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边,苏伟还没来得及走进殿里,那边雍正爷就推门出来了。
院子里的人都俯身下跪,一个个战战兢兢。
“叫太医来给太后看看,多开些安神的药。”
“是,”李勤之头磕在地上,声音都有些颤抖。
院子里只有一个人没有跪下,而是硬挺挺地站在院子中央,盯着雍正爷的脸看。
“回去吧,”胤禛走到苏伟身边,“不用再来了。”
苏伟转头看去,胤禛已经提步往宫门外走去,张保见状,连忙爬起来跟上。
永和宫重新寂静了下来,宫门被重重地合上。
内殿里,太后被清菊搀着,在墙壁边儿坐了好一会儿,才缓慢地站起来,重新走到软榻边。
“太后,您何必要这样啊?您这么做,只会让皇上更生气。”
“他不会放过胤禵的,他话里话外都是这么告诉我的……”
太后流着泪坐在软榻上,“那些人说的没错,胤禛根本不会顾念什么兄弟之情!”
“太后……”
“皇上如果不顾念兄弟之情,就不会如此跟您大动肝火了。”
一个声音突兀地响了起来,太后跟清菊都是一惊,往门口看去,才看到门外站了一个人。
“苏培盛?”
“大胆!”
太后目眦欲裂,“谁让你进来的?你仗着得皇上宠幸,连哀家都不放在眼里了是不是?”
苏伟皱了皱眉,提步迈进了门槛,“太后如此下去,又何须别人不把您放在眼里?您好歹也是伺候先帝多年的嫔妃了,先帝大丧未过,您这般披头散发的面貌,丢的可是先帝的脸面。”
“你放肆!咳咳……”太后急怒,话一出口却又咳个不停。
“太后!”清菊也急了,转头向外喊道,“来人啊,把苏培盛给我赶出去!”
苏大公公扬着下巴站在门口,门外窸窸窣窣了一阵,又很快没有了声音。
清菊的脸色霎时就白了。
苏伟一步步走进了殿内,“太后娘娘,不,看来您不想当这个太后,那么德太妃娘娘。您有一件事别搞错了,您有如此尊荣,有如此地位,是因为您儿子做了皇帝。否则,您就跟其他太妃一样,此时要么等着儿子接自己出宫,要么等着迁到宁寿宫去老死。要论先帝宠幸,您比不上宜妃,要论地位尊崇,您也比不上贵太妃。您现在还能在这儿撒泼叫骂,只是因为,您有一个做了皇帝的儿子!”
“皇帝?”
太后突然一笑,“他配做皇帝吗?为了做这个皇帝,他都干了什么?封锁畅春园,封锁京城,拘禁皇子!先帝到底是怎么去的?你们当真以为满天下里没人怀疑吗?”
“有人怀疑又如何?没人怀疑又如何?”
苏伟停到了软榻前,一把推开了企图阻拦他的清菊,“太后娘娘,奴才不知您听了谁的挑唆,但您实在太傻了。皇上登基已成定局,您凭一己之力,想抗衡皇权?殊不知,您是成了别人手里的刀,亲自把到手的太后之尊埋进了泥里!”
“哼,什么太后之尊?本宫根本不在乎,本宫现在什么都不在乎!”德妃强硬地转开头。
“您什么都不在乎?”苏大公公眯起了眼,“那十四爷呢?”
“十四爷的命,您在不在乎?”
第500章 暗间
康熙五十年
十二月二十二,永和宫
“你, 你也敢拿胤禵来威胁我?”
太后怒目圆睁, 直指着殿中的人,浑身都在发抖。
苏伟两手交握站在原地, 端的是气定神闲, “没有人在拿十四爷威胁您?是您在用十四爷的命做赌注。”
“你胡说!我都是为了胤禵!胤禛在想什么,你们以为我不知道吗?他是我儿子, 我最了解他!”
“您了解他?”
苏大公公突然笑了。
“您了解他什么?”
“您了解他爱吃什么, 爱穿什么, 平时爱看什么书,习惯什么时辰睡吗?”
德妃有些瞠目,看着苏伟没有说话。
“您说他是您儿子, 可您几时把自己当做他的母亲了?”
“您以为就凭那一点血缘,就能擅自臆测他的心思?任凭外面一群居心不良之人嚼嚼舌根, 您就认定了他会对付十四爷, 会不顾兄弟情谊?”
“可,可是畅春园——”
“畅春园发生了什么您亲眼见到了吗?”
苏伟干脆打断了德妃的话, “您是宁肯相信别人的话,都不肯相信自己的儿子?您是真的认为皇上会弑君夺位?还是认为先帝真的会毫无准备, 任人矫诏?”
德妃一时有些茫然, 一手撑在清菊膝盖上, 强撑起上半身道,“本宫不能不多想……胤禵是不一样的,他被朝臣议过储, 如今还领兵在外!”
“没错,十四爷确实是不一样的,”苏公公这点倒是没有反驳,“十四爷不仅有争位的野心,有争位的实力,更有一位一心盼着他继位的额娘!”
