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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太监也是不忍,堂堂大将军,求得可怜。
    “要不您说个由头,顶顶重要的急务,奴才们好替您进去禀一声,这也是个说法呀。”
    急务?林泽怔了下。目下陛下宫中最大的急务,莫过于走失了顾侍君。那人正在他卫所的地牢里。林泽想到顾夕,心内又虚了几分,“京郊别院……别院有异动。”他低声。京郊是顾铭则在住,林泽的推测顾夕夜里去探过他。他料想顾家这两位公子对夜里私自见面的事,是不敢声张的,所以拿顾铭则的事暂当急务,也是相对稳妥。
    “好嘞。”那太监也松了口气,有由头就好回话。他转身快步跑进宫去。
    跪直了,心头乱跳。林泽头一遭在赵熙这说谎,他心跳得厉害。不过他也是真没有别的办法了。不多时,里面传出来话,传贵侍林泽见驾。
    “遵旨。”
    他起身大步往里走。带路的太监反而要一路小跑跟在后面。
    进了寝宫,宫中全是御医,一堆一簇的,在低声议论交谈。
    林泽一边加快速度往里走,一边揪起了一颗心。
    第76章 地牢(三)
    林泽求见时,赵熙已经睡了。祁峰和衣侧卧在她身旁, 极小心地托起她的头颈, 把手臂抽出来。赵熙太疲惫了, 略翻了个身,睡得沉了。
    祁峰走到外间,透过窗子看到林泽已经进了院子。
    他与林泽旧日在公主府时就熟知。倒是封中宫后, 两人从未独见过。
    林泽快步穿堂过院,大步走进来,带着勃勃英气, 面上的焦急根本不用掩饰。他几步就跨下了台阶。跟在后面的太监早被甩在后面, 不见踪影。
    他与赵熙真是一个脾性, 喜欢简捷,很爽利。只不过赵熙比他更成熟, 更老练。
    心意相通的青梅竹马, 有共过生死袍泽之情。
    祁峰看着挟着风走进内院的林泽, 心中这样的念头越加清晰。
    在他闪神间,林泽已经站在房门前。
    他匆匆整了整衣冠, 撩衣在阶前跪下, “臣侍林泽。”
    “宣吧。”祁峰示意知事太监。那太监出门, “大人请进。”
    林泽起身,急急推门而入。
    室内暗香缭绕,是赵熙日常喜欢焚的一种暖香。他屋子里也是这种。这种植物产自江北他的家乡。
    林泽在这暖融融的味道中, 顿了顿步子, 心里有些痛。从前不知道赵熙为什么喜欢暖香, 后来出了寒毒的事情,他才明白,原来赵熙内腑被寒气侵扰,这香的药效刚好对症。虽然不能根治,但至少让她能舒服些。
    献王宫变时,太后被顾夕救出宫,离了这暖香,寒毒就加重了。
    想到顾夕,在卧牛堡若没有顾夕,陛下危矣。那时他真的从心底里庆幸陛下幸而有顾夕。
    林泽站在厅上,祁峰面前。从前公主府时,正君温温润润,清清淡淡,与公主相处,更像君臣。林泽和公主青梅竹马、志同道合,是亲密密的一对。一府人平和度日,合府安宁。正君再回来,就变成了祁峰,两人中间隔了一个国家,旧年的情谊,变了味道。
    林泽扫了眼里间,门帘低垂,里面寂静无声。他回眸看向祁峰,“大人,臣侍请见陛下,陛下怎样了?”
    “喔,陛下喝了药,睡了。午前太医在茶里验出了寒毒……”祁峰只说了半句,林泽已经震动得睁大眼睛,“何人毒害陛下?”他一跺脚,转身往外走。
    祁峰猝不及防,拦住他,“大人要做什么去?”
    “搜宫,还要搜遍整个京城,定搜出凶手……”林泽急得眼睛全红了,他半句话说不下去,连手都打着颤。
    祁峰怔了一下,早年间,也没见林泽性子这么燥呀,“林大人,无论搜宫,还搜城,陛下自有决断。请待陛下醒来再行动。”
    林泽红着眼睛,“好,搜宫我等陛下旨意,皇城必是要先禁了。”
    祁峰严声,“林侍君手中的兵权也是陛下赐予,你若私调,该当何罪?”
