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莘终于想了起来,昨晚她喝了很多酒,又和简亦慎吵了一架,身上被打湿了,穿着湿裙子在卫生间里坐了很久。
“好,谢谢医生。”她轻声道谢。
医生转头又道:“等会儿给她备点粥,饿了就吃一点,还有,家里有没有消肿药膏?没有的话红霉素或者牙膏也行,给她额头上涂一点消肿,这也太不小心了,这么漂亮的一张脸磕了这两个大包。”
苏莘的反应有点迟钝,“嗯”了两声才发现医生并不是在对她说话。
脑袋的确有点疼,她用手摸了一下,昨晚撞在玻璃门上的肿块还没消,脑袋侧面也不知什么时候鼓起了一个包。
“好。”
“那我们走了,晚上多量量体温,要是不对再给我电话。”
“我送你。”
……
苏莘有点恍惚,一时以为自己是在做梦。
刚才那个声音是简亦慎吗?他怎么会在这里?
过了好一会儿,脚步声重新响了起来,在床边停下了。
苏莘定了定神,哑声问:“孙阿姨在吗?让她留下来照顾我一下就好了。”
简亦慎在床头坐了下来,语声淡淡的:“现在晚上七点,她已经下班了。”
额头上一凉,有什么东西涂了上来,宽厚的指腹在额头上轻揉着。
从苏莘的角度,可以清晰地看到简亦慎的脸庞,浓密的眼睫在眼底投下了一道阴影,挺直的鼻梁仿佛刀削一般,提醒着她不要被这稍纵即逝的温情假象所迷惑。
苏莘忽然有点想笑。
结婚三年,除了两人按部就班的房事,她几乎没有享受过这样的肌肤相触,没想到只是发了个烧,就能换来简亦慎这样的温柔。
真是可惜,她的身体向来很好,没有机会发现这个捷径。
“你笑什么?”简亦慎不悦地问。
“没什么……好了,可以了,谢谢。”苏莘偏过脸去,敛去了嘴角的笑容。
简亦慎没有离开,反倒搬了把椅子在床边坐下,沉吟了片刻道:“我昨天有点冲动,抱歉。不过,你也不应该去喝酒,你知道我讨厌什么。”
苏莘没有说话。
她不可以查问简亦慎的行踪,却要遵守简亦慎的喜好,这个世界上不公平的事情真多,先爱上的人,注定是要卑微。
“还有,那天你生日覃飞有事忘记提醒我了,”简亦慎想了一下,索性一次性说个清楚,“等你病好了,去选个好一点礼物,算是我对你的补偿。”
苏莘定定地看了他片刻,忽然无声地笑了起来,肩膀不停地抖动着,手臂上的针孔差点滑落。
简亦慎连忙按住了她的手,不悦地问:“你又怎么了?”
“没……没什么……”苏莘一说话喉咙就疼得厉害,吞咽了一下才十分费尽地说出一句嘲讽的话来,“你……破费了。”
简亦慎皱了皱眉头,他觉得这话听起来有点不太舒服,却一下子找不出毛病:“不客气。还有,你有空了就多去陪陪我妈,她就喜欢小辈们陪在身边。”
苏莘呆了片刻,疲惫地闭上眼睛“嗯”了一声。
这乖巧的模样让简亦慎满意了一些:“那你先睡一会儿,吊完水了去喝粥。”
苏莘没一会儿就睡着了,绵长的呼吸声传来。简亦慎在旁边打开电脑处理了一下文件,不知不觉地把目光落在了苏莘的脸上。
此刻的苏莘可怜兮兮地躺在床上,脸色苍白得几近透明,几绺凌乱的长发散落在脸颊上,仿佛琉璃一般,有种脆弱易碎的美感;她的下巴尖尖小小的,整个下颌和脖颈连成了一道漂亮的弧线,上面有淡青色的血管在微微跳动着,让人有种想咬上一口的冲动……