德妃猛地抬起头,苏伟深吸了一口气道,“太后,您这一颗心偏的可太过了!倘若今天是十四爷继位,您会为了我们主子如此大闹吗?我们主子一样被议过储,甚至还曾代天祭祀三陵,新帝登基,同样容不下他。”
“胤禵他不会的……”德妃垂下眼眸,声音低了许多,“哀家也不会任由他们兄弟相残的……”
“您既然如此想,眼下又是在做什么呢?”
“您是听了外人的挑唆,认定皇上会对十四爷下死手?还是您就是对皇上登基不满,根本就是在找借口泄愤!”
德妃的脸色又白了两分,整个人看起来摇摇欲坠。
苏大公公却是没打算就此放过,“不管您这么做的动机是什么,奴才都跟您说一句老实话。您的一番作为,已经在把十四爷往悬崖边上推了!”
“您口口声声怨皇上冷血,怨皇上狠心。可您有没有想过,您之所以还能在宫里横生枝节,还能给皇上屡屡下绊子,正是因为万岁爷还顾念着与您的母子之情,与十四爷的兄弟之情,还顾念着伦理纲纪,孝义礼法!”
“如果,万岁爷哪天真的不顾忌这些了,会是什么后果?”
德妃手上微颤,清菊死死抓住了她。
苏伟又上前了一步,声音放的柔和了一些,“奴才跟在皇上身边快三十年了,十四爷也是奴才看着长大的。这些年,两位主子虽然未能一直兄弟相亲,但总有血缘牵绊着。我们主子是关心十四爷的,十四爷心里也是认我们主子这位兄长的。眼下,兴许十四爷会不如意一些,但时间久了,什么都会过去的。”
“太后,您是真的想把这兄弟间最后一丝温情,也彻底斩断吗?您不怕真有兄弟相残那一天,您却连说一句话的分量都没有了吗?”
永和宫正殿外,李勤之、邱海等人守在台阶下,万岁爷都走了,也不知这位苏公公还留在里面干什么。
他们这永和宫原本该是高高在上,尊贵无比的地方,如今却是闹得鸡飞狗跳,眼瞅着跟冷宫快要差不多了。
李英公公带着人也等在永和宫外,与邱海他们脸对着脸,谁也不理谁。
一盏茶后,苏公公终于走了出来,内殿里沉寂一片,什么声音也没有。
“师父,怎么样?”
小英子凑上来,他知道自己师父来永和宫,就怕他缺人手,特地带了侍卫过来。
“太后身边有人跟宫外暗通消息,”苏伟的声音不小,满宫里都听见了。
李勤之和邱海的神色都变了变。
“给咱家查出来,不管是谁,直接扔进慎刑司去!”
“是!”
“还有,”这回苏伟放低了嗓音,只让小英子一人听到,“看紧了太后,让太医也过来守着,别出什么意外。”
“师父放心!”小英子答应的很利落。
苏伟回头瞅了一眼永和宫的殿门,眉眼里鲜少的带了几分嫌恶,“就算真要死,也得给咱家死到宁寿宫去!”
小英子听到了这句,身上打了个寒颤,脸色却一点没变,只当什么都没听见。
养心殿
苏伟回到养心殿时,雍正爷正在东暖阁批奏章。
“午膳用了吗?”
“用了,”雍正爷没抬头,听声音似乎也没什么改变,“朕让人给你留了,让张起麟拿去热热。”
“热热就不好吃了,”苏伟跑到圆桌边,挨个打开盖子看了看,“让人添道酸菜锅子吧,我想吃点儿酸的。”
“好,”雍正爷自是没有不允的,“告诉张起麟去给你叫。”
苏大公公又颠儿颠儿地跑到殿外去找张起麟了。
没一会儿,酸菜锅子就送了上来,还配了下锅子的宽面,闻起来就很有食欲。
苏伟净了手,跑到圆桌边坐下,有仰头央着雍正爷道:“你也再陪我吃点儿呗,就算不能动大荤,吃点儿酸菜总没事儿吧,我一个人吃太闷了。”
雍正爷抬起头,对上某人水灵灵的大眼睛,甚是无奈,“好,朕批完这本。”
“一会儿再批!折子又跑不了,酸菜再炖一会儿就烂了!”
苏大公公蛮不讲理,雍正爷惹不起,只好依依不舍地放下朱砂笔。
屋里热乎乎地暖着锅子,酸菜煮面的香气格外开胃。
午膳,雍正爷连半碗饭都没用上,这会儿倒是吃了满满一碗面下去。
殿外,张起麟听着殿内的声音,总算放心了些,转头正看到张保由外面回来。
“怎么?敬事房的事儿交接完了?”
“哪有那么容易?”张保手里拿着一本黑册子,“我有事儿得禀报皇上。”
“等一会儿吧,正吃着饭呢……”
“张公公!”
这边张保还没进去,那边库魁也进了养心门。
“怎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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