    林泽扬了扬下巴,“先搜出奸人,臣待甘愿领罪。”
    祁峰气得脸上变色。事涉兵员调动,动摇的是华国国都的安宁,必须谨慎。可偏偏林泽如此轻举妄动,他却无法制衡。
    两人僵持不下。
    “大人,御卫所亲卫营奉旨调人过来了。”外面有人报。
    “陛下调谁来了?”两人一同问。
    “都是宗山弟子。”
    祁峰了然点头,看来赵熙设下假中毒之计,又调宗山高手来,营造出她毒已经入体感觉吧。
    林泽知道寒毒的凶险,急问,“调来了几个人?”
    那太监看了眼中宫,转头回贵侍,“回大人,很多宗山的大人们都外出公干,事急,最近的赶回来也得一天。此时御所里只有三个宗山出身的大人,一同过来的还有五人,也是内力深厚的,不过不是宗山的。”
    林泽皱眉,“宗山的三位先领到陛下那边去。陛下寒毒需要宗山内力。剩下这五个不成。不是宗山一脉,不成。”
    “是。”
    林泽他深皱着眉,“陛下现在到底怎样了?”
    祁峰脑中突然有一个念头闪过,他略沉吟了下,“大人不是要见陛下吗?就在内间。”
    祁峰霍地转头,出乎意料地看着祁峰。其实他最坏的设想是陛下昏迷,祁峰假传天子令。没想到,祁峰会同意他去见陛下。
    林泽草草抱拳致谢,抬腿便进了内间。
    赵熙沉沉地睡在床上。脸色腊黄,嘴唇发白。林泽几步扑到床边,心疼地泪糊了双眼眼。
    “何人如何狠毒,我必揪出奸人来。”他咬着牙,怒气和戾气一同暴涨。
    那三个宗山高手已经开始运功,但赵熙的手仍旧冰冰的,人也没有醒转。
    “其他宗山弟子,要催促尽早赶回。”林泽心急道,“抓紧调宗山尊者来京。”
    一位弟子睁开眼睛,眸中还有运功至盛时未息的波澜,他微微气喘道,“回大人,已经飞鸽传书了,尊者尽速赶到也得七八日后。”
    林泽心疼地握着赵熙的手。
    祁峰负手站在床边,仿似自语地叹息,“我们本来拥有一位离陛下最近的宗山高手。可惜他从宫中出走了。”
    “顾夕?”林泽眼睛一下子亮了。
    自从扣下顾夕,他就一直在想。顾夕能绕过内宫重重护卫,深夜还能从城墙上悄无声息地翻出去,这根本不像是内功尽失的人。
    林泽腾地站起来,他要回地牢去查验,如果顾夕内力真的恢复了,倒可再来为陛下驱毒。
    “陛下,您坚持一下,等臣侍回来。”林泽柔下声音,眼圈红红的,留恋地看着赵熙,继而起身大步走了。
    纱帘飘动,人已经在眼前消失。
    祁峰站在原地,内心震动。难道林泽知道顾夕的去处?
    他忽然看见赵熙已经缓缓睁开了眼睛。
    “陛下。”祁峰上前扶她。
    赵熙坐起来,面目凝重,眸色沉沉。
    “来人。暗暗跟着林贵侍。”
    “是。”外面御前的亲卫低前应。
    祁峰抑不住心内的震动。难道赵熙早就怀疑林泽了吗?她设下假中毒之计,不仅是要引出顾夕,更要引出幕后的人。可那人断不可能是林泽这直筒子呀。
    祁峰心中纷乱。
    赵熙转头,看着他。方才她在床上,全程目睹了中宫与贵侍的交锋。林泽对祁峰满满的敌意,这已经不是后宫的纠缠,两人中间隔着边境,是两个阵营。赵熙心中确实很悔,林泽,是她护得太过太紧,给予了他无尽的宠信。祁峰明显无法震摄。如果这一次她真的中毒昏迷过去,最先乱的,就是她的后宫。
    “阿峰。”
    “是。”祁峰在床边跪下。
    头顶传来赵熙轻轻的叹息。一声叹息,让祁峰的心一下子抽紧。他仰起头看她。南华女帝,脸色苍白,目光深沉。
    愤怒的赵熙,暴怒的赵熙,伤心若狂的前兆,总是这样平静而压抑。
    祁峰抑住心头乱跳,垂下目光。赵熙伸过手来,下巴一痛,脸就被赵熙仰起。
    “……”
    赵熙瞪着通红的眼睛,仿佛泪里也有血滴。她到底该信,还是该疑?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秘密,可她却仍高高坐在九五峰顶,妄想着,自己是皇帝,就可以把控人心。
