梧桐院内烧着炭盆,内阁的人来来去去的, 好不忙碌。
苏大公公皱着眉头, 看着四阿哥坐在书桌后,一个上午连喝杯茶的功夫都没有。
“苏公公,快到午膳的时间了, ”张起麟凑到苏伟旁边,用手肘捅了捅他,“王爷早上都没用多少……”
“让人添道酸菜锅子,”苏伟往外看了看,“阁臣们的午膳精心着点儿,要是谁有忌口的,就让膳房单做。”
“知道了,您放心吧,这些日子那些大臣爱吃什么,不爱吃什么,咱们都记得差不多了。”
张起麟出了门,苏伟挪腾到四阿哥身边,“该用午膳了,休息休息吧。”
“让人把饭端到这儿来吧,爷实在腾不出功夫,”四阿哥仍垂着头。
“中午吃锅子,端不过来,”苏大公公仰头望天,“饿着肚子,你下午也集中不了精神。”
“那就晚一会儿再吃……”
“晚一会儿就凉了!”苏伟直接上手抢走了四阿哥的朱砂笔,“奏章是看不完的,你要懂得劳逸结合!”
“爷知道,这不是这几天——”四阿哥抬起头,话没说完,眼前却突然一阵眩晕。
“胤禛!”苏伟眼疾手快地扶住四阿哥
四阿哥把住他的手,闭紧眼睛,忍过了一阵阵眩晕,半天才缓过神来,“没事儿,许就是累着了。”
“你看你,现在就累成这样,以后怎么办啊?”苏大公公气急败坏。
“下午让丁芪来看看,现在马上去休息!”
“好,好,”眼看着苏伟气性上来了,四阿哥赶紧服了软。
用过午膳,丁芪被召了来,好在四阿哥没什么大问题,只是疲惫过度,有些气血两虚。
“微臣开些药膳给王爷用,王爷平日也要注意休息。”
四阿哥点了点头,苏伟站在旁边,尚且气嘟嘟的。
“你前些日子不是去了胤禩府上吗?他的病怎么样了?”
“回王爷,微臣在八贝勒府上没呆几天就被遣了回来。不过,在八爷府上治病的太医这几月都甚少回太医院,想是八贝勒确实病的很重。而且,微臣在八爷府时,万岁爷让人封了院子,不许任何人探病。所以,现在应该甚少有人知道八贝勒的实际病况。”
四阿哥点了点头,“爷也着人留意了,确实打听不出老八到底如何了。你平时在太医院供职,就多为本王留心点儿吧。”
“是,”丁芪拱手领命,退出了屋门。
“还好万岁爷封了八爷府,要不八阿哥犯了病,真传出什么胡话就糟糕了,”苏伟还有些心有余悸。
“疯人疯语罢了,”四阿哥垂下眼帘,手握在茶碗上,“再说,如果皇阿玛没有封府,爷也是不打算给他说话的机会的。”
翌日,畅春园
德妃娘娘伺候万岁爷吃药,带了茉雅奇与伊尔哈进了清溪书屋。
康熙爷所居内殿,本来窗宽明亮,如今却都被纱幔层层遮挡着。
屋里飘散着药味儿与安神香,冷不丁一进去,直让人气闷。
宽大的龙床上,康熙爷也醒了没多久,一个人靠在软枕上,鼻梁架着眼睛,手里还拿着奏章。
“臣妾给圣上请安,到了时辰,您该吃药了。”
茉雅奇、伊尔哈端着药碗、漱口的温水跟在德妃后面行礼,也不敢随意抬头打量床上的人。
“怎么又到时辰了?”龙床上的人开了口,声音有些沙哑,却也是一个寻常老人的说话声。
“圣上别太劳累了,您看折子看太久了,”德妃接过茉雅奇手里的药碗,坐到了龙床上。
“朕自己喝就是,”药碗被接过去,握着汤匙的手却有些颤抖。
德妃垂下了眼帘,安静地等着万岁爷喝完。
一碗药倒是进的快,喝完康熙爷又咳了一阵,把碗递回给了德妃,才看着静立在旁的茉雅奇与伊尔哈道,“这两个丫头,都是老四家的?”
德妃看向茉雅奇,茉雅奇连忙福了福身,“是,皇玛法。孙女茉雅奇给皇玛法请安。”
“孙女伊尔哈,恭祝皇玛法圣体安康。”
“好,好,”康熙爷点了点头,“这孩子们长得是真快,一转眼都出落成大姑娘了。”
“可不是,”德妃笑笑,“改日还得您给指个好人家呢。”
茉雅奇与伊尔哈脸上都是一紧,连忙垂下了头。
康熙爷倒是没把这话放在心上,又带起了眼镜,拿起了奏章。
德妃识相地站了起来,带着两位小格格行礼告退。
屋子里的药味儿又浓了些,茉雅奇跟在德妃身后,走过那层层纱幔,在要出门时,终于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
很是宽敞的后殿里,奴才们都站的很远。伫立在中间的龙床上,一个单薄瘦削的老人独自靠在那里……
明明屋内的地龙和炭盆都烧的很足,但茉雅奇看着那宽大的床榻上的人,总觉的一阵阵莫名的冷。
十一月初七
平逆将军延信带领的青海一路大军扎营于卜克河畔。半夜,准噶尔军队突然袭击了营盘,杀伤数千名清军后撤走。
随后,在十日、十二日清军又连续遭到准噶尔军队的袭击。
京城,闻风阁
九阿哥胤禟、十阿哥胤誐与阿尔松阿、鄂伦岱、纳兰揆叙等人聚在了一起。
“八哥如今也不知如何了,府上被宫里的人看得紧紧的,”胤禟眉头紧皱成一团,“我这心里异常不安,我怕皇阿玛,挺不到胤禵回来了……”
“应该不会吧,”胤誐还是大咧咧的样子,“我昨天还去畅春园请了安,皇阿玛虽然瘦的多,但还算精神。”
“你知道什么?”
