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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怀敬大惊失色,“此时不在京城,就只能在凉州!莫非,那个以面具遮面、用兵如神之人,就是裴勍!?”
    薛楼月眼神儿痴狂,紧紧攥着怀敬的衣袍,“裴勍人在凉州,京城兵力空虚,只有龙禁尉和少数禁军,正是王爷长驱直入的大好时机!届时王爷手中握着献庆帝和太子,不怕他们不俯首称臣!”
    显平伯附和道,“王妃所言甚是!趁着裴勍和兵部侍郎、徐颢等人还在凉州未归,咱们不如抢占先机,放手一搏!”
    这无异于喜从天降,怀敬惊喜欲狂,大笑着拍拍薛楼月的侧脸,“等来日成就大业,本王登上帝位,便许你凤位!诸君亦升官加爵,有享不尽的荣华富贵!”
    薛楼月俯身叩首,眸中明暗不定,一想到勇毅王爷若是造反成功,自己便能登上凤位成为一国之母,届时,惠景侯府、献庆帝和薛亭晚岂不是任她拿捏?
    她受尽了折磨苦痛,有朝一日,要将他们下大狱尝尽百般酷刑,还要将他们做成人彘,日夜观赏!
    ......
    远望塞北三千里,近观江南十六洲。山河泣血,一片愁云惨淡。
    经过大半个月的厉兵秣马,京师重地之外的动乱皆已平定,可凉州依旧杳无音信,迟迟没有军报传来。
    裴勍生死未卜,薛亭晚已经猜测过了无数种可能,眼前令人窒息的宁静,如暴风雨来前的假象,叫人惶惶不可终日。
    怀敬决心要破釜沉舟,背水一战,带着全部兵力抵达京师十里外,欲挟天子逼宫之心昭然若揭。
    裴勍对此早有防范,奔赴凉州之时留下三只锦囊,书写三种应对之计,令太子逢难亲启。
    如今兵临城下,千钧一发,太子解开锦囊,果然得一妙计,先是命苏易简和苏父挂印出征,做应敌急先锋,又令各武将调拨府中亲兵,于府邸前设立哨卡,为防止反军偷偷潜入京城,出示象征身份的官印才能放行。
    如此一来,京城中八横八纵十六条主干道,每三百步一哨,关关相连,固若金汤。
    ......
    裴国公府中,十九躬身禀报了府外哨卡诸事。
    薛亭晚点了点头,“辛苦,明日京中与反军一战,我亲自坐镇府前,还要指望你带着府上亲兵守好哨卡,在侧辅之。”
    十九颔首道,“主母严重,属下生是裴家奴,死是裴家鬼,愿为主子主母鞍前马后,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余妈妈从红漆木托盘上端下来一盏金丝燕窝,望着十九退下了,才忧心道,“明日别人家起码有个男人坐镇府邸前,如今国公爷不在府中,姑娘又怀着身孕,那真刀真枪不长眼,难道真要叫妇孺前去坐镇哨卡?姑娘还是听老奴一句劝,不如回侯府和侯爷夫人呆在一块儿,也落得个安心。”
    薛亭晚接捏着瓷勺,用了一口燕窝,“淳郎去守江山,我便替他守好府邸。国公府的祠堂里还陈列着裴氏列祖列宗的牌位,我这个当家主母若在此时弃府邸而去,成何体统?又如何担得起‘主母’二字?”
    “况且徐颢亦不再京中,明日我便与德平公主各守府宅,看他们这些反军能掀起什么风浪!”
    余妈妈气的跳脚,“我的姑娘哟,都这个时候了,还要什么体统?”
    薛亭晚淡淡道,“我意已决,妈妈不必再劝。”
    末了,又问,“祖母可歇下了?”
    那日薛亭晚晕倒之后,惠景候便亲自上门,想接薛亭晚回侯府照料,却被薛亭晚拒绝了,宛老太太心疼孙女儿孤身一人坐镇裴国公府,说什么都要住在府上和她作伴。
    余妈妈叹了口气,“老太太已经歇下了。”
    薛亭晚将玉碗搁在桌上,拿绣着并蒂莲花的锦帕掖了掖唇边,“妈妈也下去吧,今晚要好生歇息,明日还有一场硬仗要打。”
    余妈妈应下了,带着屋中的丫鬟行礼退去。
    ......
