, 邹氏心中的那团火也越发明亮温暖。两个人的日子越远离大房的人事,邹氏就越怀有希望。
    却偏在这时,韩攸亲手端了盆冷水,狠狠浇在她的心里。
    他亲手浇灭了她心里所有的火!浇得她冷透了,没法再燃烧了,只剩下这一身的死灰枯槁。
    她已经不复年少时的敢爱敢恨,她已经……没有力气再爱下去了。
    一路上邹氏都在哭,哭到最后便成了一脸的冰冷。
    韩攸急的恨不得原地打转,他如坐针毡,说什么都没用。见邹氏的帕子全湿了,他拿出自己的帕子想给邹氏擦眼泪,也被邹氏冷冷的拍开。
    她再也没和他说一句话。
    直到回到府中,邹氏直接下了马车就进家门。韩攸赶忙下车,小跑着追上来。
    他一会儿凑到邹氏左边,一会儿凑到邹氏右边。可不管他说什么,邹氏就只有一句话。
    “韩攸,写和离书吧。”
    她连说话都不看韩攸,一张染满泪痕的脸孔,冰冷的看着前方。
    这种冰冷,就像是冬日里冻死了的枯木那样,在风雪里漠然矗立。即便是春风到来,也不会再生出一丝绿意。
    “姗姗,姗姗……”
    这样的邹氏让韩攸觉得不安,有种近在咫尺却远在天涯的感觉。
    韩攸眉头锁得紧紧的,急得围着邹氏打转。想拉她手,就被她冷冷拍开。韩攸只能跟在她身边转着圈,一个劲儿的说着:“姗姗,姗姗我错了。你打我骂我,不要跟我和离……”
    邹氏仿若未闻,径自进了卧房,反手将门一关。
    砰地一声,韩攸被堵在门外,里头是邹氏狠狠落锁的声音。
    韩攸在外面挠门,焦躁万分的唤着:“姗姗,姗姗你不要不理我。你快开门,我错了我真的错了。只要不和离,你说什么我都照做了,求求你开门……”
    邹氏没有开门。
    她一个人扑在了榻上,将脸埋入枕头里。
    她抱着枕头,无法控制再度肆意的眼泪。
    不过一会儿,便将枕头打湿,整个人却死灰般的没有任何表情。
    韩攸就这么挠了大半个时辰的门,也没有等到邹氏的回应,唯一的一句回应也是:
    “韩攸,和离吧。”
    “不,姗姗我们别和离,我不会写和离书的。姗姗,姗姗你开门啊……”
    韩攸心里不安到极点,对自己是又气又恨。最后没忍住,抬起手给了自己一巴掌。脸肿了,依旧不解恨。一双眼睛望穿秋水般的盯着门板,嘴里犹自呢喃:“姗姗,姗姗……”
    邹氏的陪嫁丫鬟桂妈妈这会儿正好过来,正正撞见韩攸扇自己耳刮子的画面。
    桂妈妈是吃惊的,她随着邹氏嫁入韩家快二十年了,这还是她第一次看见韩攸自己打自己。
    桂妈妈已经从车夫的口中了解了来龙去脉,大约知道了怎么回事。她走过来劝着韩攸:“夫人正在气头上,老爷还是让夫人先静一静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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