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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宋丁香这才道:“我就说五婶的针线活这么好,娇杏怎么可能缝的乱七八糟的。成了,那谢过三奶奶,我们先走了。”说完,便拽着身边一直忍笑的周一诺离开了宋三爷爷家。
    出了门,周一诺终于笑出声,道:“你这个宋三奶奶还挺有意思。”
    “占便宜没够呗?以前不跟他们家计较是我家里人性子好,结果他们欺负到我头上来了,那还能不计较?走走走,去五爷爷家。”
    五爷爷走得早,平日里这院子冷冷清清的。不过今天倒是还好,五奶奶正带着自己的小孙子和老闺女在院子里拍褥子呢。
    “五奶奶!”宋丁香甜甜的喊了声。
    宋五奶奶露出笑来,招呼道:“丁香啊?赶紧进来坐,外面冷死了。”
    “冷死了五奶奶还在院子里呆着?怎么这时候晒被子了?”她有些不解。
    旁边宋红梅捂着嘴噗的笑了出来,道:“还不是有人晚上大水冲了龙王庙……”
    “老姑你别说!”那小孙子虎头虎脑的,还挺知道害臊。
    红梅比丁香小两岁,她上面三个姐姐,大姐姐叫秀梅,二姐姐叫香梅,三姐姐叫白梅,结果到她这里实在想不出啥了,干脆叫红梅。
    这大冬天的尿了褥子,也不能拆洗,拆了就没的铺了。但是谁家没有个尿炕的娃?所以就想出个招来,用大锅炒热西土或者细沙放在被尿湿的地方用力踩,让水汽都被吸到沙土里面。等踩的差不多了褥子也干了大半,然后拿去外面晾晒,一边儿晒一边儿拍打,尽量让因为湿了而结块的棉花松散松散,要不睡着不舒服。
    等拍打松了,在放在炕头上烤一下,晚上就能用了。
    “我叔跟我婶儿呢?”宋丁香问道。
    五奶奶让他们都坐炕上,然后抓了炒花生给他们吃,“你六婶子有了身子,早晨的时候觉得不太舒服,我就让她在屋里歇着呢,刚才喝了点儿热汤,估计睡了。你十二婶去镇上接你十二叔了,顺便给绣楼送了帕子。你六叔出去卖剩下的那点儿东西,卖完了就暂时不出门了,等过了年再说。”
    她六叔是个货郎,除了农忙都在外面卖一些批发来的油盐酱醋针头线脑还有六婶十二婶做的头花搓的头绳,日子过得也算是还不错。
    其实她这个五奶奶生的孩子不少,只是生了四个丫头,如今三个丫头都嫁出去了,俩儿子一个当货郎一个在镇上做纸扎,平日里忙的看不见人,所以就显得偌大的院子冷清了不少。
    估计也是因为这样,五奶奶家到现在都没分。不过因为院子里就俩儿子,这分不分家的也就这么回事儿了。
    “我娘还给红梅姑姑准备了几根头绳一对儿堆纱的头花,说红梅姑姑也是大姑娘了,再过两年就要相看人家,怎么也得打扮的漂漂亮亮的。虽然知道两位婶子都会做头绳头花,但是好歹也是我娘的心意。”宋丁香把年货拿出来,又跟周一诺给五奶奶磕了头。
    五奶奶笑呵呵的接了东西,转手递给红梅。红梅从糖包里抠了块儿糖塞进眼巴巴看着的豆子嘴里。
    豆子是六婶的大儿子,今年都五岁了。十二婶头一胎是个闺女,也已经三岁,正在养身子准备第二胎呢。五奶奶岁数也不大,今年也就刚四十出头,但是看着却老了不少,估计也是因为五爷爷走的太早了,夜里也没个说话的,心里难受。
    红梅一眼看见背篓里的鞋面,忍不住道:“哟,这鞋面不错,谁家给的?”
    宋丁香笑了笑,道:“三奶奶给的。”
    红梅手快,直接把鞋面拿了出来,然后发现就只有一双,不禁愣了一下,看向五奶奶。
    五奶奶向来与三奶奶不合,见状冷笑道:“去年还给了两副鞋垫子,今年就给了一副鞋面。他们家真的越来越不会做人了。”
    红梅顿时撅起嘴,道:“那咱家还送那么多好东西给他们家?”