    竹影映窗柩,床前满清辉。
    薛亭晚卸了钗环,着了寝衣躺在床上,身侧的床榻空荡荡的,已经有好多天没有睡过人。
    她仰面躺在玉枕上,拥着锦被,望着头顶绣着仙鹤祥云的轻纱床幔,鼻头一酸。
    这几日她总是入睡困难,每到夜阑人静的时候,关于裴勍的一切都如潮水一般涌上心头。
    难道此生真的情深缘浅吗?
    她恨不得只身飞过关山,去凉州城寻他,哪怕他被埋石下,也要一块一块的把石头扒开,把人救出来。可她又多期望着他下一刻就出现在面前,告诉她,他安然无恙,什么事情都没有。
    她手中握着一支鎏金红宝石茱萸攒花朱钗,一下一下,无意识地摩挲着。
    这茱萸发钗是端午那日裴勍送给她的,这几晚,她都要将其攥在手中,才能勉强安眠。
    入夜四下静谧,不知过了多久,突闻房门一阵响动,薛亭晚心头一跳,忙拥着锦被坐起来,“入画,侍书,外面什么动静?”
    因着裴勍不在府中,入画和侍书担心自家小姐,每夜都陪着她睡在内室外头的碧纱橱中。
    两个丫鬟闻此声响,亦是大惊,忙起身去看,不料一个高大的身影推门而入。
    那谪仙似的俊脸上新添了两道伤疤,甲胄上还染着干涸的血迹,周身都是凌人杀伐之气,遮掩了平日那股子清冷的仙人风姿。
    裴勍将腰间佩剑一抛,边走边解了身上的鹤羽大氅扔给下人,然后行至榻前,握着她的后脑,迎头便是一吻。
    这是一个热烈,克制,忍耐,又期待已久的吻。
    他捧着她的脸,吻得前所未有的凶狠。唇齿之间充斥着热烈、灼烧、和滚烫。
    薛亭晚略微一愣,泪水唰的一下便淌了下来,她揽上他的脖颈,玉臂交缠,同样深情的回吻他。
    离别太久,他线条分明的下颌都冒出了青青胡茬,粗粝又硌人,他喘出的气息里,带着塞外的青草味,秋夜的寒露凉,还有一抹晕着杀气的冷松香。
    她却一点不嫌,抱住他的窄腰加深了这个吻。
    数日未见的思念,九死一生的惊险,都化成这缠绵一吻。
    她心中的恐惧,悲伤,苦痛,在埋入这个结实的胸膛的时候,都飞到九霄云外,化为乌有。
    温香暖玉在怀,慰藉了裴勍的满身风霜。
    至于那些手握利剑披荆斩棘的生死一瞬,她不问,他便永远不提。
    他定定望着她,深邃的眉眼间似是挽着半坐春山,半潭秋水,满是化不开的深情,清润低沉的嗓音带了三分喑哑,“我回来了,阿晚。”
    她泪眼朦胧,所有的惊魂未定、六神无主,都化为心头饱涨的安心和后怕,哽咽着锤上他的胸膛,“你混蛋!这样大的事,就那样一走了之了!为什么不告诉我!?倘若你真的有个三长两短,让我和腹中的孩子怎么办!?”