    “谁又是透明的?纵使朕剥开它,又如何?倒不如将朕的心剖开,让你看个通透……”赵熙用力掐着祁峰的下巴,她不断重复这话,话中的你,该是也是林泽,还有他自己。祁峰无法接话。
    赵熙掐着他下巴的手指,无意识地用力。挫败和背叛感,让她愤怒又心凉。别人也就罢了,那人是林泽啊。赵熙无法抑制,痛心得难以呼吸。
    祁峰被迫着仰着头。赵熙的眸光里烧着火苗,淬着冰。却是他从未见过的危险和陌生。他在这一刻,终于感受到了,当初正君遁去那段日子里,顾夕一个人,面对的是怎样的一个赵熙。
    心中的暴怒,疯狂,从未被真的治愈,遇到纠结、背叛,她的伤口就会自动翻出来,经历一次,就伤重一分。她伤了自己,也伤了身边最近的人。
    祁峰放松了自己的身子,望向她的目光和暖包容。逼疯自己的只有自己,让她尽力倾泄,怒意总有挥发干净的一刻,他会一直陪着她,聊以慰藉。纵使不如顾夕,不及林泽,也好过她独自舔伤。
    林泽疾步出了禁宫。迈出宫门的一瞬,落日正圆,厚重的余辉,满满地洒在宫门外汉白玉的石桥下。金灿灿的光茫给这片整肃庄严的建筑涂上了暖暖的色调。
    林泽顿了顿步子,胸中涌动着强烈的情绪,他伫立了一会儿,决然转身,径奔御所而去。
    把顾夕送回来,是林泽下的对自己最不利的决定。
    林泽跨上马,心中涩涩。他自忖自己也不恋践权势的人,他的念头就是防着燕祁,保南华安宁,保赵熙平安。虽然两国现为姻亲,虽然对方的帝君是他南华的中宫,但毕竟之前流血牺牲,敌对了几代人。骨子里军人的警惕,让他无法对燕祁放下戒心。
    他不是边境军,无法布防,在宫中亦对祁峰无处下手,唯有扣住顾夕追问兵符下落。那兵符一日不在祁峰手中,就不能对南华构成威胁。林泽甚至打定了主意,找出兵符,他就将其毁掉。
    是的,毁掉,也不给赵熙。两国两族,谁吞了谁,在未来几代人的挣扎中,都将是个悲剧。林泽没有那么大野心,也不希望赵熙再耗心神,去开疆辟土。
    自己有这个念头时,就知道,这是大逆不道的想法,如果父亲林傲天在侧,一定会狠狠捶他一顿。父亲一生镇守江北,最看重的就是利益得失。如果让他知道自己想毁去兵符,他定会骂自己是个不成器的小子。可他觉得自己没错。赵熙自打生了二皇子,身子就一直虚。病容颇显。他现今也是父亲,不再是毛头小子空有一腔热血地折腾。他实在不忍心让她再操心。
    林泽想到父亲,心中更痛。自打上回废太子宫乱,父亲也搅了进来。幸而陛下宽容,卸父亲兵权,养在京中。父亲一生经营江北,战将心腹全数都留给了他。现在林泽身边得力的人,都来自江北。每每亲兵们称他为少将军时,他就心痛。这些良将,他的良辅,可都是父亲给他的荫泽。
    林泽摇摇头,苦笑。先别说兵符了。顾夕看着养尊处优,病体支离,打了交道才发觉,实在是个挺坚强的人。过了堂,仍死咬着牙不招,他也是始料未及。对顾夕,万不能再用刑,毕竟人还病着,他也没想置顾夕于死地。兵符的事,已经无暇肖想,先把顾夕送回去,救陛下吧。
    毕竟赵熙的身子,比什么都重要。虽然此事的结局,只有是他林泽被陛下惹怒。或许他再也回不来宫里。林泽觉得心如刀割一般疼。可他仍义无返顾地,奔着关押顾夕的所在,疾驰而去。
    身后,十几道淡色的身影远远地,高高低低地穿屋越脊。有另几道身影分出来,悄无声息地先奔卫所而去。那都是赵熙的亲卫。
    地牢。
    顾夕在昏睡中被冰冰的水,泼了一身一头。他被激得一颤,醒过来。眼前仍是牢记,这一夜,梦中无数画面涌进脑中,顾夕仿佛又过了一世般。他被冷水浇醒,心悸倒比身上的痛更让他难以忍受。
    地牢昏暗,此时挑起数把火把。借着火光,顾夕看到影影绰绰的人影。为首一个四五十岁的壮年男子,表情整肃,气势深沉。那人低头打量着俯卧在地上的顾夕,沉声,“明明很弱嘛,你们有上百套刑具,竟撬不开他的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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