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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7章 厉害
    薛少河笑:“真晕也好,假晕也罢,总有醒来的时候,她总要为自己做下的事付出代价。”
    顾唯念道:“不能这么便宜了她,事情到了这个地步,她居然都不肯说出实情。”
    二人嘀嘀咕咕之际,善云庵的人已将忘尘抬去房里了。
    柳夫人纵然生气,却也不好这时候再阻拦。毕竟忘尘年纪已不小了,又才被毒物折腾了一场,这会儿恐怕也确实体力不支。她若再相逼,万一真将忘尘逼死了,倒又是她的一场罪过了。
    静慧仍旧扶着无忧,跟随众师姐往后面去。二人经过薛少河身侧时,薛少河对无忧道:“小师父,你过来。”
    无忧目中惊恐,但是并不敢违抗薛少河,只得停下脚步,可也不敢真的往薛少河身前凑。顾唯念瞧着甚是有趣,便笑道:“小师父,你莫怕,他不会再伤你了。”
    无忧半信半疑,这才一步一挪到了薛少河近前。薛少河起身拿住她左肩,也不知用的什么手法,轻轻按了两下便收了手:“是不是觉得好多了?”
    无忧也觉得左肩好多了,只剩下了寻常的伤口疼痛,不再沉重的像座山,压得她半边身子都不能动弹,忙双手合十,向薛少河致谢:“多谢薛居士。”
    薛少河对她这种完全不记恨的表现很满意,他道:“你的曲垣穴被我封住了一半,现在已全解开了。昨夜我出手重了些,小师父莫怪。”
    无忧脸一红:“都是贫尼的不是。”这才又匆匆去了后面,不再要静慧帮扶了。
    静慧忙赶前几步,想与无忧同行,却被柳夫人唤住了:“静慧师父。”
    静慧停下步子,疑惑地望向柳夫人。
    柳夫人道:“今日多谢你了。”
    静慧双手合十:“都是贫尼该做的。”
    顾唯念周身已能运转自如,便起身上前道:“静慧师父,忘尘师太不会有事的。你不如留下来和我们说说,你为何要做那样的事?”
    静慧疑惑且惶恐:“什……什么样的事?”
    顾唯念近前低声问道:“你为何要毒死我们的马呢?”静慧应当和杜诚相熟,因为她采的草药有很多是杜诚收去了。同时,她也和廖大夫相熟,她也常往廖大夫的医馆送草药。
    静慧惊得向后急退几步:“阿弥陀佛,我佛慈悲,我们出家人不杀生,不杀生……”
    顾唯念道:“小师父,你莫怕,我不会当众拆穿你,否则也不会这么小声问你了。”
    静慧憋了半晌说不出话,忽然转身跑了,样子简直好似一只受惊而逃的兔子。
    不待顾唯念叫住静慧,莲怀镇的乡民们已经又聚拢到她跟薛少河身前了。
    一个妇人道:“薛公子,薛姑娘,不管你们是真兄妹也好,假兄妹也罢,你们既知道是无忧在装神弄鬼,便也该知道还有谁在弄鬼,不如一并告诉了我们吧?”
    这事可太难了,顾唯念只能去看薛少河。薛少河道:“这我还真不知道。我又不是佛祖,没有生了慧根,做不到万事皆知。”
    柳夫人问道:“那你是如何知道,昨夜装神弄鬼的人是无忧?”
    众山民也都十分好奇薛少河是如何知道真相的,便也纷纷问他。薛少河便解释道:“其实事情并没有什么玄妙之处,很容易弄清楚。”
    他先是带着众人来到无忧夜夜哭叫时的藏身之所。那柳树下的水流,被莲台山一带的人叫做黛眉潭。以莲台山的水量而言,黛眉潭当真算得上湍急了,水也不算浅,曾经还淹死过人。
    薛少河道:“我昨夜便是循着假阿萝的哭叫声找到了这里。人躲在这柳树里,若在晚上是极不易被人发现的。就算有人追来,便即刻悄声入水,游回自己的栖身之所,只要水性好,便可做得神不知鬼不觉。莲台山的水流多清浅,像黛眉潭这般,至少能没过两个相叠而立的成年人的水流并不多,据我所知,只此一处。大家别忘了,这水潭源自哪里?”
