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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驿馆外突然传来的呼喊声,打断了胤禵的思绪,“走,出去看看!”
    “杀人偿命!欠债还呜呜呜……”
    “快!拖走!”
    驿馆的门被打开,胤禵走了出来,正看到一个蓬头垢面的老人,被人硬生生拽到一辆马车上。
    “你们干什么?”
    胤禵双眼一寒,走上前去,“放开他!一个老人,怎可如此?”
    “你是谁?”
    拽人的一个,虽然一身短打,但料子却不是普通百姓穿得起的,“不长眼睛是吧,也不看看这是哪家府上的车,敢跟老子大呼小喝的!”
    胤禵眉头皱起,一旁卖东西的小贩看不下去了,低声提醒道,“这位客官,这是年家的车,您别多管闲事了……”
    “哼,听见没,年家知道吗?四川总督!”
    短打的小厮手里提着皮鞭,在车壁上敲得咣咣响,“再多管闲事,当心我把你抓了去下狱!”
    那小厮光说还不过瘾,凌空一鞭子就挥了过来,却被胤禵空手接住了!
    “主子!”
    吕瑞被吓了一跳,回过神来,顿时怒火中烧,“来人啊!”
    驿馆里的侍卫冲了出来,大街上就亮了银刀。
    周围小贩四散奔逃,那几个小厮被砍了几刀,负伤逃跑了。
    “主子?”
    “不用追了。”
    胤禵掀开那马车的帘子,事先被抓进去的老人,被捆的结结实实,还在那里呜呜咽咽的。
    “把人扶下来,带到驿馆里,再找个大夫来。”
    “是,”有侍卫应声去了。
    老人被扶下来,全身都在发抖。
    “老丈别怕,那些人不会来了。”
    胤禵虽然到了四川,却一直没有去拜访年羹尧,年羹尧必然也知道他来了,但也没来迎过他。
    老人身上的绳子被吕瑞解了下来,堵嘴的东西也被拿走了。
    “走吧,咱们进里面去看看伤。”
    老人两眼一眨不眨地盯着胤禵看,被吕瑞拉了一下,也没动弹。
    “老丈?你是有什么话要说吗?”
    “恩公,恩公……”
    老人摸索着抓住胤禵的袖子,扑通一声跪到了地上,“求恩公为我伸冤,为郃阳八百无辜惨死的老百姓伸冤啊!”
    胤禵着实一愣,随即反应过来,赶紧扶起老人,“老丈,咱们进去说吧。”
    一行人进了驿馆,吕瑞长了个心眼,让侍卫都别休息,守好门户。
    胤禵扶着老丈进了屋子,让人给老丈上了点心,又倒了茶。
    那老人简单收拾了一下,胤禵才发现,这不是个穷苦百姓家的老人,衣着虽然脏乱,但料子也不差。
    “老朽姓范,名光宗,是郃阳当地的一名乡绅,家有薄田几亩,米店一个。”
    “原来如此,”胤禵轻轻点头,“那老丈怎会落得如此?”
    范光宗深吸了一口气,勉强压下了心绪,“恩公,老朽家乡郃阳,吃盐不易,官盐不好运进来,平时多有贩卖私盐的。但也就挑个扁担,都是小本生意,大家也就是救个急。”
    胤禵点了点头,“各地多有如此,尤其西南一带。”
    “是啊,”范光宗又叹得一声,“我们郃阳其实不算个穷苦的地方,大家能吃官盐的时候,也不会买私盐,平时也没听说有什么盐枭一类的人物。可不知怎的,去年八九月份,突然来了一伙官兵,说要搜查盐枭,搅得家家不安,鸡犬不宁。”
    “我们也不敢说什么,想着忍一忍也就过去了。可谁知,”范光宗好不容易红润起来的脸色又白了回去,“老朽永远记得那一天,刚过完八月十五,家家都是喜庆洋洋的。夜里的月亮还很大,却有一伙官兵,突然围住了我们的村堡!”
    胤禵眉头一皱,范光宗声音都发着抖,“那些官兵各个带着刀,说要搜查盐枭,可是进了堡后,却见人就砍,砍死了还不算,各个都把头割了下来!”
    吕瑞在旁边听着都跟着倒抽了口冷气。
    “我们堡里将近千人,老弱妇孺过半,哪里打得过官兵?偶然有反抗的,他们立刻呼朋唤友,乱刀砍死,还大声叫着,找到盐枭了!”
    胤禵搭在扶椅上的手,紧紧攥了攥。
    “整整一个晚上,被乱刀砍死的,胡乱奔跑被踩死的,掉下河沟摔死的,八百余人!”
    “天啊,”吕瑞虽然跟着胤禵来边关打仗,可实打实地连尸体还没见到过呢。
    “他们杀人,砍头,”胤禵缓缓吐了口气,“是为了领功?”
