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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思及此,薛亭晚叹了口气,“勇毅王妃早年去世,留下一女一子,小王爷怀敬打小在军中历练,和怀敏郡主兄妹二人感情淡薄。我曾听闻,这小王爷怀敬打小绝情绝爱,喜权势谋略,此番从高兰凯旋归京,性情愈发骄纵暴戾,甚至还和怀敏郡主大吵过两次。想来,家家有本难念的经,别人的家事,我们也不好置喙!”
    德平公主冷笑一声,“凯旋回京不过两日,怀敬在勇毅王府大肆宴饮,大有功高震主,二日并空之意!如此狼子野心渐露,他们勇毅王府到底想挑起家事国事还是天下事,咱们且走着瞧罢!”
    勇毅王父子塞北夺权,野心勃勃的事情,薛亭晚也从父亲惠景候那里略有耳闻,然而一码归一码,就算父兄有罪,也不能把错处全归咎到怀敏郡主头上。
    可话又说回来,只要怀敏郡主一日不出阁嫁人,便是勇毅王府的嫡女,便是怀敬的亲妹妹,父兄将来若有过失,终究是会迁怒波及到怀敏郡主身上的......
    君君臣臣,父父子子。将军抵抗外侵,攻城略地,不立军功,便是愧对帝王黎民,若立军功,便有功高震主之嫌。
    思及此,薛亭晚只得摇头叹息。
    两人说话的功夫,致爽殿中宴席已开,今日吃的乃是庆功之酒,又逢献庆帝寿辰,虽然献庆帝对勇毅王父子渐生嫌隙,但眼看着三军班师得胜,一次性除去了北疆的高兰大患,心头终究是大喜过望居多,叫大太监宣此次歼灭高兰的立功将士上前,一一加官进爵,赐下厚禄。
    此次攻城之战,薛桥辰的连发弩在对付兵肥马壮的高兰大军时立了大功,再加上先前薛桥辰改进的曲辕犁等发明对大齐的农耕、军事皆大有裨益,赢得百姓将士们不绝于口的称赞,惠景侯世子“鲁班在世”的贤明也日益远扬。
    献庆帝大手一挥,派人宣读一早便拟好的圣旨,于工部之下另设“千机丞”,作为机要之司,位列工部尚书之下。并封薛桥辰为千机丞一丞之长,专攻机械之术。可谓是前无古人后无来者。
    薛桥辰见自己的发明先后被投入使用,对大齐的农耕军事大有裨益,心中已经是满足非常。此时听献庆帝要在工部之下设立千机丞,专供自己钻研墨家机械之术,简直是欣喜若狂,直接从席位上跳起来,来到御前领旨谢恩。
    自打上回,献庆帝令薛桥辰改进的曲辕犁在整个大齐推广之后,惠景候和宛氏对薛桥辰研习墨家机械数之事也渐渐改观,慢慢开始尊重自家儿子的爱好和意愿,这些日子,不仅不阻拦他钻研古籍画机械图,甚至不再逼迫他苦读四书五经考取功名。
    上一世,直到薛亭晚去世,薛桥辰都未□□名,他一直沉浸在自己的小发明世界里,空有墨家机械之巧思,奈何诸多设计发明却不被赏识,得不到应用和推广,可以说是壮志未酬,怀才不遇。
    如今,薛桥辰不仅实现了一直以来的心之所向,更用平生所学造福了大齐黎民百姓。薛亭晚亲眼见证着他将墨家机械术法一路传承,亲眼见证着他将无畏梦想照进了现实。
    不知何时,青涩少年稚嫩的肩头,竟是主动承担起了为国为民的责任和担当。
    薛亭晚望着殿前接旨谢恩的胞弟,杏眸略染水光,心头氤氲着一腔自豪欣慰,可谓是感怀至极。
    ☆、第73章 庆功之酒
    功臣已赏, 寿乐齐鸣, 群臣依次出席,向献庆帝进献寿礼。
    太子身为储君,先行为献庆帝献上寿礼,亲自捧着一颗鸽子蛋般大小、熠熠生辉的东海明珠行到九龙御座下首,又说了些“愿父皇万寿无疆,龙体安康,国运昌盛”之类的吉祥话, 这才施施然回席落座。
    薛亭晚的父亲惠景候备的寿礼, 则是前朝书画大家米瑛的一副山水字画,献庆帝尤其喜欢米瑛的书法画作,早几年,惠景候一口气搜罗来许多米瑛的真迹屯在惠景侯府中,每年万寿节都拿出一幅送给献庆帝, 这年年都一样的贺礼虽然没什么新意, 但投其所好,绝对不会出错便是了。
    群臣依次上前恭贺天子寿辰,不一会儿便轮到了勇毅王府, 只见小王爷怀敬指着身后的一盆一人高的南海红珊瑚, 昂首笑道,“臣勇毅王府世子怀敬,进献南海红珊瑚一株, 恭贺皇上圣体康泰, 大齐万世清平!”
