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久,她忽然笑了笑,“周霁尧,为了帮你哥哥,你居然牺牲自己的婚姻和幸福,你可真是伟大!”
周霁尧背靠着扶手坐下来,视线里是雪白的墙壁,“孟想,你不懂我哥哥对我的意义。”
他的声音染上几分落寞,孟想收起玩笑。
印象里一直是张扬的,或是对工作无比从容的男人居然露出了这样的神色,她从未见过他这样。她抬起手,想像他刚才安慰她那样拍拍他的肩膀,可是,犹豫了几下,她终究还是收回手,抱住胳膊握成拳。
她想,她还是更习惯那个痞气又欠扁的周霁尧。
“我大哥心里一直藏了个人。”周霁尧突然侧过头,小姑娘纠结的神色落在眼里,他弯起唇,“如果能帮他,我很乐意。”
孟想沉默:“为什么他们没有在一起?”
气氛一下子转换成心灵鸡汤和情感节目。
“孟想,不是所有的感情都能如愿以偿。”他低头,看着自己沾了灰尘的黑色西裤,“所以,在有机会的时候就不能放弃。”
后半句似是喃喃自语,很轻又很无奈。
孟想并没有听清:“什么?”
“没什么。”
周霁尧手掌撑地,从台阶上起身。
两只脚都很麻,还有点疼。
他下了两个楼梯,站在孟想面前,“孟想,我是周霁尧,87年2月16日的生日。”他自我介绍,很认真,“目前是周氏科技的ceo。”
孟想诧异,周霁尧离她有几个楼梯台阶远,他站在下边,她可以不用仰着脑袋就能清楚看清他,看清他满是灰尘的西裤、皱巴巴的衬衫,还有他此时眼里渐渐涌起的光亮。
“我会做菜,还挺好吃的。”他沉吟,“你要不要试试?”
要不要试试?
孟想心头浮现一抹难以言说的情绪。
她压下那抹悸动:“周霁尧,婚姻不是儿戏。”
在他温暖的目光里,她差点就答应了。
从没有人像周霁尧这样不惧她的暴脾气,好像有什么东西溢满胸腔,呼之欲出,怎么都控制不住。
“你知道我家里的情况吗?”孟想摇头,“我三叔不是我奶奶亲生的,他八岁才被我爷爷领回家,是我爸眼中的私生子。可是,他比我爸和我二叔更得我爷爷的欢心,所以,我爸现在能不择手段的跟他夺权。”
她看着他:“我二叔也有个外边的儿子,我二叔去世后,遗嘱的受益方居然是他。那段时间,这个堂弟也来跟我婶婶和堂妹争夺所谓的遗产。”
她的神色很淡,声音也是淡淡的。
“周霁尧,我的身后是这样的一个家族,你有没有想过这个问题?”
周霁尧露出笑,想说话,被孟想阻止,“咱们这个圈里很多人都过着所谓相敬如宾的生活,没有爱情,只有金钱和利益,但你跟我结婚后,你既没有金钱,更没有利益可言。”
获益的只有她跟孟家。
他笑得越发灿烂:“关心我?”
“我是认真的。”
“我也很认真。”周霁尧说,“门当户对的婚姻不都是这么过来的,因为合适,所以是一辈子的事情。孟想,我爸妈就是,因为合适,就在长辈们的安排下在一起。”
他半蹲下来:“我到了结婚的年纪,但对婚姻没什么期待,唯一能做到的就是洁身自好。你知道的,我被逼着相亲很久了。”
孟想指着他:“你又为什么不愿意谈感情?”她好奇的猜,“难道是受过什么情伤?”
周霁尧没有承认,但也没有否认:“很多时候,门当户对有利益纠缠的婚姻更长久。我可以跟你保证,我不会背着你在外潇洒,我也能给你最大的自由。只要你不背叛我们的婚姻,我就不会。”
他忽然凑近她,突然的靠近,两个人的呼吸清晰可闻。
“或者咱们培养培养感情,争取跳脱相敬如宾的关系。”周霁尧对孟想笑,“你觉得呢?”
话音刚落,被她一把推开。
他顺势坐下来。
孟想捂住发烫的耳朵,摇头,“我不想成为第二个我爸或是我妈。”
他的话似乎前后自相矛盾的很。
“你想要的门当户对不只有孟家,其他比孟家更合适的女孩多的是。”她反应过来,反问他,“为什么是我?”
