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鲜少见面前这个女人情绪起伏剧烈的一面,这是第二次。
上一次是……
不等栾巧倾思考完,宋书轻呼出一口气,平静下情绪,她坐回自己那张高背椅。
但眉眼间清冷依旧,“抱歉,我有点激动了,只是想起些不太好的事情。不过栾部长如果坐到vio这样的高层位置上,对人性还抱有这样天真的想法,那吃个大亏是早晚的事情。”
栾巧倾被教训得有点讪讪,想发火却因为对方说的好像对又完全发不出来。
尴尬半晌她只能冷冷哼了声,“那你是承认你为了利益进vio了?”
“不,我就是我为了秦楼。”
“……”栾巧倾恼怒地回头看她。
宋书唇角一勾,笑得明媚起来,“我喜欢他,但也有分寸感。该保持的距离我会保持,不该跨越的界限我绝不逾越——有我这样的一个人在秦总身边,彻底断了那些莺莺燕燕的想法,栾部长不该更开心?”
栾巧倾一噎。
宋书不想再就这个问题和栾巧倾纠缠下去了,她站起身。
“如果栾部长没有其他话要说,那我先……”
“你知道姐姐怎么称呼我吗?”低着头的栾巧倾突然问出一个毫无征兆的问题。
宋书僵了下,随即挽起耳边垂落的发,轻笑了声,“巧巧吗?”
“——!”
栾巧倾猛地抬头,却听耳边那个声音很快衔接上,“秦总跟我提过的。”
栾巧倾僵在了那儿。
几秒之后她回过神,心里那种希望彻底破碎的感觉让她没表情地麻木着,“他连这个都跟你讲?”
“无意提起而已。”
“……你不要以为,这样就算走进他心里了。”
宋书笑笑,“我没有这样以为。”
“你应该没有见过他的左臂吧。”栾巧倾突然说,“不管多么炎热的夏季,他从来不会在有人的时候露出左手的小臂——你知道为什么吗?”
“……”
宋书思绪有一瞬的滞塞。
栾巧倾话声刚出,她就想起初入vio的第一天,在23层那片黑暗里,她摸到的秦楼手上的血。
她那时候以为是酒醉后的磕碰或者暴躁后的误伤,难道……不是吗?
看出宋书表情间那丝未有过的惶然,栾巧倾误以为那是对方被自己戳到痛处的惊慌,她终于笑了。
“那原本是个小女孩儿留下的咬痕的——你不如去看看,后来那上面一遍又一遍刻得血肉模糊的,是个什么字呢?”
“——!”
宋书脸色瞬变。
那一刻她想都没想,转身跑进了厨房里。
厨房门被她猛地拉开,站在水池前有点笨拙地洗着碗盘的秦楼微怔了下,抬眼。
宋书的目光直直地落在秦楼的左手上——
即便是此时,他袖子上的最后一颗扣子仍然紧紧地系着,不肯裸露出腕部的半点皮肤。
“囡囡?”梅静涵同样愣了下,“你怎么也进来了?”
“……”
宋书眼里满溢着泪,她咬着嘴唇没有说话,怕自己一开口就是压不住的哽咽。
她几步走到秦楼面前。
秦楼察觉她的不对劲,声音顿时沉下去,“你怎么——”
话未说完,宋书拉过他的左手,扯掉袖扣,用力把袖口拉了上去。
第48章
衬衫的袖口被近乎粗暴地扯了上去——蜿蜒丑陋又狰狞的疤痕瞬间出现在宋书的视野里,刺得宋书瞳孔蓦地缩紧。
她的身影和动作一并僵在原地。
厨房里死寂几秒,秦楼回神。不等旁边惊住的梅静涵目光跟着落上来,他已经一垂手,将衬衫的衣袖重新拂过也遮了回去。
“怎么跑得这么急?”他声音在此时格外平静,带着欲盖弥彰的轻松。
梅静涵也茫然,完全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是啊囡囡,你怎么突然跑进来了?”梅静涵说完,又低头看了看秦楼垂回身侧藏进她视线盲区的手,“你们刚刚怎么了?”
“……对不起,妈。”宋书深吸口气,压住微微颤栗的话音,她抬眼望向梅静涵和秦屿峥,“我临时有点事情,要跟秦楼谈谈。”
梅静涵表情僵了下,过了一两秒才反应过来,连忙答应着,“哦,好,好,你们去谈。”
宋书点头,拉起秦楼的手,她拽着比她高了十几公分的男人头也不回地走了出去。
等两人离开半分钟,厨房里梅静涵才不安地转头,问秦屿峥:“我刚刚没看错吧,囡囡是不是眼睛红了?”