    “这南海红珊瑚难得至极, 勇毅小王爷能将其寻来,恐怕没少费心!”
    “看来那些传言都是虚的!这勇毅王父子明明是忠心耿耿,丹心赤忱可见一斑哇!”
    “我可听说,这南海红珊瑚有两株,取“好事成双”之意,如今,怀敬怎么只进献一株,另一株去哪儿了?”
    底下众臣交头接耳,议论纷纷,几句话飘到献庆帝耳朵里,当即心生不悦,只笑问,“哦?怀敬费心了。前几日,两广总督上奏的折子里,特地奏明了从南海打捞出珍宝红珊瑚的异事,钦天监亦称之为祥瑞降世,不曾想,怀敬你倒是动作快,赶在两广总督前头便把这红珊瑚送到了朕的面前。”
    说罢,献庆帝话锋一转,“只是,两广总督实在疏忽,明明这红珊瑚只有一株,怎的奏成了两株?两广总督,你说是也不是?”
    两广总督听出献庆帝的弦外之音,忙甩袖出席,哆嗦地跪于殿前,刚一张口,舌头都打了结,“臣.....臣......”
    勇毅王爷见状,当即含笑上前,毫不避讳道,“皇上明鉴,这南海红珊瑚确是两株,碰巧前几日是臣的寿辰,怀敬这孩子有孝心,便把其中一株献给臣做贺礼了。”
    那厢,小王爷怀敬笑的不卑不亢,朗声道,“皇上时常教导臣子们‘孝悌,乃为仁之本’,所谓君臣如父子,在臣心中,皇上如臣父亲一般可敬可亲,这南海红珊瑚臣的父王和皇上一人一株,正代表了臣对君对父的一腔心意。”
    此话一出,群臣脸色变幻莫测,献庆帝亦是面色一沉。
    “小王爷这话太离谱了些,勇毅王爷就算立下不世之功,也不能和皇上同日而语啊!”
    “小王爷此话是何意!古往今来,天上只能有一个太阳,勇毅王爷何德何能,敢和皇上二日并空?”
    苏易简之父苏承彦也忍不住斥道,“荒唐!怀敬这厮大不敬至极!”
    怀敬听着群臣的议论,面上噙了一抹自得笑意,掀了袍子跪地道,“臣满心孝悌忠君之意,若是落到搬弄是非的小人口中,只怕会中伤臣仗着军功,不敬陛下。臣思来想去,唯有一个法子可解——臣有个不情之请,请皇上为臣赐婚。”
    献庆帝垂眸问,“你欲求取何人?”
    怀敬面不改色,“臣欲求娶公主。”
    “啪——”
    茶盏坠落地面,水和瓷片砸了个粉碎,众人望去,只见一地狼藉,娴贵妃苍白着脸,勉强笑着解释道,“本宫一时失了手。”
    献庆帝眯了眼睛,望着阶下勇毅王父子,握着龙椅扶手的手背上青筋毕露,沉声道,“大齐的公主只有一位,且已经赐婚。”
    怀敬笑道,“既然公主还未完婚,赐婚的人选自然可以不算数。”
    此言嚣张猖狂至极,群臣听了皆是面面相觑,惊愕无比。
    献庆帝子嗣单薄,德平是膝下唯一的公主,打小比东宫太子还受宠爱,怀敬仗着立了些军功,竟是如此自不量力,妄图夺娶德平,真真是光着屁股追老虎——既不要脸也不要命!
