倒是六月的时候听说,胡言锡关了私塾,去府城赶考了。
他收那么高的束脩,本就是为了赶考的。
李青荷会知道,还是听青苗说的,她堂哥的那个侄子,现在正没事在家练字呢。
李青荷两人也搁家练字,村里人好多去山上薅药材的,连带的山上也不好打猎了,就是野鸡兔子,也因为人太多而被赶到了更深的林子里,有那人迹罕至的林子,就是周承康也不敢去。
不是不敢,而是没那必要冒险。
林子里药材种完,两个人也不出门了。这一回拿来的药材基本上把几十亩荒林占去了大半,主要是林子和地里不一样,有的地方不合适中,假如有山石,就空了下来。
秋日的午后阳光正好,两人搬了桌椅在屋檐下练字。
应该是三个人。希钰也练字,且还似模似样,就是欠缺了力道。
气氛温馨,李青荷时不时瞄一眼父子两人,忍不住轻笑出声。
“练字需得静心,你笑什么?”周承康暗示性的扫一眼边上的希钰,这是让她做个好榜样。
练字其实是个很枯燥的事,还真就得耐心恒心特别坚定的人才能坚持,明明他自己都不想写了,几次走神,还说教别人。
李青荷哈哈大笑,“我得去厨房做饭,你们想吃什么?”
“面。”希钰立刻道。
这小子也早已耐不住了,“娘,我想帮忙。”
周承康放下笔,一本正经的说教,“你多练字就是帮我们的忙了。我去替你帮你娘。”
希钰反应飞快,“不如你帮我练字,我去替你帮忙?”
希钰愈大,愈发不好糊弄了。
三人笑闹着去厨房做面,其实面不好做。等到面做好已经是半个时辰之后,搬了个小桌子放在院子里,三人对坐着吃,家里没有鲜肉,李青荷就割了一块腌肉炒了放在上面,也很香。
吃完了还没洗碗,后院门就被敲响了。
一般从后院的门过来的,不是杨家,就是余妍。
李青荷去开门,如果是杨家人,直接不让他们进院子。
门后面的是余妍,手中还拿着点心,“我们刚从镇上回来,买了些点心,给你们送些过来。”
李青荷侧身,意思请她进门。
余妍却没有立刻进门,而是看向杨家的方向,“方才我去镇上,听说了我们村有人买荒林。”
这倒挺让人意外的。
一两银子一亩,其实不便宜。买粮食都能得几百斤了,如果买回来只是砍柴的话,完全没必要。开荒也不现实,里面的老树根要是想要挖出来,起码得刨出一个大坑,还不一定挖得干净,来年开春又会长出小树苗。要是买到竹林,真就一点用都没有。
除非……是和她一样种药材。
种药材的投入可不是一点,且不提买荒林的银子,就是前面请人平地和种下药材,再有买药材种子这些都不是一点银子。好奇问,“谁家啊?”
余妍伸手指了指杨家,“他买了对面……”她伸手指着村子后面的一片林子,有些陡峭,“那边的十亩,据说也是种药材。他们家可真是脸皮厚,做什么都要跟你们家学。”
李青荷看了看对面的山坡,无言半晌。倒不是对面的山坡不好,而是那些是可以整出来做荒地的,她买下的林子里,有不少大树,有树就有枯叶,枯叶烂了之后就是黑色的土,种上药材之后,药也长得快。
对面的山坡一大片都是小树,里面还有荆棘,土也薄薄一层,种药材……怕是够呛。当然了,选对了药材习性,也还是可以的。
“你要买吗?”李青荷笑着问。
余妍摆摆手,“我不要,我虽然住在村里,我可没打算种地。不过是这里清净,住着人也清净,不用费心思筹谋……”
不想说杨家的事,也懒得想他们家如今在哪里拿到的银子,李青荷拉她,“进屋。”
“不去了。”余妍笑着低声道,“我回家了,父子两人不肯在镇上吃,非要回来吃我做的包子,我得回去了。”
看着她脚步欢快的离去,李青荷才转身进门。
杨家买地的事情在村里不是什么秘密?两三天之后,大半的人都知道杨家也打算和李青荷一般种药材了。
知道也就知道了,村里没有人会去帮他们家干活,也没有人会想着跟他们一样买荒林。
本来嘛,养鱼还差不多,最起码看得到这几年都是赚了银子的。那荒林……有人暗搓搓帮李青荷算过账,不算买荒林的几十两银子,就是请人平地和种药材,已经花了十几两工钱了,更别提药材种子的来源,那是有银子也买不到。这玩意儿根本就不是普通庄户人家能种得起的东西。
再说,谁知道能不能赚银子呢?