    杜诚一拍脑袋,道:“这水流是高峰上的瀑布落下来,汇聚在善云庵后面一处水潭里,然后才流经此处。”
    柳夫人恍然大悟:“我在这里生活多年,竟还不及薛公子想得周到。”
    薛少河又从怀里取出一截短竹来,那竹子上被人凿了眼,也不知是用来做什么的,不过倒是能瞧出来还是挺新的,应该是才做成不久。
    薛少河将短竹递给顾唯念,又用大拇指比了下位置,道:“对着这个孔喊一嗓子。”
    顾唯念接过来把玩了一下,心中颇觉此物新奇,便依言对着竹子大喊道:“薛—大—哥—好—厉—害—呀!”她喊话时在笑,声音清而甜,模样极喜人。那声音透过竹孔后,无端端放大了数倍,整个莲怀镇都能听得清清楚楚。
    顾唯念很惊奇,拿着短竹翻来覆去的瞧。若在夜深人静之际,她喊的这一嗓子再在山间来回传音,那效果还不定是什么样呢。
    薛少河听了顾唯念的喊话后,不禁眉开眼笑:“眉眉,你也太不懂得谦虚了,何必在人前如此夸大哥呢。”
    顾唯念道:“薛大哥从哪里弄来这么有趣的玩意儿?”
    薛少河道:“无忧入水后,我从水面上捡起来的。”他先是去追那个暗算他的人,因追不到,便原路返回来。结果发现距柳树不远的一团水草上,飘着这个东西。别人或许不认得,他却是认得的。若将竹子做成这样,传音效果极好。想来那小尼姑就是对着这个在哭喊。
    待他将柳夫人等人带来此处后,水面上已只剩下了被无忧以细线悄悄绑在柳枝上,所以无法飘走的一根苇杆。
    薛少河又道:“想来那无忧是个会口技的,能学出幼童的哭声。她每天半夜来这里偷偷哭,再让这哭声被竹子放大。”
    顾唯念恍然大悟:“怪不得阿萝一哭,全镇人都能听见”说到这里,忽又笑道,“莲台山一带本不宜生长竹子。唯有善云庵后有一片竹子长得极好。这截竹子,看着像是才做的。这么容易弄到竹子的,自然是善云庵的人。薛大哥既看到了弄鬼的人是个小尼姑,那小尼姑又是对着这么个物件儿喊话的,她跳水后,若逆水游,最后也只能游回善云庵去。所以,那个小尼姑十有八、九就是善云庵的尼姑了。”纵然这种推测还不够严谨,但也足够让人去善云庵问个明白了。
    薛少河赞道:“眉眉好厉害呀。”那神情,好似在夸一个才学会了拿筷子吃饭的三岁小儿。只是两个少年男女这么说话,便像是打情骂俏了。
    顾唯念脸一红,低声嗔怪道:“薛大哥又不正经了,这里可有好些人哩。”
    众山民此刻并无心思理会他二人之间的关系。杜诚道:“无忧的事总算弄清楚了。可之前那个鬼是谁?小兄弟,你可一定得帮我们找出来。我们招谁惹谁了?再这么下去,便吓得无人敢来了。”
    顾唯念道:“我薛大哥那时又没来这里,怎么知道是谁呢?杜大哥这个问题,只怕有些难以回答。”
    众位山民目下却也只能将希望放在薛少河身上了。众人你一言我一语,求薛少河帮他们想想办法,总要将弄鬼的人找出来才好。
    唯有喜儿道:“那个人早就不再装神弄鬼了,查不出来,也不要紧吧?”
    众山民却不听她的,连声恳求让薛少河帮他们查一查。薛少河面对如此盛情也不好拒绝,只得问杜诚:“先前那个阿萝的叫声,是从哪个方向传来的?”
