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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李嬷嬷不知前情,没想到这不过过了一晚上事情竟然发生了这么大的转变,真是百思不得其解。但看到容辞现在明显情绪低落,提不起精神,她也不好多问,只能先将这一天一夜间发生的事说了。
    “昨儿早上我到屋里来叫你起来,却发现怎么也叫不醒,就以为你是夜里照顾圆哥儿太辛苦,有些贪睡,就没打扰。到了晌午用午饭的时候你竟然还是醒不过来,这才发现坏了事,我先给你开了药灌下去,没想到到了晚上还是一点效果也没有。”
    容辞想起自己刚醒来时她说的话:“你们去隔壁请人了?”
    “可不是嘛,我没了法子,谢园那边可是还有位神医,他出手果然不同凡响,两剂药下去你就醒了……不管怎么样,这大半夜的把人请来,都要好好谢谢人家。”
    容辞按了按额角,忍不住想,既然惊动了谷余,那现在谢怀章那边应该也收到消息了……
    *
    谢怀章确实知道了,前一天因为有紧急的政事,必须得他与内阁一同商议,这才回了宫里,好不容易解决了那事,今天一早安排在落月山的人就传了消息过来,说是夫人昏迷不醒,昨晚已经请了谷大夫去。
    他心中着急,立即就要赶回去,可还没等动身,那边就又说容辞已经醒了,现在已无大碍。
    谢怀章知道谷余的医术,多少放了心,但他同时也能猜到容辞这病是怎么来的,又怕自己过去只会触动她的心事,让她病上加病,便特意抻了两天,给她冷静的时间才又上了门。
    可容辞的心结并不是冷静两天就能缓解的,她现在不想见他,态度很坚决,没有表现出一点能回寰的余地。
    她的这种态度让谢怀章更加焦急,他不可能硬闯,可现在连人也见不到,指望容辞自己想开也无异于天方夜谭,加上这段时间公事颇多,他又这样宫里外头两头跑,吃不下也睡不着,再长的蜡烛也经不起两头烧,没过几天,容辞的病好些了,他反而累病了。
    赵继达跟在谢怀章身边,自是知道实情的。
    他一开始为圣上居然真的有了皇子的事激动不已,每每想起圆圆那与自家主子如出一辙的脸,都要兴奋地睡不着觉,还开始幻想着把皇子接回宫之后,自己怎么亲手替他布置房间,怎么替他教导下人,连等圆圆开蒙后怎么给他准备笔墨都想好了,可一等再等,许夫人那边始终毫无消息,他这才惊觉事情好像不太对。
    万安山的事赵继达是知道的,可本想着女人都心软,说不定许夫人没几天就能被陛下的诚意打动,不用多久就不再计较那件事,欢欢喜喜的带着皇子进宫当娘娘了,但直到谢怀章生了病,那边还是纹丝不动不做任何反应时,他才第一次见识到一个看似柔弱的女人下定了决心时,那她的心能有多冷多硬。
    眼瞧着皇帝带着病每日处理政事,一天比一天瘦,赵继达也是坐不住了,想要亲自去劝劝。
    他多动了一个心眼,知道自己去八成和主子一样都要吃闭门羹,就拉上谷余,以给容辞看诊的名义跟着去了。
    谷余上次帮了大忙,他亲自上门,享受的就是上宾待遇,容辞也不能怠慢,终于现了身。
    她进门看到赵继达其实就知道他打得什么主意,但碍于谷余在,她也不好当场拂袖而去。
    谷余自然也知道今天自己只是个幌子,等给她诊完了脉,只说让她放宽心思,身子就能大好,随即就识趣的告辞离去了。
    容辞淡漠道:“赵公公可还有事?”