    他握住她的手,一惯波澜不惊的脸上有愧疚,也有心疼。
    薛亭晚不知道的是,他一切早有准备。
    如果他死了,自有十九护她周全。临行凉州之前,他已经写好了和离书,若此去以白骨敬江山,只需她在和离书上签上名姓,便能再嫁为他人之妇,然后平安喜乐的度过这一生。
    你瞧,堂堂裴卿业精六艺,才备九能,心思缜密,料事无双。他把所有的身后事都安排好了,要她这一生既周全又安稳,唯独没有考虑过他自己一分一毫。
    更没有考虑过,没了他,她会不会好。
    薛亭晚哭累了,一双美目嗔怨看他,“管他地老天荒,天地无棱。这辈子,除了你,我谁都不要。你若死了,我也绝不独活。”
    裴勍神色一震,揩去她桃腮上的粉泪,声线沉如磐石,“好,咱们这辈子生时共白首,死后合穴眠,阿晚,今后我再不会留你一个人。”
    她郑重点点头,拉了他的大掌贴在小腹上,那里有一团小小的生命——是她和他的孩子。
    掌下的小腹温热平坦,尚未见孕肚雏形,他却已经开始想象,孩子将来的模样是否像她更多。
    望着她朦胧的泪眼,他把她紧紧揉进怀中。
    明日隔山岳,世事两茫茫。
    叹光阴有限,叹荣枯有数,奈何兜兜转转,终究牵牵挂挂。
    这一生燃尽孤勇,护山河无恙,护她喜乐安康,也就够了。
    夫复何求?
    并非俗粉
    是夜, 暮色苍苍。
    朝中六部大量人力都被调去对付反军,大理寺天牢中没有往日重兵把守,一行黑衣人趁夜色潜入大理寺天牢, 将一名女囚犯劫出。
    薛楼月摩挲着手中的茶盏, 望着下首的女囚, 略抬了下巴, 一旁的婆子上前,将蒙着女囚眼睛的黑布解开取下。
    这女囚蓬头垢面, 一身灰青色囚服, 身形消瘦枯槁, 脖颈上还有一块巴掌大的伤疤,是犯了重刑之人才会被施以的烙刑。
    薛楼月上下打量她一番, 毫不遮掩眸中鄙夷神色,“史清婉, 别来无恙啊。”
    这一年来在监狱中不见天日, 猛地见到帐中的烛火灯光, 史清婉的双目猛地一阵刺痛。等看清上首之人是薛楼月的时候,史清婉狠狠抖了一下。
    “当年的大齐第一才女,堂堂史氏嫡出的大小姐, 竟然沦落到如此地步,真是叫人唏嘘啊。”
    薛楼月笑着转了转手上的戒指, “当年史小姐对裴国公一片痴情, 我还以为史小姐会嫁如裴国公府,没想到......到头来,竟是便宜我那个阿姐了。说来可笑, 史姐姐在天牢里呆了短短一年,外头竟如同隔世——恐怕你还不知道, 我阿姐薛亭晚和裴勍二人举办的盛世大婚,如今堪堪数月过去,两人竟是连孩子都有了!真是弹指一挥间!”
    当日史清婉意欲毁掉薛亭晚的清白,不料多行不义必自毙,人证物证俱在,被献庆帝一张圣旨送进了大理寺天牢。她心慕裴勍多年却不得,此时听闻短短一年的功夫,裴勍已经另娶她人,和薛亭晚连孩子都有了,下意识尖叫一声,跌坐地下,浑身发抖地厉声咆哮道,“不可能!绝不可可能!你在骗我!”
    她心仪的男子,竟是娶了她最憎恨的女子!
    她的嗓音嘶哑如锯木之声,昔日娇嫩的容颜也衰老如三十妇人。堂堂史氏大小姐,身上贤淑文雅的气度已经消失殆尽,只剩下如泼妇疯婆一样的痴狂怨妒。
    史清婉的父亲史太傅乃是当朝一品大学士,官拜太子太保,自持诗书传家,去年重阳宴上史清婉被献庆帝下了天牢,史太傅嫌她丢了自己的人,毁了家族声望,二话不说便送去天牢中一封书信,以断绝父女之情。自此之后,史太傅果真狠得下心,没有踏足过大理寺天牢一次,史母心疼女儿,花重金打通其中关节,来狱中探望过她三两次。为了不刺激史清婉,史母并没有告诉她裴勍和薛亭晚成婚的事情。
    薛楼月有意激怒她,“怎么不可能?当日薛亭晚亲手将你送进天牢,遭受烙刑,裴勍不娶出身显贵的永嘉县主,难道要娶万人唾骂的女囚徒吗?”
    史清婉神色惊惶,口中喘气声嘶哑无比,她双手抱头喃喃低语,显然是难以接受这晴天霹雳一般的事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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