    奈何今日乃是庆功之酒,若是献庆帝拿帝王之威仪强压下此事,下了勇毅王父子的面子,只怕会寒了三军将士的热忱,认为皇帝不奖功臣。
    徐颢骂了句“此竖子欺人太甚”,一拍桌子就要暴起,被裴勍一把按住,安抚道,“静观事态,勿要冲动。”
    “勇毅王父子为我大齐抛头颅洒热血,请皇上赐个婚也不过分吧?”
    “那徐国公府世代忠良,也不是白得的封号爵位!凭什么白白把自己的婚事拱手让人!?”
    “眼见着德平公主和徐国公婚期将至,若是赐婚旨意朝令夕改,皇家威严何存?”
    一时间,殿中“嗡嗡”议论声一片,在场之人各怀心思,立场不一。
    献庆帝脸色一分一分沉了下来,正欲开口,大太监李忠德附耳过来道,“皇上,太后娘娘已经移驾偏殿,请您过去商议此事。”
    献庆帝一摆手,“太后凤体有恙,朕先行去探视,此事日后再议。”
    怀敬扬起一抹意味深长的笑,“臣恭候皇上的答复。”
    这顿庆功酒吃的波云诡谲,浊浪滔天。薛亭晚心里颇为不是滋味,一侧的德平公主勉强按耐住心中怒气,才能维持周身的公主威仪。
    薛亭晚略一想,便知道怀敬父子打的什么主意。
    所谓弓满则折,月满则缺,功高震主者身危,名满天下者不赏。怀敬害怕献庆帝将来有一日杯酒释兵权,先把最受宠爱的德平握在手里,日后若是君臣反目,也好做个要挟的把柄。
    可谓是阴险至极,毒辣至极。
    德平公主怒火三丈道,“他们父子恃功矜能、居功自满,压根是不知道自己姓什么了!不知道这大齐的江山姓什么了!呸!还想求娶本宫,本宫宁可去寺里绞头发做姑子,也不会下嫁这等怀揣豺狐之心的人!”
    薛亭晚安慰道,“公主宽心,别说皇上不会应允怀敬的无理要求,徐国公也定不会容忍这等狼子野心狂徒的!我看勇毅王父子是有备而来,咱们先静观其变......”
    话说到一半,薛亭晚眼前突然一晃,目之所及,皆是影影绰绰的重影模糊,她以手扶额,轻轻摇了摇头,不料竟是头痛欲裂,一片黑暗恍然而至,薛亭晚杏眸一闭,便不知人事了。
    眼见着薛亭晚如被抽去了魂魄一般,从坐席上无力地倒了下去,四周响起一片惊呼声。
    一侧的太子眼疾手快,上前将薛亭晚揽入怀中,大声疾呼,“永嘉,永嘉!你这是怎么了?!叫太医来!”
    娴贵妃和皇后见状,忙起身差宫人上前查看,又派了小黄门去请太医。
    裴勍注意到这边的动静,略愣了下,等反应过来是薛亭晚出了事,猛地从席上起身,三两步上前,一把扯开太子,抱起薛亭晚便向殿外匆匆行去。
    致爽殿中一波未平,一波又起,太子扶着小黄门的手从地上起身,拍了拍明黄色衣袍上的土,望着消失在殿门口的惠景候一家子人,纳闷儿道,“奇了怪了!裴国公什么时候对惠景候府的事儿这么上心了?!方才他推孤那一下,差点把孤推个大跟头!”
    ......
    惠景侯府,繁香坞。
    隔着一方丝帕,太医将手搭在如玉皓腕上,诊脉许久,方撸了撸胡须,面露难色。
    心脉平和,气血充盈,从脉相上来看,并没有血亏气虚之症——既是如此,又为何会昏迷不醒?
    “敢问侯爷、夫人,县主这段日子可曾晕倒过?晕倒的频次如何?”
    惠景候和宛氏为这女儿的突然昏厥心急如焚,闻言忙指了繁香坞中紧身服侍的下人答话。
    入画和侍书相视一眼,忙道,“上回小姐得了痄腮之症,在房中养病多日,曾晕倒过一次!不过,当时小姐以为是高热之症引起的晕厥,也不曾放在心上!”
