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爹在花厅里和几个资历比较老的姨娘一起打马吊,才没心情管他儿子的事儿。
大夫人也在这儿,陆凛要找的就是她。杨言月是他让人送回来的,庄子里的事儿,陆凛通常都不管,陆老爷子也不管,都是大夫人安排,所以现在这事儿,问大夫人最简单。
花厅里时不时传来欢声笑语,陆凛听见他家老爹声音洪亮的喊了一声‘清一色自摸’!接着就是其他几位姨娘的有些浮夸的赞扬声。
他就不懂了,打个马吊,三方放水的前提下赢了,是怎么跟‘威武霸气’、‘威风不减当年’这种词挂上勾的……不过他爹很是受用就是了。
陆凛掀开花厅的珠帘走了进去,抬眼扫了一下在场的几人,除了丫鬟,他爹,和大夫人,另外两位他仍然分不清都谁是谁,粗糙的喊了一声‘父亲’、‘夫人’以示礼貌后,他便安静的站在一旁,等着他们玩完。
陆老爷子看了他一眼,吹胡子瞪眼了一阵,又招呼自己几房老婆继续搓上。
“凝山回来了?芦庄新到了一批参茶,你要尝尝鲜吗?”大夫人一边搓着牌,一边笑着抬头问陆凛。
还不待陆凛说什么,陆老爷子先冷哼了一声,“喝什么喝,凉开水不够他喝?”
陆凛没话说了。
陆老庄主毕竟是老了,跟所有年纪大了的人一样,都希望自己孩子能多陪在自己身旁,陆凛这一年出两次门,一次去半年的做法,让陆老十分不满,但又碍于颜面说不出让陆凛多陪陪他这种话,因此见到陆凛,那是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的,他现在就是个倔老头儿。
另外两位姨娘里,坐他对面儿的那位听了陆老爷子的话,也不知是戳中了她哪根神经,她捂嘴笑了一下,还笑出了声。
世上有这么一种长辈,自家孩子自己乍看不顺眼都行,但就是不许别人说一丁点儿的不是。
大夫人懂,坐陆老庄主右边儿那位懂,可惜对面那个不懂,也许这就是她只能坐对面的原因吧。
陆老庄主当即就眉头一皱,拍桌而起,“不打了,打什么打,都给我滚出去!”
坐对面那女人被吓得一哆嗦,还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事。另外两个女人心里却是明白,这女人完了。
大夫人淡定的又喝了口茶才起了身,接着笑眯眯的转向陆凛,道:“凝山旅途劳累,我们便不打扰了,一会儿我让人把参茶送你那屋去。”
说完,便要出门。陆凛的目标本就是大夫人,自然不可能让人这样走了,“夫人稍等,您是长辈,怎么能劳烦您遣人送呢,正巧凝山无事,还是随夫人走一趟,亲自去取吧。”
大夫人一听,一脸的喜色,一连说了三个‘好’,便率先出了门。另外两个女人的脸色就难看了,在这戏园子里,陆老爷子宠幸谁,那不是最值得炫耀的,陆少庄主看得起谁,那才是在山庄立足的资本。大家都知道,陆老爷子再喜欢,只要陆少庄主皱一下眉,都有可能被送走。
陆老爷子见人要走,一时更是气急,“臭小子,你给我站住!”
陆凛头也不回:“父亲早些休息吧,我们就先‘都’滚了。”
陆凛拿陆老爷子的话去堵他,又把人气得是一阵喘,就跟马上要厥过去了一般。陆凛才不信他这些把戏,他家老头儿除了不能生儿子,身体壮得不行,连个发烧感冒都少得很。
……
大夫人来山庄已经十多年了,只是陆凛自打十三岁后,便常年不着家,她也不是特别了解陆凛的秉性。只是这好歹也是十多年的时间了,她多少还是知道陆凛一些的,后院儿的那些手段,她是不会用到这位少庄主身上的,对他也是真情实意的好,陆凛倒是心里有数,便也没有为难过她。
陆凛平静的跟着大夫人去了她的院长,她也果然拿出了一包参茶给他,陆凛接过以后,大夫人也每走,她知道,陆凛找她不会真的仅仅只是来拿个参茶的。
“夫人,前些日子送来的那个姓杨的姑娘,你知道是怎么回事吗?”
