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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容华长公主一边走向徐老太君,一边用帕子擦着眼睛:“母亲,国公爷好端端的,怎么会招此无妄之灾?”
    徐老太君看着这虚情假意的长公主儿媳,眼里突然泛起肃杀凌厉。
    容华长公主首当其冲,惊得停下了脚步。
    那一瞬间,容华长公主后悔了。
    偷袭徐演成功,她太得意忘形了,一时忘了她这个婆母也是皇家公主出身,便是抓不到她行凶的证据,也有胆量对她动用私刑,而且就算徐老太君杀了她,皇兄也无法惩罚当年凭借一己之力辅佐皇兄坐上龙椅的亲姑母。
    站在原地,容华长公主进也不是,退也不是。
    “你还知道回来?”余光扫过徐慎、徐恪两个懂事明理的好孙子,徐老太君在心里长叹一声,随后为自己的怒气找了一个合适的理由。
    容华长公主闻言,全身也放松下来。
    原来老太君是在气这个,她还以为老太君这么快就怀疑到她头上了。
    “儿媳知错了。”
    容华长公主毫不犹豫地跪了下去。
    徐老太君扭头,冷声道:“去你自己屋里跪着。”
    容华长公主咬唇,若不是急着知道徐演的生死,她才不会回来受这个气。
    扫眼一双儿子,容华长公主板着脸离开了。
    徐老太君非常不给容华长公主面子,她与众人在厅堂里守了一晚,容华长公主便在后院她的房里跪了一晚。容华长公主当然不是什么愿意受委屈的人,没跪多久她便想偷懒,但徐老太君早有预料,派芳嬷嬷过来在容华长公主耳边说了一句话:“老太君说了,要么您亲自跪废您这一双腿,要么她叫人打断您的腿。”
    容华长公主不服:“当初我搬走是国公爷负我在先,母亲凭什么……”
    芳嬷嬷嘘了声,冷冷地盯着容华长公主道:“您做了什么,您自己清楚。”
    徐家在京城的名声一直都很好,没得罪过什么人,如果国公爷得罪的是朝廷大臣,那些官员们再恨国公爷也想不出这种歹毒阴损的害人法子,泼锅汤、泼火油这两样法子,大同小异,容华长公主到底是吃了什么药才会认为别人看不出是她下的手?
    现在老太君只是先要容华长公主的腿,如果国公爷有个三长两短……
    芳嬷嬷恨不得打容华长公主两个耳光。
    容华长公主与国公爷的恩怨她管不着,芳嬷嬷这辈子只忠心老太君一人,国公爷死了,容华长公主便等于挖了老太君的心头肉,芳嬷嬷在旁看着,都替主子心疼。
    “你们俩,好好看着夫人。”回去陪伴徐老太君之前,芳嬷嬷厉声吩咐两个婆子道。
    这下容华长公主是不跪也得跪了。
    让容华长公主解气的是,天快亮时,前院突然传来一片女人的哭声。
    狼狈跪在地上的容华长公主笑了。
    死的好,死的好,用一双腿换徐演的死,值了。
    昏迷之前,容华长公主解恨地想到。
    ——
    等了一晚,亲耳听太医、郎中劝她节哀时,徐老太君反而比等待的时候还要平静。
    她去过战场。
    攻城战常用火攻,守城人往远了会射火箭,近了会往城下扔火桶,凡是受了烧伤的人,九死一生。
    或许,早在看到浑身焦黑的儿子时,徐老太君就做好了白发人送黑发人的准备。
    死就死了,徐老太君活了一把年纪,送过太多人离开,寿终正寝的父皇母后,造反失败处死的堂兄堂弟王爷侄子们,以及自家的老爷子。现在轮到亲儿子了,她也没什么眼泪可流。
    徐老太君只想知道一个答案。
    徐家的人,便是死也要死得明明白白,不能做糊涂鬼。
    徐老太君将长子身边的几个心腹叫了过来,一个一个地审问。
    徐老太君恨容华长公主,但她也知道,如果不是儿子又去招惹了容华长公主,容华长公主与面首们过得逍遥快活,犯不着又出此杀招。
    徐演已死,替他办事的心腹既不必再担心得罪国公爷,也无法在老太君面前撒谎,便一五一十地交代了出来。
    心腹并不知道徐老太君已经笃定是容华长公主行凶了,为了帮老太君排查所有可能的凶手,心腹还交代了一件完全出乎徐老太君意料的事。
    “老太君,国公爷曾派人去劫持五夫人身边的大丫鬟宝蝶。”
    徐老太君低垂的眼皮猛地上抬:“你说什么?”
    心腹叩头,详细地解释道:“那日宝蝶回家探亲,国公爷命我安排两人去劫持宝蝶,国公爷交代他们路上毁了宝蝶的清白,再将宝蝶带到庄子,交给国公爷。”
    徐老太君咬牙:“你可知他为何要这么做?”
    心腹犹豫了下。
    徐老太君抓起茶壶砸了下去:“说!”
    心腹肩膀颤抖,旋即道:“具体我也不知,只是,只是自从长公主搬走,国公爷便让我盯着五夫人的一举一动,国公爷说,若,若五夫人出门,必须禀报他。”
    徐老太君闭上了眼睛。
    一边派人盯着自己的弟媳,一边又派人去毁弟媳身边大丫鬟的清白,毁了清白再把人送到他身边,分明是要威胁宝蝶做什么。
    一个贴身大丫鬟能做什么?
