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熙臣当然知道林行韬的颜值高,他早在开学典礼上从文学院绕到环境学院瞟过几眼。
只是当时的林行韬头发更长甚至留着刘海,而现在的他留着清爽的寸头,将挑不出一丝不对的五官完整地展露在阳光底下,起码有一半女生在为他议论纷纷。
他看上去并不高兴,眉头狠狠地皱着,几滴汗水顺着高挺的鼻梁落下,滴落到他握着球的修长手指上。对面有人讪讪地过来拉他,被他一个眼神钉在了原地。
王熙臣换了个方向,到林行韬的对面,被他的视线一扫而过。
那双漆黑的眼睛也许是进了些许汗水的关系,格外地明亮,在阳光照耀下竟呈现出一种近乎无色的质感。被他的视线扫过,王熙臣竟然不自觉地生出弱小的野兽在被强大的捕食者紧盯的错觉。
王熙臣只是晃了下神,就看到林行韬睁着眼睛咬下戴着的护腕,直接冲了上去。
王熙臣往前一步,没等他弄明白为什么自己要上前一步就好像要跟林行韬一起上一样,尖叫声像弹到他脚边的篮球一样传遍整个篮球场。
林行韬一拳砸在某个男生脸上,完全干脆利落打人就打脸的方式。在有人小心地上前拉架之前,已经有三个人齐刷刷倒地,林行韬居高临下地看着他们,皱着眉,冷漠都被折成了锋利的几段。
他从里到外地散发出生人勿近的气场。
于是人群自动让开了一条路。
林行韬没往那条路走,他往王熙臣的方向走去。
王熙臣心里一动。
躺在地上的人大叫道:“姓林的你完了!你在大学里打架还是先动手的,等着被处分吧!”
又有人在王熙臣附近说:“就算他大一就成了湳大篮坛三幻神,以后还会有人敢和他打篮球吗?”
王熙臣发现林行韬虽然往他这里走来但并没有看向他,他顺着他的视线往下,这才发现篮球到了他的脚下。
王熙臣弯腰,抱起篮球,拍了两下。
他听到林行韬从鼻腔里溢出的一点讽刺笑声,不知是针对他还是躺着的那个。
一阵风掠过,林行韬伸手一捞,篮球就从王熙臣的手里溜走。
林行韬擦着王熙臣的肩膀路过。
整个过程,他没有正眼看一下围观群众王熙臣,也没有对捡起球的王熙臣说上哪怕是两个字谢了。
王熙臣望着自己的手,回想自己刚才笨拙的、确实有点可笑的动作。
他会高尔夫,会斯诺克,会马术,会圈子里很多人喜欢的运动,但他不会打篮球。
他忽然冒出一个想法:他要从今天开始学打篮球。
“操,他这样还想进校队。”躺在地上的人慢慢爬了起来。
王熙臣微微思索,从隔壁抱着篮球过来看热闹的人手里夺过一个篮球,对准那个人砸了过去。
“彭——”
一球正中。
王熙臣忍不住笑了一下。
——他果然还是有打篮球的天赋的,可以学。
他转身离去,不管其他人问“那个戴着帽子的是谁”,也不管谁对谁错。
谁对谁错对他来说没有区别。
他心里有些嘲笑林行韬。
你看你,居然因为这种事情要面临学校的惩罚。
就这么逃走了,这会儿不知道在哪里后悔和难受……
他停住了,重新转过身,对着赶过来的教职人员实话实说:“他们是我用篮球砸晕的。”
对方很严肃地要他拿出学生证。
他乖乖配合,轻声说了一句:“我是王熙臣。”
——这句话在刚才与林行韬擦肩而过的时候他就想说了。
——林行韬,我是王熙臣。
教职人员奇怪地看了他一眼,忽然意识到这个名字有点不一般。
后来,王熙臣给林行韬的舍友打了个电话,烦躁地问:“他是自己不想进篮球队的?”
许佑新在电话那头疑惑不已,却还是回答:“嗯,是他自己不想进的,那三个人也给他道过歉了,事情应该过去了。”
王熙臣挂断电话,抱着篮球去练球。
他的确是有天赋的,他令湳大篮坛三幻神硬生生多了一个他,成了四个人。
但他从来没有和林行韬交过手,林行韬也并没有无人愿意陪他打。
直到2020年6月18日,当林行韬跳起扣篮的那一瞬间,世界仿佛只剩下了他们两个。
那一天,他心里不知道什么感受,格外地暴躁,也许近两年来对林行韬的关注令他一再怀疑起自己没有去往国外的决定是否正确,令他觉得自己不知道在做什么。
王熙臣在做什么?明明是为了林行韬来这个学校的?
林行韬他什么都不知道!
还在和别人笑嘻嘻的!