大夫人想了想,笑道,“那姑娘啊,挺讨喜的,是你的意中人吗?”
陆凛脸色突然就垮了下来,大夫人便知道自己这话说得不对了,又急忙把话题回到了陆凛的那个问题上,“她呀,因为是你送回来的,她又说与你已经定下了婚约,所以我们就……”
大夫人这话没说完,但陆凛也明白她的意思,因为是他差人送回山庄的,这人便拿着鸡毛当令箭,在山庄里横行起来,还自称是陆凛的夫人,所以大家都对她毕恭毕敬,真有那么点儿把她当山庄未来女主人来看。
陆凛简直是脑子一突突的疼,他当时便瞧出了这个杨言月不是个心思单纯的,没想到她还不是个省油的灯啊,就是不让人在眼前,她都能搞出这么多事儿出来。
“她现在人在哪儿?”陆凛说这话的时候,已经是有些咬牙切齿了。
“她最近每天很早便出去救济难民了,一般午后会回来。”大夫人小心翼翼的说,随后又补充道:“应该有人会去通知杨姑娘你回来,大概,不久就赶回来了吧。”
陆凛抬头看了眼天色,现在也差不多了。便不欲在这儿多耽搁,转身就要走。走了两步又想起了什么,又顿住了脚步,“我的夫人只有一人,便是温氏明夷,除了她,这辈子都不会有别人,以后,再有他人冒认,一律不用相信。”
大夫人愣在原地,一时间没反应过来。在她的认识中,陆凛一直是个情感过分单薄的人,本来以为能让他差人送回山庄的人,已经是十分特殊了,没想到,竟还有人能让他亲口承认身份地位的……
大夫人呆了一会儿,在心里感叹了一番‘铁树开花’了,随即又开心起来,陆凛有喜欢的人了,那说不准过不了多久,就能有孩子了。
她一直催着陆凛成亲,也就是因着她看得明白。不管她能不能给陆老庄主生下后代,陆凛的地位都是无可取代的,与其去跟那一群女人的子女相争,她还不如握住最稳的。陆凛的孩子,才是她要的保障。
只是之前陆凛妥协了一次娶了妻子,却始终不肯与人缘分,急得她心火旺,又不敢硬逼他们。明眼人都看得出来,陆凛是不喜欢他这房妻子的。
现在好了,陆凛也有了自己喜欢的人,总不可能再好几年每个动静儿了吧?
嗯……刚刚陆凛说的那姑娘叫什么来着?现在应该准备准备,上门提亲了吧?
只是大夫人刚开心不久,突然又反应了过来——他说他夫人是谁?温氏明夷?是听错了?还是同名同姓?
当年温疑和陆凛两人的八字还是她找人看的,她自然知道明夷是谁,刚刚是一时没想起来,这儿想起了,更是一头雾水。
“还是那姑娘?这是整的哪出啊?”