周霁尧托腮,定定的看着她,“因为你好看。”
理所当然的语气,气笑了孟想。
“我先走了,你随意。”她一点没信,“我打车回去。”
走了两步,她回头,“谢谢。”
说完,她拎着包下楼。
高跟鞋的声音在楼道里回响,越来越远。
周霁尧仍旧坐在楼梯上,目光沉静。
*
孟想知道两个供应商出现问题的时候已经是第二天中午,曹睿和钟晴都来找她,隐晦的指路孟氏。
是她爸爸在从中作梗。
“别急,我找他问清楚。”孟想拨了孟怀松的手机,结果,无人接听。
她打了两次,第二次干脆就是忙音。
不是拒接了就应该是把她拉到了黑名单。
可真行!
孟想勉强克制住心底的怒意,又打了孟氏的电话。
“孟小姐,孟总在忙。”
助理千篇一律的回答点燃了她压抑的怒火。
“你们先忙手里的工作。”她拎起包,“我去孟氏。”
打车直奔孟氏,前台和秘书倒是顾忌着孟想是他们孟董的女儿不敢拦着,她一路畅通无阻的直达她爸的办公室。
敲门、开门,她爸正坐在沙发上喝茶。
好整以暇的等着她。
“来了?”孟怀松开口,顺手给女儿倒了杯茶。
孟想看也没看:“有意思吗?”她质问他。
逼着她来孟氏,逼着她来低头,可她从不服输。
孟怀松放下茶杯:“孟想,我说过,你是我的女儿,因为你是我的女儿,大家给你面子,你有资金有人脉开公司,但是……”
“是吗?那您倒是去问问,有谁是因为我姓孟才给我开了后门。”孟想直接打断他,“如果可以选择,我巴不得自己不姓孟。”
“孟想!”孟怀松跳起来。
“爸,您有什么好气的?现在财大气粗的人是您,干涉我公司的人也是您,被逼得主动上门的人是我。”
“孟想,是谁教你这么跟爸爸说话的?”
孟想冷笑:“这不是没人教才这样。”
孟怀松指着她,气得发抖,“你以为自己翅膀硬了长本事了是不是?你信不信,就你的小破公司,我下一秒就能让你开不下去!”
目中无人,自私自利。
她爸从没变过。
孟想觉得自己来错了:“我真的是您女儿吗?”
利用的时候就是好女儿,利用不到时就是空气和障碍。
“我还真希望孟涵才是我的女儿。”孟怀松有些口不择言,“你三叔现在对我虎视眈眈,连孟涵都知道要帮衬我帮衬家里。你呢?孟想,我的亲生女儿,你做了什么?你为我做了什么?”
这一刻,孟想反而平静下来。
她望着这个稍显奢华的办公室,长长的吐了口气。
面对女儿的沉默,孟怀松越发来劲,“孟想,我从小供你吃穿,让你上最好的学校,出国留学。”他站起来,走到她面前,“我给了你最好的一切,你呢?结果,你自私自利的只顾着自己?”
他站在她的面前,一句句的指责她。
可是,他也第一次发现,女儿已经比他高了。她身姿笔挺的站在他的跟前,不卑不亢,一身的傲骨。
像是年轻时候的他,也像她年少时候的妈妈。
或者,孟想最像的是她外公和外婆。
书香门第的家庭,有文人的傲骨,倔强又不服输。
清高得让孟怀松不敢直视,也厌恶着。
他彻底变了脸色:“孟想,你听着,别以为你的翅膀真的硬了就可以为所欲为。”
孟想不为所动,只是安静的注视着他,仿佛无悲无喜。
“果然是有什么样的妈,就有什么样不孝的女儿。”孟怀松指着她总结。
就是这一句踩到了孟想最后的底线。
“可不是,我有什么样的爸爸,我就是什么样的女儿。”
孟想笑了一下,笑意未及眼底,流露出那么几分讥讽,“孟涵叫了您这么十几年的爸爸,有她这么个好女儿在,您有我跟没我都一样,不是吗?”
孟怀松呼吸一滞,看着女儿突然泛红的眼眶,竟然有一瞬的语塞。
她这话似控诉,又仅仅像是平淡的叙述。
孟怀松一时间有点心慌。
孟想却没有给他机会,她如来时一样迈着沉稳的步子走到门口开门,再轻轻关上门,隔绝了那荒唐的一幕。
他从来就不会成为她所期待的父亲,她所羡慕的父亲也不会是他。
孟想眨了眨眼睛,可笑的眼泪水被她眨了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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