    他们家因为有个货郎,准备的年礼也不错。有一小罐儿糖稀,一包果脯,一包婶子自己做的头花儿,不过不是堆纱的,就是普通线搓的绒花,不过在村子里也是很不错的了。除了这个,还有二十对儿贝壳磨得扣子,二十对儿同样贝壳磨得小花儿,可以镶嵌个戒指簪子什么的。
    贝壳这东西在南方不稀罕,据说海边遍地都是。那边不少人都会挑一些厚贝壳磨扣子之类的卖到北方。虽然便宜,好歹也是个稀罕物。
    “哟,这个贝壳花儿可真好看。”宋丁香拿出一枚贝壳花左看右看,贝壳这东西被光一照,会显现五颜六色的颜色,城里人觉得廉价不喜欢,可是对村里人来说,这也算是珠宝了。
    五奶奶笑呵呵道:“你六叔今年遇到个南方的货商,进了不少这种扣子头花,卖的还不错。这是专门挑了好的留下来的,就是给你们这些大姑娘小媳妇儿的自己带着玩。”
    “那我得镶一对儿耳坠子戴,真好看。”宋丁香哪里就没见过这种东西了?她见过的好东西多了去了,但是如今不但说这廉价的贝壳花好看,还说自己要做耳坠子,却把五奶奶逗的直笑。
    可是红梅笑不出来,她把手里的东西放去外面冻着,回来道:“丁香你也觉得好看?咱们拿这么多好东西,就去换个鞋面子?三婶儿也真拿的出手……”
    “红梅,”五奶奶看了自家老闺女一眼,道:“你三婶儿家今年嫁了个桃红,估计手里有些拮据。我看着鞋面子绞的也周正,针脚也细密,是用心做了的。”
    宋丁香听到这里,噗的笑出声,道:“三奶奶,您让婶子去送东西的时候可得看着点儿,三奶奶有一副做坏了的鞋面子,万一看走眼了拿出来……”
    五奶奶顿时听明白了,气的直笑,“这老三家,越来越不会做事儿了。”
    收拾好了回礼,宋丁香道:“还得去六爷爷家,五奶奶您别送了,外面天怪冷的。替我给叔叔婶子们带好。”
    “丁香我送你。”红梅从炕上窜下来,拉着宋丁香的手往外走,走到门口,悄悄问道:“去我三婶儿家,还得注意啥?”
    宋丁香又噗的笑出声,道:“往年也没见你这样啊,今年咋回事?”
    红梅道:“以前我不是还小吗?但是听我嫂子跟我娘说过几句,说三爷爷家借了个簸箩说晒东西,一借就是俩月。她去要的时候结果人家还了个破簸箩,还说咱家借的就是个坏的,他们家都是凑合用的。这给我嫂子气的直哭。”
    宋丁香叹了口气道:“以前只觉得三奶奶家穷,咱们过得好点儿的帮衬帮衬也没啥。可是他们家实在是有点儿太过分了,我娘在大集上还跟三奶奶辩了几句嘴儿。我那个八婶儿说话实在难听,我娘说请三奶奶吃个热汤面暖和暖和,我三婶儿直接说第一次占我娘的光,给我娘气的哟……”
    “我呸!我八十个眼睛也看不上他们家的人!”红梅这性子直,据说随五爷爷。“那还每年都送给他们家好东西,就换点子破烂回来,我越想越搓火。”
    宋丁香安慰道:“红梅姑姑,你得这么想。一笔写不出两个宋来,平日里低头不见抬头见,咱们这么做是为了自己良心,也是做给其他人看的,知道我们没有亏待过他们家。你如今都十二了,过了年十三,应该知道在这村子里真的做错点儿什么很容易被人指摘。五奶奶如今又是寡居,平日里不出门,这几年还得让你照顾着,你得自己多个心眼,平日里多看少说话。”
    红梅嗤嗤的笑,道:“丁香我没看出来啊,你这刚加了人就变得跟大人一样了,以前你可不会这么跟我说,你只会说三奶奶家穷,占个小便宜就让他们占去,当打发……”她说道这里,连忙捂上嘴。
    宋丁香心里一惊,连忙笑道:“那时候还小又不懂事,这话你没跟别人说过吧?”