第52章 挟恩
陆凛回了自己的院子,杨言月回来的话,只会有人来通知他。
只是当陆凛走到自己院子附近时,他才恍惚记起,明夷曾经就住在他这院子隔壁的那个小院儿。
那种心爱之人曾经离自己那么近,他们却生生错过三年的遗憾和心酸又浮上心头,让陆凛觉得心脏的位置,有些难受。
恍恍惚惚的,陆凛不自觉的便走到了隔壁的院子。这个才是他们新婚的院子,只是当初两人约定互不干涉,他便在当夜就搬到了隔壁,他明明知道,那样直接搬出了,会让山庄里的人看低她,却依然无动于衷。现在想来,当初就是因为不够在乎,所以才没有考虑周到。
温疑住的院子比他的大,因为下人的忽视,原本修葺得十分精致的院子,不过三年,便荒败得不成样子。
从前门儿进去后,先是一个小花园,院子里以前种了些啥,现在已经完全看不出来了,院子里杂草丛生,什么都长得乱七八糟的。
经过前院儿后,便是一个小荷塘,荷塘倒是挺干净的,上边儿飘着朵朵睡莲,里面还有几尾鱼儿游动,荷塘边上有个凉亭,依旧破败。
越往里走,越能见一些生活的痕迹,院子也有了被打理的痕迹,想来是因为主人精力有限,所以只能从自己活动得多的地方开始整理。
陆凛幻想着温疑在这里生活,摆弄着这院子里的花花草草时的样子,嘴角不由自主的勾起。好像仅仅只是想想她,心情都会变得很好。
这样只是看着她生活过的地方,想象她平日里的模样,都会觉得很开心。他想,他可能真的是入了魔了……
这样一边走一边想象着,不知不觉便到了起居室,屋子的门没有锁,门框上也没有什么灰痕,就好像……这里最近才有人来过一样。
陆凛皱了皱眉,下一刻,便推门而入。屋里的情形一目了然,屋子空旷朴素,已经没什么东西了,只余屋里的圆桌上,摆了若干个打开的小匣子。
他走上前去,检查了一番,匣子上的积灰程度,与桌面上的不符,说明这匣子是最近被人动过的。想到这可能原本是明夷的东西,却不知被人动了,陆凛心中就升起一股火气。
“把负责这院儿的人叫来!”陆凛压抑着怒火说了一句,外面便有一道黑影闪过。过了不一会儿,就有一位嬷嬷低垂着脑袋,小跑着过来了。
“这屋子谁来过?”陆凛看也没看一眼,只是皱着眉发问。
“少爷,是杨姑娘。”那嬷嬷毕恭毕敬的回到。
杨姑娘杨姑娘,怎么又是杨姑娘!陆凛觉得有点烦躁,他不是一个轻易对别人产生情绪的人,即是,一个再罪大恶极的人,在他心里,也很难引起厌恶。
他知道自己是个感情淡薄的人,表面上,他好像是与常人无疑,可实际上,他自己明白,不管是、友情、还是爱情,都很难让他情绪有太大的波动。所以不管他老爹往后院儿抬了多少房人,他都没什么表示。所以这么多年来,除了一个脸皮子厚得不行,死皮赖脸赖上他的云端,竟无其他知己好友。
这么些年来,唯一让他情绪起伏大的,第一个便是温疑。心脏的感觉是从未有过的悸动,那是一种心脏被什么填满了的感觉,那是一种就是忍不住想靠近亲近感觉,是第一次遇到,所以他才会这般认定。
可是就是这样情绪淡薄的一个人,竟然难得会对一个无关紧要的女人产生厌烦的情绪,可见杨言月也是不简单了。
“她来过?她来这里做什么?她动了什么?”陆凛觉得头疼,伸手摁了摁自己额角。
“这……少爷,我也不清楚。杨姑娘来的第一天,就说自己与前夫人是故交,便让人带她过来这里看看,这……”那嬷嬷支支吾吾说不下去了,当时做了什么,已经是一目了然的事了,现在看少庄主这模样,并不像开心的样子,那就说明他们是做错了的。
陆凛头更痛的,但他关注的点却很是清奇,“什么前夫人后夫人的,只有她温氏一位夫人。”
陆凛说完,便大步走了出去。他现在也没心情等杨言月自个儿回来了,直接叫了人,让人去把人带回了。
这些效率快多了,不过半个时辰,杨言月便随着几个武者出现在陆凛面前。
也不知道这人是不是对陆凛有什么误会,见到陆凛时,杨言月一脸欣喜,仿佛见到多时未见的恋人般。
“陆大哥……”
陆凛抬头看了一眼不远处的白衣女子,只觉得眼睛都快瞎了……
之前天气还不算暖和的时候,杨言月就穿得很是‘轻薄’了,现在这天气热起来,她就更加肆无忌惮起来,穿着打扮,皆与那风尘女子无异,那轻纱挂在手臂上,跟无袖一般,整个着装,除了抹胸罗裙,外面的外衫完全就是透明的。
杨言月似乎是在轮回山庄住了一段时间,被捧得有些搞不清自己的身份了,竟想扑倒陆凛怀里。陆凛额角一抽,想也不想便解下佩剑,直接用剑鞘抵在了扑过来的人的咽喉上。
“站在原地,别过来了!”陆凛皱着眉,万分嫌弃的开口。
杨言月便表情无辜的站在了他面前。
陆凛见她这副模样,只能在心里默念‘这是我恩人’,才能面前冷静下来。
“陆大哥,你这么着急着把我叫回来,真是让月儿意外。”杨言月完全无视了那几乎抵在她喉咙上的剑鞘,面带羞涩的开口说到。
“什么意外……”不解风情陆凛奇怪的看了她一眼。
“就是……就是,没想到陆大哥跟我一样……竟是相……”思心切……
杨言月话还没说完,就被陆凛不耐烦的打断了,“先别跟我扯那些没用的,你先说说,你是不是进明夷的院子了?”