    柳夫人听他这么问,不由脸色大变。
    果然,众位山民几乎是齐齐指着柳夫人:“就是她们家那个客栈!”“那时候,声音还没有后来大,只有客栈附近的人能听到。”“只怕先前那个阿萝,不懂得弄这个竹筒。”“我们每回听见声音,便赶去客栈,阿萝便也就安静了。只是我们从来瞧不见阿萝在哪里。柳家客栈的客人,还被吓走了好些。”
    柳夫人心知不好,却也无法阻止众位山民说实话。
    顾唯念诧异地看向柳夫人:“最早是你在装神弄鬼?”她也只能想到这一个解释了。这世上本没有鬼,柳夫人自己只怕都不信这世上有鬼。若柳家客栈里有阿萝的声音在哭叫,可偏偏每回莲怀镇乡民赶过去,都看不到阿萝。那就只有一个解释了。那个鬼,本来就是客栈里的人!而客栈能当家做主,迅速藏匿包庇装鬼之人的,便是柳夫人!
    第18章 猜测
    柳夫人的笑容有些发虚:“薛姑娘,你别乱猜。我怎会在自己的客栈里装神弄鬼?将客人都吓跑,我吃什么喝什么?”
    顾唯念道:“这也正是我疑惑的。你为何吓自己的客人?”
    柳夫人向来身体不好,这时便很适时的头晕了一把,身子微微一晃,以手抚额,轻轻□□了一嗓子。
    不得不说,她真的很美,也很妩媚。这么简单的一个动作,她做来却偏生带着一股魅惑之意,山民中已有好些人看呆了。
    顾唯念一个少女都双眼发直,一眨不眨地瞧着柳夫人。依照柳夫人的年纪,本也是生于乱世的美人。大夏朝立国也才十五年,柳夫人看来年约三十,说不定她保养得体,已有三十四五了。算起来,大夏朝立国时,她正处于一个女人一生中最美的年纪。多少乱世红颜媚惑江山,而她这般妩媚倾城,竟然埋没在了这个山间小镇,也不知这是她的幸还是不幸。
    柳夫人这一晕,喜儿立刻将她扶住了:“夫人,您身子弱,今日又折腾得厉害,该回去吃药歇息了。”
    众位山民哪里肯让她们主仆离去,当下将她们两个团团围在当中。他们如今很相信薛少河与顾唯念的判断,既然顾唯念说了弄鬼的人是柳夫人,那就一定是柳夫人。柳夫人便是再美,山民们也不会生出怜香惜玉之心,稀里糊涂的任由她作弄半个月。大家纷纷嚷着,要柳夫人给个说法。
    柳夫人方才那一晕或许是假的,但她病着却是真。顾唯念瞧着不忍心:“你们别这样,柳夫人毕竟没有坑害你们性命,更没有欺骗你们家财。若没有难言之隐,她怎会在自己的客栈里装神弄鬼?大家有话慢慢说不好么?”
    众位山民倒也不是不讲理的人,听顾唯念这么一说,便也不那么气势汹汹了,但讨要说法的念头却并未打消。柳夫人瞧着诸人不问明白不罢休的势态,情急之下一阵轻喘,竟也晕倒了。
    两个幕后操控者,居然都晕过去了!
    顾唯念与薛少河互相看一眼,都在对方眼里看到了无奈与好笑。怎么也不换一招?
    不过,柳夫人看起来似乎并不像是做戏。喜儿不是个会做戏的少女,见柳夫人如此,十分焦急,分明已快急哭了:“夫人,夫人!”
    柳夫人此时的脸色与那日顾唯念在医馆瞧见的杨孝廉差不多,都是面色惨白不似人色,偏偏惨白中又带着一抹奇异的潮红。
    顾唯念道:“薛大哥,我瞧她是真不好。”
    薛少河自然也看出来了。这杨孝廉父女分明时日无多了。
    此时,那老掌柜和小杂役挤开人群,上前一左一右扶起柳夫人,一路往客栈去了。人都成这样了,山民们又不好拦着了。虽然是才从乱世里走过没多久,可这莲怀镇到底也是在深山里,并未经受过太多战乱之苦。山民们大多还是朴实且未见过血腥的,没有谁想摊上逼死人命这种事。
    顾唯念瞧着柳家客栈一行人的背影,心中的疑惑便如云海翻腾。
    代母朝山时摔死的幼女,一个病重的女人,一个被吓死的男人,一个同样垂危的父亲,一个尚且年幼的儿子……这柳家看起来颇有资财,实则内里全是悲剧,而且还不知道藏着多少不可告人的秘密。
    薛少河眼看事情已快了结,便问顾唯念:“眉眉,你的脚伤已好了,咱们是走是留?”