热意上涌,血液有加速流动的迹象。
简亦慎猝然避开了视线。
算了,结婚以前的事,都过去这么久了,也该放下了。这三年来他一直冷落苏莘,就算是惩罚也应该够了,现在两人也不可能离婚,父母还盼着等他们俩的下一代,就这样过吧。
这个念头一起,他轻吐出了一口浊气,仿佛有什么压在心里的石头放下了。
苏莘这一觉睡得很沉,醒过来的时候发现吊瓶已经打完了,人也从客卧被挪到了主卧,简亦慎躺在她的身旁,已经睡着了。
这一阵子失眠得厉害,她已经很久没有睡过这么香甜的觉了,此刻精神好了很多。
侧过脸去,简亦慎的脸近在咫尺,黑暗中,看不清他的脸庞五官,但熟悉的木质清新香味依然似有若无地萦绕在了鼻尖。
苏莘喜欢这个香味,清幽、冷冽,就好像原始森林中挺拔峻峭的古木。婚后她偷偷摸摸地替简亦慎换了洗漱用品,简亦慎也没有察觉,一用就用了三年。
她往后退了退,想要从这香味的萦绕中逃开,简亦慎却睁开了眼,不悦地把她扯了过来,在她额头上摸了摸。
“没烧了。”
他低喃了一句,搂住苏莘继续睡了。
苏莘的身体僵住了,一动都不敢动。等了片刻,简亦慎绵长的呼吸声响起,手臂却依然还维持着搂抱的状态,没有松开。
原来是没有完全清醒,要不然的话,早就已经嫌恶地把人推开了。
这三年来,两人同床共枕,最亲密最羞耻的事情都做过了,却从来没有过一个真心的拥抱,何其可笑。
最可笑的是,她居然还在贪恋这样虚假、短暂的温暖,舍不得离开。
热度来得快、去得也快,早上起来的时候,苏莘已经好得差不多了。
早餐是酒店送来的,猪肝瘦肉粥和水果沙拉,滚烫的粥下腹,原本来有些萎靡的精神也好了很多,她在镜子前照了照,把刘海往额头上拨了拨,挡住了那个还有些泛红的鼓包。
画了点淡妆,确定不会显露她的憔悴,她这才放心了点。
简亦慎正在客厅的沙发上看电视,听见她出来的动静漫不经心地瞟了过去,眼神不由得一滞。
今天的苏莘穿了一件大红色的连衣长裙,收腰大裙摆,上面贴绣着大幅的抽象图案,这颜色和款式不仅勾勒出了她姣好的身材,更衬得她肌肤胜雪。
简亦慎的目光从上而下,最后定在了她的脚上。
脚还是那样的娇小,指甲上涂着裙子同色指甲油,刚刚换上的鞋子是时下流行的毛绒凉鞋,鞋面上一个绒毛小球随着她的动作微微晃动,和莹白光滑的脚面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心脏仿佛被这毛绒球挠了两下,简亦慎的目光定住了,好半天才问:“去哪?病才刚好。”
“我去看我爸,”苏莘淡淡地解释了一句,“晚饭不回来吃了。”
简亦慎和老丈人不和已久,鲜少会特意过去探望,每年也就是两家长辈逢年过节聚会的时候见上一面,不过,如果今天苏莘邀请他一起去的话,也不是不可以,今天他正好有空。
他等了好一会儿,却没听见苏莘的邀请,只好又追问了一句:“叫司机了没有?”
“周叔会来接我。”
周叔是苏家的司机,简亦慎的眉头皱了起来:“叫他干吗?老林没空吗?不行的话……”
“周叔路比较熟。”苏莘打断了他的话,“还有事吗?没有的话我走了。”
作者有话要说:
呵呵哒,简总你别自我感觉太好啊摔!
今天还是有三章,马上送上,大家记得留言给醋哥打打鸡血哈!