要不是杨家买的荒林,还能期待一下,毕竟谁家也种不了十几亩地,请人的时候还能去打几天短工。但是杨家,帮了忙怕拿不到银子!
结果,杨家没想在村里请人,徐昌诘跑出去一趟,不知道从哪里找来了十几个壮劳力,全部都是男人。据说不要工钱,给饭吃就行,夜里就住在他们早前造出来的鱼塘边上的屋子。
一个屋子挤十几个人,别人知道了也只是感慨一番。也不知道这些人经历了什么,有的人脸上还有疤。工钱都不要,只吃饭就行。就这,还听说杨家每顿只是用番薯熬粥出来给他们喝,算是最简单便宜的饭菜。还天不亮就干活,趁着月色回来。
第113章 接触
这么多人李青荷也请过,十几个人干起活来确实很厉害,肉眼可见的能出来活儿,可以说隔一个时辰去看,就能翻出一大片地。
本来那些人都在对面的山上,随便一抬眼就能看到,这在村里边本就是个稀奇事,看的人多了,就发现了不对劲。
那些人,不太像是干惯了农活的人。看着五大三粗,但活儿并没有干出那么多来,反正是没有村里人做的顺手的。
天气渐渐地越来越冷,村里人都不太出门,隔壁的那些人还在干活,这日周母来了。
今年她都自己住,一开始还和张海瑶一起吃,后来她就自己做饭吃了,偶尔过来看看希钰。
她一进门就问,“青荷,你们那边的院墙有没有围起来?”
有,隔壁来了那么多陌生人,且看起来就不好惹,周承康就挖了荆棘去种了一大片,直接把和杨家中间的路断掉,这样一来,虽然隔壁的人过不来了,但却也断了他们自己去镇上的路,只能从村里绕过去。
不过这只是暂时的,杨家不可能长期养十几个人,就是李青荷这边几十亩荒林,也经不起十几个人长期没日没夜的干。等那些人离开之后,再撤了荆棘也可以的。
撤起来也简单,直接砍回来当柴烧就是。
见两人点头,周母微微松口气,压低声音道,“我今日一大早就听到隔壁你婶子说,昨天杨家吵架了,说是那些人偷杨家的鱼来烤被抓个现行。”
“我是怕他们过来抓你们的鸡。”周母叹息一声,“那些人一看就不好惹,不知道杨家从哪里找来的,为了鸡得罪他们不值得。隔开了好。”
到了十月底,天上开始下雨,家中就更冷了。而李青荷喂的两头猪已经大了,可以找人来杀,十月底的最后一天,家里杀猪,来了不少人帮忙。
因为最近经常下雨,许多人都没去镇上,反正天气冷嘛,肉买多一些也不会坏,还没过午,一头猪就卖完了。
还有好多人没买到。趁着屠户还在,人也多,干脆让他们帮着把另外一头也揪出来杀了。
一头猪不够分,两头猪就有多的,还剩下了大半。午后的时候,基本上的人都买了猪肉回家了。李青荷也开始让帮忙的人做饭,张海瑶和李青苗,还有后面的余妍两人,李福和赵大山再加上屠户,人还是蛮多的。
众人正说话的说话,做饭的做饭,大门外又来了人。
来的人是徐昌诘和他二弟。别看住得近,其实两家根本没有来往。他一身青色长衫,还是那副斯文模样,“你们家的肉还有得剩吗?”
周承康迎过去,“是还有一些 ,但我们家过完年要请人,那些都是要做腌肉的,不卖了。”
徐昌诘有些失望,又道,“能不能就只卖两斤给我?最近去镇上实在不方便,我家也忙。帮我们干活儿的那些人辛苦,他们背井离乡的,就当是可怜他们。”
“你们家不是有马车?”周承康拒绝,“真不卖。”
徐昌平皱起眉,“不用这么小心眼吧?都是一个村的,现在还是邻居 ,怎么就不能卖了?我看你们家就是针对我们……”
他不客气,周承康比他还要不客气,“就针对你们,又能怎么样?”