    赵继达好不容易才见到她,想要开口,又不知从何说起,踟躇了半天才道:“夫人,奴婢的来意想来您也能猜到,也就不绕圈子了。”
    说着就将谢怀章这段时间的难处一一说明,之后才说:“陛下近日来饭都吃不了几口,总是彻夜难眠,身子也日渐消瘦,旁人见了都以为他这是为国事忧心所致,可奴婢看的真真儿的,他这病大半是因您而起。昨天起身起猛了竟至昏厥,惊得阖宫上下骤起波澜,可他醒了第一件事还是想来看您……”
    容辞手指抖了一下,却又强行压住,硬着心肠道:“我不敢担这罪名,陛下情深义重,可再深的情意也有渐渐消散的一天,何况还有后宫诸位娘娘可以给他慰藉,想来过不了多久就能走出来。”
    赵继达没想到容辞竟然这般坚决,说到这里都没有丝毫心软,不禁急道:“夫人,陛下九五之尊,一举一动都关系着天下苍生,您就不能放下心结,就当是为了大梁……”
    “我不知道我什么时候这么重要了。”容辞冷笑道:“难道跟陛下有关的人,生来就必须要违背自己的心意,为了天下大事牺牲么?”
    赵继达还真就是这么想的,可这时候他也不敢说实话火上浇油:“那皇子殿下总是皇室血脉,他进宫的事……”
    他心急则乱,终于说了最不该说的一句话,提让圆圆进宫的事像是在捅马蜂窝,瞬间让容辞更加坚定。
    “没有什么皇子!”她断然否决:“圆圆是我生的,就是我一个人的孩子——怎么,你们还要硬抢吗?”
    *
    赵继达劝说不成反帮了倒忙,心里急的什么似的,一时之间也不敢有别的动作。
    而容辞心里更乱,她无论如何也不能说服自己对那件事释怀,可内心深处对谢怀章的感情也并没有消失,爱恨交织,恨没有抹去爱意,但爱也不能让她不恨,两者彼此交融,难舍难分,那种纠结矛盾折磨的她头痛欲裂,成日里什么也不想做,整个人都消沉着,没有一丝活力,也并不比谢怀章的情况好到哪里去。
    这天她好不容易打起一点精神,抱着圆圆教他学认图画,就见门房来通报,说是门外有人求见。
    容辞呼出一口气,撑着头忍耐道:“若是隔壁来的就请他回去,我不见。”
    “不是隔壁,是个从没见过的妇人,说是京城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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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63章
    来人是福安长公主。
    完全不需要她自我介绍,谢璇就是那种只要见过一面就绝不会被忘记的那种人,她一进屋,那种与年龄无关的活力,艳光四射,真的能使蓬荜生辉。
    不论容辞现在与谢怀章的关系怎样僵持,她对这位保护过谢怀章的公主殿下始终抱有浓浓的感激与敬畏之心,便当即抱着圆圆向她屈膝行礼。
    谢璇察觉到容辞那恭敬不带一点勉强的态度,又见她虽强撑着精神,但形容消瘦也不下于自己的侄子,心下就是一定。她将她虚扶起来时,眼睛还不由自主的往圆圆身上瞟,但又在容辞站直身子看过来时飞快的移开了视线。
    容辞请她上座,自己坐在下手边的椅子上,又吩咐举荷上茶来。
    她其实已经察觉到了谢璇那恋恋不舍的目光,便不动声色的把孩子抱的紧了一些。
    “殿下光临寒舍,请恕招待不周之罪。”
    谢璇温和一笑:“你这里不错,虽不豪奢,但也另有一种使人流连忘返的好处。”
    容辞听了这一语双关的话,反而拿捏不准她是什么态度,不知道她究竟是因为因为之前她与谢怀章的感情来问罪的,还是因为圆圆来劝和的,就只能保持沉默。
    谢璇其实不是那种爱绕圈子的人,她耐着性子寒暄了几句,便问道:
    “我能直接叫你的名字吗?”
    容辞道:“全凭您的心意。”
    谢璇斟酌了一下,没有随着谢怀章叫,而是喊了她的大名:“容辞,我……是知道你和陛下的事的。”
    容辞颤了一下,手下用的力道过大了,捏痛了圆圆,惹得他疑惑的喊了一声:“娘亲?”