第8章
上安山在安州市的近郊,距离市中心约莫大半个小时的车程。这里群山连绵、风景秀美,是自古以来采茶赏花的名胜之地,也是名人吟诗作画的风雅之所。
汽车开上蜿蜒的山路之后,隔一段路就有山涧茶林,绿意葱茏,就连盛夏的暑意都消散了不少。
苏廷允查出来肺部有肿瘤,幸好切片化验之后是良性的,医生再三叮嘱,让他找个空气好的地方静养,苏廷允就在这里的买了套别墅住了下来。
因为当时时间匆忙,没什么挑选的余地,买的别墅不大,四周是一些民宿和村民,但也无心插柳柳成荫,让苏廷允闷得发慌的休养生活有了几分家长里短的乐趣。
车子拐进了一条单行小道进了村,路上周叔放下车窗热情地和村民打着招呼,有几个面孔苏莘也都认识了,一个个笑着点头。
村庄依山而建,开到了最顶上,一座被竹林围绕的白色别墅出现在眼前。苏莘推门而入,一条大狗朝她扑了上来,欢快地咬着她的衣袖往里扯。
“布多多。”苏莘蹲下来抱住了它,在柔软的狗脖子上蹭了蹭。
这是一只金毛犬,今年四岁,狗毛是乳黄色的,摸上去非常柔软顺滑,苏莘最喜欢揉它的脖子了。
苏廷允正在院子里修剪他的丝瓜架和番茄,一见女儿眼睛一亮:“莘莘,你总算来了,今天有新鲜的毛豆子,你罗阿姨剥了一个早上呢。”
罗珍蕙从客厅里探出头来:“莘莘来啦,我刚刚炖了一锅绿豆汤,正等着你来喝呢。还有,我那副绣花完工了,可以给你做旗袍了。”
罗珍蕙年近五十,但气质娴雅,看起来比实际年龄要年轻许多,她早年曾经留学国外,是护理专业毕业的,应聘成为了苏莘妈妈何婉的私人护士,照顾了何婉四五年,和苏莘一家相处得很好。
何婉去世之后,罗珍蕙一直和苏家保持着联系,后来得知苏廷允生了病,便又成为了苏廷允的私人护士。
这几年下来,罗珍蕙细心照顾苏廷允,对苏莘也很好,已经成了苏莘家人一样的存在。
郑茗潇一直看不起罗珍蕙,觉得她心机深、地位低,总是三不五时地提醒苏莘要小心,不要让这个女人进了门抢了苏家女主人的位置。
苏莘却并不在意。她知道苏廷允深爱着逝去的妈妈,但是何婉已经去世了,她不希望苏廷允的余生孤孤单单的,如果有合心意的,她不介意苏廷允再找一个。
不过,目前看来,这两个人都没有那个意思。
伴随着狗叫声和欢笑声,原本有些冷清的别墅热闹了起来。
每次到上安山,苏莘的心情都会变得很好,除了布多多这条傻傻的金毛犬带来的快乐,她十分享受在娘家这种被宠爱的肆意,没有那种委曲求全的小心翼翼,没有婆媳妯娌的矛盾,更没有她求而不得的爱情。
午饭后,罗珍蕙沏了一壶茶,找了个借口和佣人出去了,客厅里剩下了父女俩聊起天来。
“亦慎呢?怎么又没来?”苏廷允看似随意地问了一句。
苏莘替苏廷允续了一杯茶,解释道:“他最近在开发东南亚市场,前几天刚刚出国回来,忙得很。”
苏廷允轻哼了一声:“别替他辩解了,他还记恨着我吧。”
苏莘沉默了片刻,轻声问:“爸,你那时候是不是……去找过白倩语了?”
苏廷允愣了一下,声音一下子冷了下来,带着一股尖锐的锋芒,刚才那种休闲、放松的状态一下子就消失了:“谁在你面前嚼舌头?这都过去多久了,还有人提这种小事,存心给你找不痛快吗?那个叫什么白什么语的,那会儿我暗中观察过几次。不是我吹牛,我见过这么多女人,一眼就能看出她对亦慎抱的是什么心思,什么朋友不朋友的,男人和女人之间,没有什么真正的友谊,都是打着朋友的旗号奔着暧昧去的,我只不过是提前防患于未然警告她一下而已。以后你也要小心,这种女人最可怕,哪天把人心勾走了你还不知道呢。”
苏莘呆了半晌,轻吁了一口浊气。
怪不得简亦慎这么讨厌她,原来,苏廷允真的去威胁过白倩语了。
这翁婿俩的性格和处事,其实那么几分相似之处,都是那种惯于掌控他人、不喜欢有人违背自己意志的男人,骄傲、自负、独断。
当初苏莘苦追了简亦慎三年未果,苏廷允就能暗中要挟简亦慎答应婚事,并干净利落地为苏莘扫清隐藏的障碍;而简亦慎虽然被迫结了婚,却能三年都对苏廷允不闻不问,视同陌路,也能对她冷漠鄙夷,没有半点同床共枕的情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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