    红梅抬起小下巴道:“我是那么多话的人?我就自己记着,自己偷着乐。其实我娘也这么劝我婶子的,哈哈哈。”
    这小姑娘,不简单啊。宋丁香摸了摸红梅的大辫子,也忍不住笑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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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顺便多求几个评论,否则我心里没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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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8章
    六爷爷今年不过四十出头,六奶奶也才四十岁。他们家孩子有五个孩子,老大是男孩儿,已经娶了媳妇儿,有一个孙子一个孙女儿。老二老三是姑娘,老二已经嫁出去了,老三比丁香大两岁不过十六,也是正准备出嫁的岁数。据说订好了日子开春嫁人,直接嫁给镇上大车店家的儿子。
    剩下两个是一对儿龙凤胎,今年八岁了,是六奶奶当年高龄产子,据说这一对儿龙凤胎差点儿要了六奶奶的命,养了好几年才养好身子,不过如今还是有些虚弱。尤其是冬天,见不得寒风。
    六爷爷年轻的时候就是货郎,干了三十来年。不过家里俩儿子都没继承货郎这个职位,最后货郎挑子反而被五奶奶家老二继承了。
    六爷爷家除了自家的地还有几十亩的果木和几十亩山地,其实当初不止这些,但是因为年头不好赚不上钱,差点儿换不了买果木和山地的债务,最后还是宋丁香的爷爷拍板自家掏钱跟六爷爷买了一半的地,才缓解了六爷爷的火烧眉头。
    也是因为这个,六爷爷跟他四哥关系特别的好,就连侍弄果木他都宁愿一手承担下来,不让他四哥插手。
    不过这年头北方的果木大多都是什么梨子山楂小酸苹果柿子桃子之类,水果不容易放,过了季节只能晒成果干来卖。尤其是这个东西不当饱价格还贵,不少庄户人家都看不上。总觉得有种这么多果木的钱不如种粮食,万一来了灾年好歹还能多一口饭吃。
    不过六爷爷不信邪,他就专心侍弄果木,前几年还买了新的黄桃树与石榴树,今年秋天的时候赚了不少钱。
    “丁香,进来吃石榴!哎哟柱子,眼瞅着你就长壮实了,不错不错!”六爷爷宋兴智天生大嗓门,见人三分笑,也难怪当初能做货郎还做的不错呢。
    六奶奶坐在烧热的炕头上,腿上还盖着褥子。她长得很漂亮,据说当年是外地来逃难的。那时候六爷爷还小,家里唯独还没被分出去的一个,看见满脸泥土又瘦弱的六奶奶不知道怎么的,就跟爹娘说了。
    宋家祖父用一麻袋红薯把六奶奶从她爹娘手里买了下来,在家里养了三年嫁给了六爷爷。两个人日子过得相当和美,六奶奶一手刺绣特别好,宋家不少年轻的姑娘都是跟六奶奶学的刺绣。而且六奶奶不但会刺绣还会织布,以前会纺了葛或者麻织成土布拿去镇上卖,算是家里大头的进项了。
    后来因为身体不太好就不再织布了,如今织布机倒是由儿媳妇在用,买一些棉花自己织布,不过不卖,就是填补自家衣服被褥的用度。但是这每年也能省下不少钱,就是累了点儿。
    “我家也有石榴呢,才不馋六爷爷家的石榴。”宋丁香笑嘻嘻的爬上炕,依偎在六奶奶身边儿,从筐里掏出个桔子道:“六奶奶我给你剥桔子吃。”
    “咱丁香这嫁了人,嘴也甜了。”六奶奶吃了一瓣桔子,笑的合不拢嘴。
    “六奶奶就知道笑话我,”宋丁香把桔子又分给六爷爷一半,然后把其他的给了俩小的,“我听织布机在响,这大过年的,嫂子咋还在织布?”
    六爷爷道:“嗨,这是织白麻布呢,村里你李家大太爷爷估摸着没几天儿了,那家里穷,舍不得花钱买布,就用东西跟咱家换的。估计也快织完了。”
    宋丁香点了点头,家里有老人走了,晚辈讲究披麻戴孝。这个里面的麻就是白麻布。其实白麻布一丈也就十来文,不过李家大太爷爷家里确实穷,他们家人口看着多,但是今天不是这家老的有病,明天就是那家老的有病。他们家老人也能抗,大太爷爷今年都八十五了,听说从五十上就的病,大病不犯小病不断。
    这穷人家最怕的就是生病,汤药最烧钱了。一家人辛辛苦苦的干上一年,赚的那点儿钱还没等捂热乎就得有人生病造大半进去。
    不过他们家也认了,总不能不给老人治病,这说出去还不得被人骂死么?
    六爷爷又道:“你李大太爷爷这也是喜丧,走了也好,省的拖累下面儿孙。”
    六奶奶白了他一眼,道:“你这是再说什么?嫌弃我了?”