    她慌忙松手,然后抬头时便看见谢璇那一脸比她这个当娘的还要心痛的表情,看到容辞的目光又飞快的掩饰。
    容辞这下相信这位长公主至少是知道圆圆的事了,说不定其他不该知道的也知道了。
    谢璇咳了一声,拉住容辞的手,尽量用她这辈子最温柔的声音说:“你别怨陛下,不是他说的,是我见他现在这个情况实在不像个事儿,逼着赵继达说的实话。”
    当然赵继达敢说也是有谢怀章的默许,这个谢璇就省略过去了。
    她是最开始就笃定圆圆是皇室血脉的,但谢怀章说是会查却一直没个下文,谢璇在京城都等的发了毛,又从他现在的的状态中敏锐的察觉出这事情可能不像自己想的那样简单,这才忍不住去问的。
    谢怀章虽没明说,但是赵继达也能明白他现在无计可施,若是告诉长公主,兴许她就能帮上什么忙呢,于是就旁敲侧击的请示了一下,谢怀章没说同意,但也没拒绝,这个精明的太监总管就知道这是默许的意思,便在谢璇追问的时候和盘托出了。
    谢璇当时大吃一惊,没想到本以为只是金屋藏娇,生了皇子不知该如何处置,完全没想到事情会这样离奇曲折,比自己一开始想的复杂得多,同时也麻烦得多。
    她也是个女人,当然知道这事对女人来说有多么难以接受。同时,她还是个脾气暴躁,宁为玉碎不为瓦全的女人,要是这事发生在她身上,也就不会有后续的这些事了,因为她八成趁那人昏迷,当场就要了他的命,所不定还要碎尸万段以解心头之恨,而容辞没这样做,不光是因为性格原因,还是因为她当时年幼无知又慌乱了手脚,结束之后只想着逃,全然没想到还能报复。
    虽然事实如此,谢怀章到底是谢璇从小看到大的亲侄子,圆圆又是他唯一的子嗣,现在朝野内外对皇位无人可继的事已经开始有颇多非议了,谢璇没法只站在一个普通女人的角度考虑问题,她还是当今天子的姑姑,一国的长公主,无论如何也不能坐视不理。
    “我知道你现在不好受——换了谁都不可能好受……也不想为陛下说什么好话,咱们女人的苦楚自家知道,若我说什么那不是他的错,让你站在他的角度上看问题,那未免也太残忍,也太强人所难了。”
    容辞眼底有些发酸,但不敢在谢璇面前把这种软弱表现出来,只能把泪意强往下咽。
    谢璇细细的观察着她的表情,见她没表现出反感,就知道刚才那话她是可以接受的,就进一步试探道:“这孩子是叫圆圆么?我能抱抱他吗?”
    容辞抽了抽鼻子,犹豫了片刻,还是把圆圆交到了谢璇怀里。
    谢璇忍下欣喜的表情,小心翼翼的把侄孙抱在自己怀里,圆圆在母亲身边的时候相当乖巧,一双眼睛望着容辞,也不哭闹。
    谢璇颇为稀罕的看的看着他,越看越喜欢,她有意避开雷区,不提谢怀章:“这孩子的额头眉眼长得真像表姐。”
    “您说的……是孝成娘娘?”
    “是啊。”谢璇提到孝成皇后时眼神都变得温柔起来:“表姐是这世上最善良温婉也最通情达理的女子,她若是还在,一定也会喜欢这孩子的。”
    孝成皇后的事容辞听谢怀章提起过,令人唏嘘不已,当时也没想到自己的儿子竟然就是她的亲孙子。
    谢璇逗圆圆说话:“圆圆会不会说话?我是姑祖母啊,叫姑祖母……”
    圆圆盯着她看了几眼,又转过头去看容辞。
    虽然在赵继达面前毫不犹豫的否定了圆圆身上的另一半血统,死咬着不肯承认他是皇室之子,但在谢璇这个长辈面前,容辞却实在没办法说什么,只能默认。
    可圆圆是第一次见谢璇,并不买她的帐,紧闭着小嘴不肯叫人,没办法,谢璇只得也看向容辞。
    容辞动了动嘴唇,还是道:“圆圆,这是……公主殿下,你会说吗?”