    顾唯念道:“自然是走。我急着去见项远,何况我怕再耽搁下去,有人追来就麻烦了。这莲怀镇的事虽然古怪,可装神弄鬼的人都已被揪出来了,总能问个水落石出的。”
    薛少河道:“听你的。”面上平静,实则却在咬牙切齿。
    我急着去见项远!
    怎么有这么不害臊的女人,光明正大说急着见情郎!小心将他惹急了,就偏让她见不着!
    山民里有一直注意他二人的,听到这话,纷纷表示他二人还不能走。
    山民们的想法很简单。倘若柳夫人和忘尘谁都不肯说出真相,偏偏她们一个病重,一个是受人尊敬多年的老尼,他们并不能将她两个怎样,所以,还得再麻烦他们兄妹帮着弄清楚,到底怎么回事。
    顾唯念其实并不想留下来继续彻查这件事。忘尘为什么做这样的事,她尚且不知道。但柳夫人为什么做这样的事,她只要梳理一下柳家人之间的关系,便也可以知道个大概。
    柳夫人一直以来身体不好,并非是装的,而是真的。阿萝在柳家时常遭受虐待,甚至被逼代母朝山。柳夫人是阿萝的母亲。女儿有此遭遇,她或许是不管,或许是因为身体不好,不能时时照管到。如果柳夫人是一个爱女儿的母亲呢?那她是不可能让阿萝代母朝山的。做下这件事的人,只能是柳老板。身为一个母亲,柳夫人必然会痛恨自己的丈夫。
    柳老板后来是怎么死的?是被阿萝夜夜鬼叫吓死的。如果这是柳夫人在报复柳老板,那便能解释得通了。这也就难怪柳夫人不愿意为柳老板服丧了。
    顾唯念方才问过了柳夫人为何装神弄鬼后,便想到了这些,只是她不想揭穿柳夫人。想来山民们也很快便能明白过来。饶是如此,顾唯念也并不希望是由她或者薛少河,当众将这些讲给山民听。
    这实在是一场人伦惨剧,然而柳夫人也情有可原。
    顾唯念正在发愁怎么拒绝山民的邀请时,静慧远远朝这边跑过来。她跑得很急,人还未到近前,便已高声叫着:“薛居士,薛居士,求你救救我师父的性命。”
    柳夫人看着已是时日无多,不想静慧也来为忘尘求救。这两个女人做得事,总是很相似嘛。不过瞧着静慧那焦急的模样,顾唯念也没了调侃她的心思。
    静慧来到薛少河跟前,恳求道:“薛居士,家师她……她服毒了,已是昏迷不醒了。廖先生灌了肥皂水,也没有好转。贫尼……想求你……”
    第19章 苦难
    静慧的请求有些强人所难,说到后来,她自己也面红耳赤说不下去了。但来意到底还是讲明白了,毕竟忘尘都快死了,再不好意思,她也得厚着脸来求一求薛少河救师父。
    薛少河道:“小师父,你求错人了,我并不是大夫。”
    静慧脸更红了,吞吞吐吐道:“我……我听说……功夫好的人,可以用内力将人体内的毒逼出来……我也是听说的,不知道真假。这种事听着便离奇得紧……若是假的,还请薛居士恕罪。”
    薛少河道:“这并不是假的。”
    静慧闻言,顿时大喜。
    薛少河又道:“可我为什么要累死累活去救你师父?你没看见她暗算我?”
    静慧神色黯然,大失所望。她也知道,自己这么做着实有些厚脸皮。可目下除了薛少河,她也不知道还有谁能救忘尘。
    顾唯念心中不免又生疑惑,便问:“你师父怎么又服毒了?她不是晕过去了吗?”
    静慧道:“她是醒来后才又服毒的。我们都瞧不出是什么药,药性发作也极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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