    六爷爷连忙一顿讨好,要不是孩子们都在,怕是还要扮丑逗六奶奶笑呢。
    宋丁香让周一诺把最后一份年货拿出来给六爷爷,六爷爷看了眼道:“你家榨油得有不少油渣吧?回头给我送一碗过来,你六奶奶想吃油渣烙饼了。”
    “现在就给您去拿,柱子哥……”宋丁香还没说完,周一诺就应着,转身跑了出去。
    “瞅你这风风火火的,还指使上你男人了。得亏柱子脾气好,换一个还不揍你?”六爷爷又道。
    六奶奶哼了声,对宋丁香道:“你看看你看看,自家男人都不能指使了,这是要累死我这个老太婆。”
    “哎哟,孩儿他娘……”六爷爷原本想要装长辈样子,结果总是被六奶奶揭短,一脸苦相。
    宋丁香嘻嘻一笑,也不好接话,干脆从炕桌上拿了个大石榴开始剥。
    六爷爷把自家准备的回礼拿了出来。他们家准备的都是吃的,两盒子据说从天津带来的□□花,两盒子油麻糖和一篮子鸡蛋。他道:“别人家没有这个油麻糖,是我家自己晒的柿饼子,不过柿饼子这东西你家也不缺,就换成这个了。回头你尝尝,这玩意是蜂蜜加鸡蛋做的,又甜又香,还是当年我当货郎的时候认的一个兄弟从天津那边给我带来的呢。”
    宋丁香自然认识这种油麻糖,后世貌似就叫麻糖,河北天津东北都有地方做,算是一种很地域性的小吃。因为南方湿热,这种糖一热了就化的满盒子都是糖汁儿和油,不容易存放。
    但是在北方,因为是冬天,这种糖放在室外冻着能存上两三个月不带变形的。
    “谢谢六爷爷,”宋丁香笑道。
    六爷爷又道:“谢什么,当初要不是你爷爷帮了我一把,我早就要饭去了。行了行了不说这个,总之现在日子过起来了就好好过。对了,你家柱子年后就要去兵营了,看看还缺什么跟你六爷爷我说,我认识的人多,兴许能淘换点儿啥东西。”
    宋丁香道:“什么都不缺了,再说他去了也就是个大头兵,手里有点儿好东西还能不被人抢了?带几套结实耐磨的衣服鞋子就好。”她做的藤甲也快晒好了,再浸泡一次桐油估计就差不多了。据说还有一种甲叫棉甲,只是她从未见过也不会做,只能遗憾了。
    六爷爷道:“回头我跟柱子说,上了战场可别傻乎乎的往前冲,刀剑不长眼。”
    宋丁香道:“这些我爹娘也都说过好几次,柱子哥没那么傻。他们在镇上还认识了个贵人,据说姓王,在兵营里是个小官儿,到时候让柱子哥给他当长随。不过能不能当的好,就得看柱子哥的了。”
    六奶奶柔声道:“柱子是个有福气的,你们也别瞎操心乱指挥,到时候整的孩子也不知道该干啥了,那多难受。”
    正聊着,周一诺回来了,手里拎着个篮子。打开篮子,里面有满满的一大碗油渣,还有一包茴香椒盐儿。
    六爷爷笑道:“这茴香椒盐是你丈母娘准备的吧?她当年跑来跟你六奶奶学绣花,绣花没学会,到学会烙饼了。知道你六奶奶好吃这一口,哎哟,还是热乎的,刚炒出来的?”
    周一诺道:“我到家之后,我娘就正在炒这个,说早就准备好给六奶奶的油渣和椒盐儿了。”
    六奶奶道:“你这个丈母娘是个实在人,就是有的时候嘴上厉害,但是那个心里啊,跟熟透了的柿子一样,软着呢。”
    周一诺抿嘴一笑,看了眼宋丁香。
    宋丁香从炕上下来,给六爷爷六奶奶磕了头,说准备回家了。
    六奶奶也不留,只是说:“丁香,你已经有很长一段时间不来学绣花儿了,等过了年没啥事儿记得来啊。”
    宋丁香心里一咯噔,心说我绣花?我那点儿技术哪里够看啊。不过想想原本的宋丁香绣花也不咋地,于是就点头答应下来。
    送走了宋丁香,六奶奶叹气道:“这小两口看着多般配,多好啊。那个周家实在是……太不会做事做人了。”
    六爷爷劝慰道:“如今倒是能过上好日子了,回头去了兵营混上几年只要不缺胳膊断腿儿的,回来不还是顶天立地的男子汉?你啊,就别总是操心了,若真是喜欢操心,就多操心操心我。”
    六奶奶白了他一眼,噗的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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