胤禟轻叹了口气,“太医院这两年给皇阿玛用的药是越来越重,如今已是加无可加,换无可换了。人看着精神,那都是参汤熊胆吊起来的。”
“臣等也是心急如焚啊,”阿尔松阿接过话茬道,“最近这几天,万岁爷下令加强了畅春园的守备。御前侍卫是三班倒,一时半刻都不离万岁爷身边。”
“如此,咱们也得早做准备了,”纳兰揆叙开口道,“好在,咱们这儿有两位领侍卫内大臣,侍卫处等于有三分之一在咱们手里。”
“三分之一哪里够啊,”鄂伦岱接着道,“众位放心,这几年咱们活动过的人如今该都派上用场了。”
“这就好,若真有天陵崩塌那日,畅春园和皇宫必须得握在咱们手里!”纳兰揆叙语气着重地道。
十一月中旬
岳钟琪再设巧计捉拿了被称为“万人敌”的叛军猛将黑喇嘛,攻下了拉萨门户喇哩。
四川大军是一路高歌猛进,而青海大军却处处受制。
策凌敦多布将主力集中于达木和哈剌乌苏一带,着重对付青海一路大军。
眼看进兵不顺,胤禵有些着急,让人遣信送至喇哩,让四川一路暂时按兵不动,等候与青海大军协同作战。
但是,岳钟琪却很不赞同,他刚攻下喇哩,正是敌军受挫之时,若不速战速决,将丧失这次最好的战机。
岳钟琪私下与定西将军噶尔弼商量,献计招降藏军将领公布。
噶尔弼同意了岳钟琪的意见,没用几天,藏军将领公布果真投降大清。
岳钟琪见此计已成,又向噶尔弼献计发兵拉萨。并提出昼夜兼程,十日之内可以到达拉萨的建议。噶尔弼认为战机来到,便不顾大将军的命令,下令三军火速进兵拉萨,仍命岳钟琪为先锋。
十一月二十,四川一路大军抵达噶尔濯木鲁,强渡过河,攻下敌堡,歼灭准噶尔军,直逼拉萨山城!
转眼快到冬至了,康熙爷的身体是一天不如一天。
原本冬至时,万岁爷应当亲自往南郊祭天,但此时已然是不能成行了。
遂万岁爷将祭天一事,又交给了雍亲王。
雍亲王上奏圣躬违和,恳求侍奉左右。
康熙爷谕旨曰,郊祀上天,朕躬不能亲往,特命尔恭代。斋戒大典,必须诚敬严恪,尔为朕虔诚展祀可也。
雍亲王遂遵上谕旨,前往斋所致斋。
斋戒间,雍亲王三次派侍卫太监等,致畅春园侯请圣安。
万岁爷皆传谕旨,朕体稍安。
直到十一月二十四日,冬至前的第二天。
第493章 一个任务
康熙五十年
十一月二十四日,斋所
四阿哥持斋的地方就在天坛, 从斋宫出去, 走不远就能看到圜丘的建筑。
苏伟陪着四阿哥来天坛沐浴斋戒为冬至祭天做准备,也不敢随意四处溜达。
好在每年的祭天都由礼部专门操持, 也不用雍亲王再费心什么。
只是, 畅春园那边, 万岁爷的身体越来越不好了。
四阿哥平时是最冷静、最沉稳的性格, 可到了当下, 也是眼见着安不了心了。
一大清早,傅鼐又被派去了畅春园问安,苏伟端着茶水进了屋门。
四阿哥背着手,站在窗前, 祭祀的文典摆在桌上,只翻了还不到一半。
“喝点水吧, 还有两天就冬至了,咱们很快就能回去了。”
四阿哥轻声叹了口气,微微垂下眼帘,“皇阿玛病势沉重, 却不肯让皇子们陪侍在侧。我在想, 是不是让人从京里把二哥、大哥接过去。”
“你怎么会这么想?”苏伟偏头走到四阿哥身侧, “都这么多年了, 他们父子间哪里还有多少情分了?”
“可我总觉得,在皇阿玛心里,二哥曾是他一手培养的继承人, 大哥是他的长子,总是不一样的。”
“再不一样,该关不还是关了?”
苏伟握住四阿哥的手,“万岁爷做皇帝已经五十年了,他早已不是一个普通的父亲,承欢膝下对于他,也许没那么重要。”
四阿哥转过身,看向苏伟,“做皇帝真的会改变一个人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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