    “是,”范光宗点了点头,“我后来打听了,他们追查的那个盐枭,在夏阳一带就不见了。他们找了好一阵子没找到,不敢就那么空手回去,就把眼睛盯上了我们村子。”
    “你们没报官吗?”吕瑞忍不住问道。
    “报了,”范光宗眼眶充血,“可那些地方官根本不理会我们,被我们逼急了,还说我们村就是盐枭窝子,再四处捣乱,就把我们全抓了!”
    “我们村里剩下的人,一路从县官告到知府,从知府告到巡抚衙门,可没一人肯为我们伸冤!”
    “老朽认识的人多些,觉得实在不对劲,就四处打听,后来才有人告诉我们。那伙被派来清剿盐枭的士兵,是四川总督年羹尧指派的。那领兵的河东盐运使金启勋是年羹尧的亲信,年羹尧在四川一手遮天,又深得皇上信重。所以,没人敢管,没人敢问。我们郃阳八百多条性命,就这样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
    “没人敢管,没人敢问?”
    胤禵眯起一双眼睛,“行啊,反正我这错也犯了,今天就再加一条,谁又能耐我何?”
    入夜,养心殿
    苏伟回来时,殿内已经掌灯了。
    “今儿又哪儿野去了?这时候才回来?”
    雍正爷从一堆折子里,抬起了眼。
    “没去哪儿啊,就在商行里算账了。”
    苏大公公绕着雍正爷转了一圈,“天都黑了,别批折子了呗,去后殿歇歇吧。”
    “还有些事儿得处理,爷一会儿还得宣一下李卫。”
    “李卫?宣他干嘛?”
    “朕打算派他去直隶,先历练一下。”
    “直隶啊,”苏伟在心里掂量掂量,“也行吧,给他个有晋升空间的官职,最好能晋升的快点儿的。”
    “这是什么话?”
    雍正爷转头看向苏大公公,“晋升的快不快,得看他干得如何,若是草包一个,再好的官职也是白搭。”
    “我,我不是怕来不及嘛……”
    “什么来不及?”雍正爷更疑惑了。
    “没什么,我就随口一说,”苏大公公往雍正爷书案上一趴,他心事重重,此时正琢磨着怎么开口。
    雍正爷却皱了皱眉,突然吸了吸鼻子,“你身上什么味儿啊?”
    “什么味儿?”苏伟抬起袖口闻闻,“哦,我去给太后送料子了,沾上檀香味儿了。”
    “不止檀香味儿吧,”雍正爷双眼一眯,“朕怎么闻着一股胭脂气呢?”
    第506章 问话
    雍正元年
    正月十六, 养心殿
    入夜,巴彦今天跟着苏公公从宫外回来, 心里就突突地跳, 果不其然, 他还没放心歇下, 养心殿那边就传了。
    进了东暖阁,万岁爷看起来神色如常地批着奏章, 苏大公公束手站在一旁,低垂着脑袋, 没半点动静。
    “今儿都跟着苏培盛去哪儿了?”
    巴彦刚俯下身,耳旁就响起一道惊雷,震得他眼前一黑。
    “咳!”
    一声短促的咳嗽招来两道目光, 巴彦只一扫, 就立马垂下了头。
    只听万岁爷凉凉地问了一声,“嗓子不舒服了?要不要朕宣太医?”
    “不, 不用了, 奴才就是喉咙有点儿发干,喝点儿水润润就好, 润润就好……”
    那边某位心虚的公公捧起茶碗,咕嘟嘟地灌水。
    巴彦垂着脑袋, 只觉得脖颈上一阵一阵地发凉。
    “回禀圣上,苏公公今儿先到了商行,后被人请去了闻风阁。”
    “哦,被人所请?什么人?”
    灌了半碗水, 还没放下碗的人,异常不安分地蹭了蹭脚下。
    巴彦目不斜视,秉公直言道,“属下被苏公公所拦,未能见到真人。后来相问,苏公公说是他的红粉知己。”
    “噗!咳咳咳,咳咳——”
    润喉咙不成的某公公,这回是真情实感地咳嗽起来了,一口水呛得气管都跟着抽搐。
    手里还握着朱砂笔,对着一座山似的奏章,一个下午都没动地方的万岁爷,像是尊生锈了的铜像,嘎吱嘎吱地转过了脑袋。
    苏伟被那冷冰冰的眼神一刺,立马起了一身鸡皮疙瘩,“不,不是的,你别听巴彦瞎说,他人都没见到,他诬赖我……”
    “属下确实没见到人,但来请人的是个丫鬟,苏公公从包厢里出来时也是一身的脂粉香。”
    “你知道个屁!”
    苏大公公气急败坏,“小兔崽子,敢告老子的状,你等我明天收拾你!”
    巴彦抿住下唇,向万岁爷叩了一个头道,“属下只是实话实说,不敢欺瞒圣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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