    裴勍闻言,鬼使神差地想起那日马车之中,薛亭晚听了汪应连的罪行险些晕倒的事情,莫名觉得透着一股子诡异,轻启薄唇道,“约莫半月之前,在下也曾目睹县主晕倒过一次。”
    惠景候和宛氏闻言,皆是面带诧异地看向裴勍——怎么看,裴勍和自家女儿都不像是会有交集的样子,怎么会亲眼目睹薛亭晚晕倒?
    裴勍轻咳一声,脸不红心不跳地掩饰道,“那日还有德平公主等人在场。”
    薛桥辰见裴勍险些露馅儿,也忙凑上前打哈哈,“裴大人说得对!当日的事情我也听德平公主说了,阿姐怕父候母亲担心,特意叫我别把她晕倒的事儿告诉你们。”
    惠景候和宛氏这才打消了心头的狐疑,又听太医道,“县主平日的饮食名目可否给老朽一份?”
    宛氏当即差了余妈妈写下薛亭晚这几日的吃食菜色,太医翻看了两下,皆没有发现什么可疑之处。
    繁香坞中,众人正焦急万分,一名叫黄莺的小丫鬟挑帘子入内道,“小姐,四物养颜汤炖好了,方才厨房的赵妈妈亲自送来的,叫小姐趁热喝......”
    黄莺话未说完,看见屋内的大阵仗,吓得呆在原地不敢作声,宛氏呵斥道,“如今小姐晕的不省人事,哪喝的下什么汤!还不快快端下去!”
    裴勍望着那截探出纱帐的莹白的皓腕,目光略一抬,望向重重纱幔之后,躺在床上昏迷不醒的薛亭晚,听闻小丫鬟和宛氏的对话,眸中寒光一闪。
    那黄莺正欲退下,却被裴勍开口叫住了,“慢着。”
    只见他眉目一凛“这汤所用何药材?有何功效?”
    侍书解释道,“回裴大人的话,这乃是女子养颜益气的四物汤药,配方乃是从《千金要方》中得来的,小姐每日都要用上一碗。”
    太医闻言,觉得有些不对劲,“每日都要用上一碗?!劳烦姑娘将此汤药端上前,叫老朽拿银针一验。”
    银针在焦糖色的汤药里停顿了须臾,再拿出来的时候,已是泛着一层蓝色冷光。
    有毒。
    宛氏惊得倒退了两步,惠景候一颗心骤然沉了下去。屋中丫鬟婆子亦是难以置信,惊呼连连。
    能在惠景侯府中对薛亭晚下毒,幕后主使之人必是内鬼。
    思及此,裴勍心头一阵暴怒,眸中卷起疾风骤雨,额角青筋直跳,
    他放在心尖上呵护的人,却被人蓄意下毒谋害,叫他怎能无动于衷!
    裴勍面色冷凝,当即抬手召侍卫十九上前,“立即派人去查县主中毒的幕后指使.....”
    惠景候回过神儿来,张口打断道,“裴大人!今日多谢裴大人相助!只是,此事乃我惠景侯府的家事,此地又是小女的闺房,裴大人久留下去,难免有些不妥。”
    这逐客之意毫不遮掩,裴勍强压下心头的雷霆之怒,勉强维持着周身礼节风度,微笑着拱手道,“是在下唐突了。侯爷,侯夫人,先行告辞。”
    ☆、第74章 下毒之人
    偏殿中, 殿门处摆着一尊金兽雕花铜香炉,里头正焚着一味檀香, 氤氲了一殿的香云袅袅。
    转过海晏河清紫檀木雕屏风, 上首的紫檀描金凤座上,太后鬓发如银,穿了件靛青色织金团花宫袍,正一手扶额,闭目养神, 见献庆帝上前,才缓缓睁开眼道, “皇帝随意坐吧。”
    “方才致爽殿中的风波,本宫都听宫人们说过了。勇毅王府已经有军功封赏, 却得陇望蜀、欲壑难填, 妄图夺娶德平。皇帝, 你打算怎么做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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