“我知道,因为我们家又挖鱼塘又种药材。你们家觉得是我们跟着你们学了。”徐昌平抱臂,“但是这村里,也没规矩说就你们一家人能养鱼种药材啊!”
应该是他自己也知道这样不妥当,有些不厚道才会放在心上。
但其实李青荷两人真没把这些事看在眼中,那鱼,再有十个鱼塘也不够县城那些人吃。至于药材就更好笑了,这天底下的人那么多,生病的人也不少,再多的药材也是不够的。
这种人,周承康都懒得和他们说,只喊,“大黄!”
大黄扑了出去。
徐昌平转身就跑,其实狗一般不咬人 ,尤其大黄聪明,但再聪明它也是狗,看到有人跑,它下意识就追,瞬间就撵了出去。
徐昌诘站在原地没动,微微蹙眉,“周兄,这是不是有点过?”
周承康直接抬手关门,“对不住,今日有客人,不好在这里多与你说。就这样吧。”
大黄真的撵出了二里地去,还咬了徐昌平一口才回。
吃晚饭的人挺多的,足足摆了两桌。到了晚上,众人才散了。
翌日早上,外面还在下着小雨,窗户的窗纸都起了一层潮气,周承康起身去点了火盆烘屋子,才重新躺回床上,还没躺下呢,外头就有人骂,“养狗了不起呀,放狗咬人,你们不请个大夫给我男人包扎。这事儿就过不去!”
是个尖利的女声,听清楚之后不用看就知道应该是徐昌平的那个媳妇。能够在嫂嫂的屋子里心安理得的住了这么久的人,还能指望她是个讲理的人不成?
道理讲不通,就不用讲了。周承康出门,把大门打开一条缝,大黄又扑了出去,然后就是女人的尖叫声越来越远。
看着人跑远了,周承康叫回了大黄,重新关上门回去睡觉。
李青荷听着外面的动静,嘴角忍不住勾起,笑道,“人家该说你富裕了之后看不起人,直接放狗咬人了。”
周承康拉被子盖上,“大黄也不是谁都咬的。我们养了它这么多年,总共也没咬几个人。”
对于两人来说,隔壁的那两兄弟算是他们最讨厌的人,没有之一。
经过这一件事,两家本来就生疏的关系,现在可以说是恶劣了。
两家本来也没有来往,关系恶劣就恶劣了。到了冬月里,天上飘起了雪。这会儿是真的没有人出门干活了,包括隔壁请来的那十几个人。
其实哪怕是吃番薯,因为没有油荤,日子一久,那些人吃的越来越多。哪怕不干活儿,人也是要吃饭的。
李青荷一直没出门,也偶尔听见有人说,徐母抱怨他们吃得多。
这一日午后,有人上门,来的人算是李青荷李家那边的本家大哥,叫李青松,夫妻两人都来了的,边上还带着李福。说是家中老人病了,病得很重,就想问问他们有没有药材,拿回去给老人熬了喝。
“青荷,我们不是说不给他请大夫,而是大夫已经说了,我爹那病就是熬日子,说是秋日里就会走……现在天气这么冷,愈发严重,真的不给他药吃似乎也太……”他眼圈都红了,“已经好几日水米未进。你们随便拿些吃不坏的药给我,回去我熬了给他。兴许他觉得自己喝过药就不痛了。”
好几日水米未进的话,这人应该是不行了。说白了,就是要个心理安慰。
李青荷转身进门,抓了药材给他,道,“这个药一熬就黑漆漆的,不用那么多。”
送走了夫妻两人,李福进门,“特意上门寻我一起过来,就怕你不给药。”
早前确实有人上门来问李青荷要药材,但这玩意儿那是能随便给人的?她又不是大夫,万一给人吃坏了呢?就算没吃坏,也耽误病情了。所以,无论谁上门要药材,一律都给拒绝了,要吃药就去请大夫。
“当初三哥对我也挺好的 ,没想到这就……也就这两天了。”他摇摇头,“人一辈子,其实没什么意思。”话音刚落,希钰就进门了。
李福的脸上立时绽开了笑容,嘴角都咧到耳根后了,“希钰来了,有没有想爷爷?”
看他那高兴的模样,可不像是活着没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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