“什么?”杨言月愣了一愣,没反应过来。她一开始,是不知道温疑嫁人了,夫君就是陆凛的。在淮南那段时间,温疑与陆凛两人的表现,分明不是夫妻间该有的气氛。
来到轮回山庄后,听闻了这里下人的诉说,她才渐渐拼凑出真相,因此也是恍然大悟,怪不得温疑不肯让她道破她的身份。
所以在杨言月的认知里,陆凛还是不知道,那与他相处的女子便是温疑的,那么他对他那前任妻子,当然依然还是没什么感情那种。
“你,你知道了?”杨言月不甘心的发问,本是想表达,你知道温疑就是那所谓的‘赵明夷’了,却不想陆凛却以为她是在回答他的问题。
“你动了那些箱子,却连收回都不曾,这样还指望别人不知道吗?”陆凛的语气很凶,眼神也是冷冽,像夹着冰渣子似的,这样一副冷漠的表情,瞬间便将杨言月刺激到了。
“她又不要了,我为何不能动?”杨言月不服气的反驳。
“她告诉你她不要了?”陆凛还是生气,语气也没有一丝一毫的缓和。
“她都走了,你们和离了,她还要什么要。”
一提到‘和离’这俩字,陆凛就更来气了,当然,这是气自己。至于和离书无法生效这种事,他也懒得与他人解释,在他看来,之前的那段婚姻,初衷不对,过程也太失败了,他喜欢明夷,当然要给她最好的,就是再办一次婚宴将她更郑重的迎进门,都无所谓。
“她还会回来!”陆凛没有解释,但眼神却是坚定执着,让人一看,便知道他的决心,“再则,就算她不乐意回这儿,这也是她的东西,你怎可擅动……那匣子里都有什么?你都拿了什么?”
“只是一些药材而已。”杨言月想到什么,急忙解释,“最近安康来了许多难民,身体不好,很多还生了病,,药材供不应求,好多人都买不上药,我瞧着好可怜,便把这些药物给他们用了。”
杨言月一副悲天悯人的表情,可惜陆凛却是丝毫不为所动。
这山庄里,一大家子的戏子,哪个不比她会演?陆凛其实都看厌了。
“这样看起来,这陆家后院儿还是蛮适合你的。”陆凛冷冷的开口,语气满是嘲讽。
可惜杨言月听不出来,她只当这是对她的认可,还颇有些欢欣,“是,是吗?我觉得,和各位夫人相处得也蛮愉快的。”
陆凛这下是彻底忍不下去了,看杨言月的目光就像看小偷儿似的,“你没有经过明夷的同意,拿了她的东西,不问自取视为偷,陆家不欢迎小偷,你且自行搬出去吧。至于救命之恩,你且想到要什么了,再去陆家的铺子找人吧,他们会通知我的。”
“什,什么?”杨言月不可置信的睁大眼睛,不过,也正是陆凛的话,提醒到了她,“你就因为我拿了这点儿东西要把我赶走?她温疑的东西我为什么碰不得!救命恩情……呵,我告诉你,她的命都是我救的,我拿她点儿东西怎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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