篮球有什么用?!你是燕京赵家老爷子的外孙!大家都已经开始修行了!
就这样自顾自生着气,他接到了林行韬的电话。
手机屏幕上显示[林行韬],这串号码早在两年前就存下了,王熙臣一次也没打过。
他也有些惊讶,他在想如果自己拒接了,林行韬会不会再次打过来。
他王熙臣看上去不像是那种会随便接陌生人电话的人吧?
“喂。”王熙臣接了。
“我是林行韬。”对面传出压低的声音。
“嗯?”王熙臣心里说我知道。
他们谈了谈关于灵能基金会的事。
第一次与林行韬说那么多话,再加上刚刚灵气复苏的冲击,王熙臣的话语带着明显的刺。
在他说出“你今天打篮球赢了我,但以后没有人会打篮球了,林行韬”的时候,他竟觉得自己太过分了。
过分吗?
王熙臣作为王家的大少爷,可从来没有依着别人的习惯,从来都是别人在他身边讨好,有些人的面目之卑微绝对超出林行韬这种普通人的想象。
他只是觉得自己把时间浪费在了一个和他完全不是一个世界的人身上。
林行韬,不会是赵家人,不会是他的朋友。
“我不会等你。”他说。
两年已经够了,他不会再等了。
他果断挂了电话,不去想林行韬会是什么心情。
他闭了下眼睛。
等睁开的时候,却是在他熟悉的紫玉山庄,他自己的家里。
关于自己为什么回了家的疑惑一闪而过。
他走过比篮球场大得多的客厅,鞋子在地砖上踩出沉稳的旋律。这里的每一寸都是他所熟悉的,不管是门口的古董花瓶还是悬挂着的古典油画,硕大的吊灯也与记忆中分毫不差。
下一刻,这股旋律错乱掉了。
他在自己经常躺着休息的沙发上看到了林行韬,这个记忆里不该有的人。
林行韬窝在沙发里,头戴耳机,手里抓着游戏手柄,正沉浸在游戏当中。
王熙臣顿了一下,走过去一把握住林行韬的手臂,隔着一层薄薄的毛衣,林行韬身体的热度一下子烫伤了他。
林行韬头也不回,随意说道:“我再玩段时间,凑到整点,你等会再送我回家。”
“回家……?”王熙臣问。
林行韬飞快地回头看他一眼,就转回去,笑着说:“对啊,我不想走回去,虽然没多少路……哥你开我那辆帕加尼送我回去呗。”
王熙臣发现自己不认识林行韬了。
这个在他面前笑得神采飞扬、在他家里玩游戏玩得自然随意、驱使他开车驱使得任性骄纵、叫他哥叫得亲昵熟悉的人,根本不可能是林行韬。
“赵略?”他尝试问。
赵略没有理他,这个年纪还留着的细碎额发被耳机压了一半在眼帘与头顶,而他的目光却穿透有些凌乱的头发,笔直而专注地投射在屏幕上。
王熙臣看得入了神,看着他玩游戏过了一个整点,过了半小时说自己还是要凑到整点,然后过了下一个整点,又要再凑半个小时。
王熙臣说不清自己的感觉,这个人对自己来说是陌生人,然后只是坐在沙发边上看他打游戏,自己居然就再也不想做别的事。
“算了,我在这里睡吧。”赵略懒洋洋地伸了个懒腰。
他在本来就可以作为床的沙发上睡着了,没有换衣服,穿着一件一看就特别熨帖以及昂贵的羊绒开衫。
开衫表层的每一根毛在客厅放暗的灯光下都纤毫毕现,干净而均匀,没有一颗打结的线球,而离远了些,他的周身都围上一层朦胧的光圈。
王熙臣大概察觉到自己在做梦,只是梦境中赵略被灯光和毛衣映衬得柔软的脸却和衣服的细节一样令人记忆清晰,永不忘怀。
在这个时候,王熙臣发觉自己不受控制地动了。
他轻轻地给赵略盖了条毯子,把游戏关掉,把灯光调得更暗,随后坐在沙发的另一边,坐着闭上了眼睛,又过了一会,他从屁股底下抽出不小心被自己压住的外套,搭在了身上。
羊绒大衣是基础款的色调,剪裁精良,质地就是王熙臣也得说一句上乘,只是将它轻轻抽出来,表面便仿若水波漾过。
被大衣上干燥冷冽的雪松味包裹,近二十年的记忆在王熙臣的脑海里混乱地交杂、复苏。
他努力地窥视着那些王熙臣与赵略在一起的时光。
时光倒流,在赵家举办的一次聚会上,王熙臣忽然记起了属于自己的一个记忆。
他见过小时候的林行韬。
当初他看到林行韬的时候,他们都一样是尚且能被大人牵着手的孩子。
林行韬被他的妈妈抱在怀里,向着门外快速地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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