    圆圆这次倒是很痛快,当即字正腔圆的喊了一句:“公……主殿下。”
    谢璇略有失望,可也知道这事急不来,也不多纠缠,继续和圆圆玩了一会儿,直到他觉得困了打了好几个哈欠,才依依不舍地还给容辞,让她将孩子抱到里间去睡。
    容辞回来后,谢璇道:“圆圆又聪明又听话,是个好孩子,可惜我既没嫁人也没孩子,要不然,也会盼着孩子能像他一样招人疼爱。”
    谢璇是太宗唯一的嫡出血脉,从小备受宠爱,她不爱红装爱武装,也不爱好女红针黹,而是喜欢骑马涉猎,当时没人敢多说什么,直到到了要嫁人的年纪,她便说要是找不到看的上眼的绝不肯屈就,太宗竟也同意了,还特意下了一道圣旨,准其自许婚姻。后来太宗驾崩,昌平帝登基,也曾想强迫这位难缠的嫡妹嫁人,可先帝早有旨意,继任的皇帝也不能违背,便只能不了了之,让谢璇就这么单身逍遥自在了大半辈子。
    容辞浅浅露出一个笑来:“不嫁人生子就少了许多烦恼,我们在闺中说起您时,都颇是羡慕呢。”
    “那倒也是。”谢璇倒也自豪:“虽有时也羡慕人家有夫有子,但再一看那夫那子能耽误多少事,我就还是喜欢像现在这样自由自在,无债一身轻。”
    容辞刚点头,就听见谢璇话锋一转:“不过,我可以这样放纵自己,有些人却不可以……”
    她认真的看向容辞:“你没有生在皇室,也不曾参与过朝政,不明白皇嗣代表着什么,也不知道若一国之君长久无子,朝堂能为此掀起多大的风波。”
    容辞浑身一震,明白谢璇来此的主要目的就是她接下来的一番话了。
    “容辞,你可知道陛下为何年近而立,却至今只有圆圆一子吗?”
    这个问题容辞也曾想过,但因为上一辈子谢怀章就一直没有孩子,当时众臣一直也认为是他子嗣缘浅薄,要么就是身体出了问题,长久以来她都是这么听说的,也便见怪不怪了。
    可万安山的事是谢怀章……自己为何能怀上圆圆,容辞之前却从未细想过。
    “你听过‘似仙遥’这种药么?”
    容辞摇头:“从未听过。”
    谢璇之前也一直被蒙在鼓里,直到前几天赵继达才连容辞的事一起和盘托出,若说她对容辞和圆圆母子俩的是惊,那‘似仙遥’一事就让她震怒不已,要不是接皇子进宫的事更重要,她能把罪魁祸首给活剐了。
    她压下怒意,尽量心平气和的解释了似仙遥究竟是什么药,又跟容辞说了她的特殊体质:“这一重重的巧合才有了圆圆这个孩子,虽然这样说对你不公平,但是——他的出生确实解了皇室的燃眉之急,若你配合,甚至也可以平息将来险些就无可避免的祸事。”
    容辞不可置信:“可、可是这样的药物条件这么苛刻,那可是整整三年不间断的服药,谁能做到这一点?二哥……陛下当时可是东宫皇太子啊!”
    谢璇冷笑道:“若下药不是别人,正是陛下的发妻,当时东宫的太子正妃呢?”
    容辞惊呆了:“太子妃……郭娘娘?可是,她是孝成皇后的亲侄女……”
    废妃郭氏早已被幽禁冷宫,容辞在和谢怀章互通心意之后,也曾想过他这么对待发妻的原因,但又由于对他的人品格外信任,便猜测郭氏可能牵扯到夺嫡一事中,做了什么不可原谅之事,这才落得这样的下场,可没想到真相竟然更加不可思议。
    “她是表姐的侄女不错,可同时也是小郭氏的亲侄女……”
    小郭氏,即孝成皇后堂妹,大皇子谢怀麒的生母,先帝的继皇后。
    谢璇提起小郭氏就觉得恶心:“当年卫国公兄弟三个,表姐的生父和母后一母同胞,是原配嫡出,小郭氏之父即继任的卫国公是继室之子,而太子妃、呸,废妃之父只是个庶出。
    当时我就说这桩婚事不算相配,但先帝执意如此,我又想着舅舅生前对这位弟弟很是亲近,处处提拔,连临终之前都不忘提点亲信和友人多加关照他,也是凭着舅舅留下来的人脉,废妃的父亲才能那么顺风顺水的一路升官,直到礼部侍郎,还差一点就入了内阁。觉得他虽出身低了些,胜在与太子亲近,也就没有继续反对……谁知那贱人不知什么时候居然被继后笼络了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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