秦屿峥皱着眉,“好像是。”
“这是发生什么事情了?”
“不知道。但吃饭的时候还好好的,这才多长时间,怎么突然闹脾气了?”
“囡囡的性格我了解,她才不是那种会耍性子的——肯定是这个秦总的问题,他不会是做了什么对不起囡囡的事情,刚刚被囡囡抓包了吧?”
“……她看的是秦楼手腕,又不是手机,抓包还能靠手腕吗?”秦屿峥无奈地问。
“也对噢。”
“行了,你也别乱操心。等他们谈完以后,你再问问就是了。”
“嗯。”
另一边,一楼的衣帽间里。
宋书停住身,似乎是忘记自己要做什么了,她站在原地僵了几秒,才回头关上衣帽间结实的推拉木门。
门缝合拢以后,宋书没有转身,而是慢慢松下肩膀靠到门上。
背对着任她拽了进来的秦楼,她压抑许久的眼泪终于再忍不住,挣扎着跳出眼眶,无声砸落到地面上。
一颗又一颗的水滴打湿了浅灰色的地面,留下更深的接近黑色的痕迹。
和别人不一样,她哭的时候都安静得一点声音也没有。
秦楼愣住了。
进来之前走过长廊,这一路上他想不管小蚌壳怎样的斥责和恼怒他都能应付得来,也都能尽力哄得好——可他唯独没想到,进来以后小蚌壳一个字都没出口过。
一个字没出口,然后他第一次看见小蚌壳哭了。
秦楼懵得脑袋都空白。
这一秒里他突然想起来很多年前他恶意地逗不开壳的女孩儿说话,她坐在书桌前专心写作业不肯理他,他又气又恼,坐在她的桌角晃着腿打量她那张没表情的漂亮的小脸,然后憋着坏问:
“小蚌壳,你以后要是哭了,掉下来的会是金豆子还是白珍珠?”
那时候的小蚌壳仍旧没理他。
但那个答案秦楼现在知道了。
原来既不是金豆也不是珍珠,是刀子,锋利的冰冷的,一把接一把的,狠狠地往他心口最软的地方扎。
疼得他懵住,疼得他浑身发麻,像根木头像个傻子一样杵在原地。
好半晌秦楼才找回自己的神智,他慌了神,上前两步又手足无措地停住,反应好几秒才小心翼翼地把人从后面抱住。
然后抱得紧紧的,很用力的,像是生怕她跑掉。
疯子手忙脚乱,眼神也慌得飘,他只能循着本能低下头去隔着柔软的长发亲吻女孩儿的鬓角和被泪水打湿的脸颊。
“对不起……对不起,你别哭啊洋娃娃。”
“……”
他的手就抱在她的身前。宋书僵了几秒,眼泪还落着,也不去管,她只低下头拉住他左手的衣袖。
秦楼一停,想阻止却不敢。
他第一次见宋书哭,还是这样安静地掉眼泪,心疼得全身上下没有一处不像是细密的针在扎。
不知道过了多久,那只袖子还是被宋书颤着手指尖费劲地拉了上去。她在厨房看见的那个可怕的疤痕再一次露出来。
那是一个“书”字。
只是层层叠叠地刻了太多遍,伤上加疤,疤上加伤,那一整块手腕的位置没有一点是好的。
全都是凹凸不平的疤痕。
她明明、明明只是在这里咬了一口啊。如果早知道有这样的结果,那她怎么都不会下得去口。
宋书无声地咬住唇,眼泪落得更急,簌簌地掉下来,有的砸在地上,有的落在秦楼的衣袖上,还有的点湿了他的手腕,落在那个难看得快要辨认不出来的“书”字上。
宋书眼睛里像是被针扎了下,她慌忙伸手去擦那滴落上去的眼泪,像是怕泪水浸渍,弄疼了这个已经再次结痂脱落的伤处。
只是她发抖的手指尖还没有落上去,就被再也忍不住的秦楼一把抓住。
秦楼忍无可忍地把她转过来,抵在衣帽间的推拉门上,他俯身低下头去,从侧面吻她被她自己咬得发白的嘴唇。
秦楼是皱着眉吻的,眼底情绪里全是细密的心疼。
“别哭了。”他低着声哄,“别哭了好不好,是我错了,我以后不会这样做了,所以别哭了……”
“疯子。”宋书躲开他的吻,掉着眼泪说。
“对,我是疯子,是我的错。”秦楼低声,“疯子知道错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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