    徐老太君听说过太多后院的龌龊,儿子的卑劣心思……
    徐老太君突然笑了,一边笑一边捶自己的腿。
    都说人老了会糊涂,那究竟是她老糊涂了,才一直都觉得自己教子有方儿子侄子孙子个个有出息,还是长子年纪大了突然糊涂了,竟能对自己的亲弟妹下手?老五还在边疆打仗,他身为哥哥竟然在琢磨如何……
    徐老太君慢慢打住了笑。
    视线落到跪在那里的男人身上,徐老太君疲惫道:“管好你的嘴,否则我要你的命。”
    那人当场掰断自己的一根手指,发誓绝不再对任何人提及此事。
    徐老太君放他走了。
    屋里只剩她一个人了,徐老太君拄着拐杖走到窗前。
    外面一片黑暗,满天繁星也照不亮人间。
    眼角滑落什么,徐老太君摸了摸,苦笑。
    或许,她还要感激容华长公主?
    如果不是她,这个家可能就要毁在长子手里了。
    与亲兄弟手足相残比,徐老太君更愿意接受夫妻间的冤冤相报。
    第98章
    徐演死了,容华长公主的腿也废了。
    但容华长公主被徐老太君禁足于国公府西北角的一座偏僻院子,名曰容华长公主因为丈夫的死深深地悔恨之前所为,从此一心向佛,不再过问凡俗之事。
    外面的官员百姓有的人信,有的人不信,但其中秘辛只有徐老太君、容华长公主等屈指可数的几人知道,外人再好奇再打探也打探不出一丝消息。
    徐演下葬的第二天,徐老太君病倒了。
    建元帝听说此事后,亲自带着太医来探望他的姑母。
    徐老太君是真的病了,额头缠着抹额躺在床上,病怏怏地看着没精神。
    六十多岁的老人,又遇到丧子这么大的打击,徐老太君的难过不搀半点假。
    芳嬷嬷将建元帝请进内室,搬把绣凳放到床前,然后便退了出去。
    “你不在宫里忙,过来看我做什么。”徐老太君看着床前一身常服的帝王,无奈地道。
    建元帝拿开椅子,径直坐到了床边,握住徐老太君的手道:“这世上属您最疼朕了,听闻姑母卧病,朕心甚忧。”
    徐老太君叹道:“都是叫他们两口子气的,放心吧,养两日就好了。”
    建元帝已经猜到徐演的死与亲妹妹有关了,现在徐老太君竟然一点都没有瞒他的意思,建元帝心头忽的一暖。姑母不瞒他,说明姑母还把他当侄子,否则只要姑母想瞒,他便是能自己查出实情,也不能追究什么。
    “姑母何出此言?”建元帝轻声问道。
    徐老太君看他一眼,悠悠道:“上次容华与守坚大吵一架,闹得满城皆知,其中内情你都知道吧?”
    建元帝点点头,虽然徐演欺负妹妹很可气,但男女床上的事,徐演到底欺负了多少,建元帝无从得知,后来妹妹差点将徐演烫成废人,害徐演在床上躺了两个月,前期每一日敷药包扎的痛苦都不亚于女子破处,建元帝觉得,妹妹这仇也算报了。
    如果徐演只是普通官员,建元帝会继续治徐演对妹妹不敬的罪,但就算不提徐老太君对他的恩情,徐演也是他的亲表弟,建元帝便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
    徐老太君又缓缓说出了长子死去的真相。
    建元帝脸色大变:“这,这,真是糊涂!”
    徐演该死,竟然用那种方式要害他的妹妹,不过妹妹自己报了仇,也是真的犯了杀人大罪,建元帝如果要追究徐演的罪,那妹妹反杀的罪他也不能轻饶。
    “守坚便是有错,朕自会罚他,容华怎能动用私刑?”建元帝沉声训斥自己的妹妹道。
    徐老太君摇摇头,疲惫道:“那是守坚咎由自取,容华所为情有可原,只是我先前不知真相,看到守坚被人抬回来,我罚容华跪了一晚,跪坏了她的一双腿。守坚死后我才查出真相,可惜容华不肯原谅我了,自请搬去了静园,等会儿皇上去见她了,替我跟她赔个不是吧。”
    建元帝喉结动了动。
    容华的脾气,不肯原谅老太君是真的,但绝不会自己去国公府一个偏僻角落孤苦一生,定是徐老太君咽不下妹妹害死徐演的气,才用这种方式惩罚她。
    从情感角度讲,建元帝舍不得妹妹禁足一辈子。
    可他欠老太君的,老太君这把岁数失去了长子,不让她出口气,回头再在徐家子孙面前抱怨什么,皇家可能就要失去徐家男儿的忠心了。
    妹妹的下半辈子重要,还是徐家尤其是徐潜、徐慎的忠心重要?
    这并不是一个很难选择的问题。
    “她酿此大祸,朕不想再见她,否则朕恨不得亲手将她送进天牢。”建元帝恨铁不成钢地道。
    徐老太君反握住他手,斥责道:“什么天牢不天牢,皇上一把年纪怎么还如此冲动,家丑不可外扬,就让这件事就此了断吧,活着的比死了的更重要。”
    家丑?
    建元帝忽然反应过来,徐老太君禁足妹妹,并不是为了单纯地泄恨,而是要保全徐家人的名声,甚至,更是在保全皇家人的名声。
    如果放妹妹回长公主府继续逍遥,妹妹身边那么多面首,没准哪天妹妹一时得意便说出真相,消息传开,整个京城便会继续疯传妹妹与徐演的互相报复。
    一个圈养面首又因为好色染了那种病的妹妹,一个因此杀死丈夫却因为有个皇帝哥哥而脱罪的长公主……
    如果说刚刚做选择时建元帝对容华长公主还存了一丝愧疚,想清楚容华长公主可能给皇家声誉带来的第二次损害后,建元帝一点愧疚都没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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