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命,7月18号,听着也像是个好日子。
余秋守在产房里头看无痛分娩,一颗心怎么也没办法安定下来。
不知道为什么,她总觉得护士长就在产房里,正用那双忧愁而悲伤的眼睛默默看着她。
余秋无比后悔当初自己没有多问些,最起码的她应该问清楚护士长现在家住在哪里。就算编个借口,她先把护士长家里头的人撤出去,那也算是弥补了护士长的遗憾。
水利部门的电话没有打过来,到了吃晚饭的时候,林斌先气急败坏的打电话过来了。搞什么呀?让她老老实实待在医院里头不要多事,她人不出医院也要瞎折腾。
什么视察水库?以为老人家真的很闲啊。事情多得一塌糊涂,光是铁路方面的工作就已经让人头昏脑胀了。
全国都在搞工副业,农业工业生产秩序恢复正常。生产生活物资丰富了,对于交通运输的要求也就更高了。结果铁路现在不争气,派系斗争太严重,正常工作根本没办法开展。中央与地方正府的矛盾也愈发激烈,动不动就有人又想冒出头来造反。
中央专门成立了一个工作组来协调这个事,工作组的同志全国到处跑,被折腾得焦头烂额。
现在他们在说地上的事呢,她又说水里头的事情,不是瞎胡闹吗?
莫名其妙的,人家兜了一圈,把话递到他面前,想从他这儿弄句准话。千万不要搞突然袭击呀,搞突然袭击,他们不怕工作被检查出问题,而是害怕安保出纰漏,有破坏分子趁机使坏。
林斌再一问,听说是医院里头打出的电话,那个小秋大夫说的。他顿时气不打一处来,感觉余秋这人实在是太刺儿头了,放在哪儿都能惹事。
让她低调,让她当自己不存在的呢!他都已经说到那份上了,她怎么就不知道死活呢?
布特同志的事情,他来解决就好。反正就是压着,也不能让柬埔寨出事。
余秋苦笑:“我也不想啊,可我就是梦到了发生水灾,特别大的水灾,整个驻马店都被冲垮了水灾,连铁路都被冲断了,听说还有火车被直接卷跑了的水灾。”
林斌真要疯了,妈呀,她说的梦到那就是真的呀,她梦个屁。她这人从来不做梦。
小林大夫结结巴巴:“什么时候的事?”
“8月8号。”
“就今年?!”
余秋很痛快地摇头:“我不知道,应该就是近几年的事。”
林斌彻底疯了,什么叫做近几年啊?近10年也是近几年。他要怎么去预防?
余秋想了想:“今年跟明年的可能性最大,最多不超过1978年。”
因为改革开放以后,大概不会再有谁背诵语录,大喊主席万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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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跑过来做什么?
小林大夫像是绑上了手榴弹, 时刻处于爆炸的边缘。
他嘴上让余秋不要多事, 无论发生什么事情都不要插手,就当她从头到尾没看出来老人怀疑她身份有问题。也千万不要再暴露自己了, 前头的事情全当是巧合。
可现在余秋跟他讲,马上很可能会有一场大水灾要过来。他要怎么办?他总不能真当做自己不知道这件事啊。
发大水, 发大水是这世界上最可怕的事情。
1963年的时候发大水,他跟他堂弟就坐在木盆里头被奶奶推着走。家里头好不容易打好的一套家具就这么顺着水飘走了,拽都拽不住。
他们那儿还不是水发的最厉害的地方。听讲水狠的地方,别说是家具了, 就是地里头的大黄牛都直接叫水给冲走了。
林斌催着问:“你给我句准话呀, 到底是今年还是明年?”
这都7月18号了, 要是今年8月8发大水,现在要检修,估计也来不及。没的话讲,赶紧转移群众,重要的生产物资也一块儿转走。还有就是水库放水, 先把位置空出来。到时候发大水也有空间可以蓄水。
要是明年的8月8号,那今年赶紧修整河道, 加固大坝, 抢修水库啊。
要是再等几年,那能做的事情就更多了。妥妥当当的安排,到时候效果更好。
你看, 这灾难发生的时间不一样, 采取的措施就完全不同。
余秋当然知道发水的时间决定了现在的处理措施取舍。关键问题是今年驻马店周边一带入夏都没怎么下雨, 大家伙儿全在预防旱灾呢。
这会儿他们要是把水库里头的水都放掉了,万一20天后没闹洪灾,反而是天气干旱,周围这么大范围依靠水库灌水的农田就得全都干渴死。夏天正是农业灌溉的重要时期,旱灾造成的损失也绝对不小啊。
这责任谁来承担?谁又承担得起?
林斌逼着余秋:“你给我仔细想想啊,到底是什么时候?”
余秋也崩溃,她真不记得。
如果不是产房的老护士长提起,她压根就不知道有这场水灾。
就连记得板桥水库垮掉的事,还是因为当时护士长同他们说的时候,刚好有个孕妇入产房做检查。产房登记要求孕妇提供家庭住址,这个孕妇刚好住在一个叫板桥的社区里。所以余秋这才阴差阳错的,记住了板桥水库的名字。
小林大夫可真是要被这人气疯了。她关键点不记,专门记这些细枝末节有个屁用。还号称记忆力超群,过目不忘呢?真不害臊!
余秋才火大呢:“我什么时候说过我过目不忘?你别自己随便乱加戏。”
林斌胡乱地挥挥手:“好了,现在说这些有个屁用。你赶紧的,好好想想到底是什么时候才是真的。”
余秋不甘示弱:“那你也得去问问清楚,今年有没有可能发大水呀?这都7月18号了,要是发洪水的话,总不可能一点征兆也没有吧。这又不是地震,发洪水起码得下暴雨吧。”
林斌急了:“你先前又不是没听到,地委的同志报告了,今年夏天主要任务是预防旱灾。”
余秋一点儿也不给地方领导面子:“领导说闹旱灾就到旱灾啊,领导他自己又不是搞监测的。问专业技术人员,好好问,就问当地的,最好是亲自搞监测的。”
林斌同志还很执着:“要是搞监测的同志也说不会下大雨怎么办?”
“未雨绸缪你懂不懂?”余秋不客气的很,“就算没有发大水,先做好防汛的准备,有什么错的?”
小林大夫挂了电话,急的原地转圈圈。他心中腹诽,余秋这家伙说的轻松,防旱跟防涝明明是两个不同的措施。
他盯着电话机看了半天,终于下定决心,直接找上搭话想从自己这儿探听消息的人。
主席的确提到过水库,几个水库都提到过,但到底会不会去看?这谁能知道?哪个敢随便乱窥探主席的行踪,这不是瞎胡闹吗?以后再也不许问这种问题,这是在犯原则性错误。
朝人吹胡子瞪眼完毕,小林大夫又偷偷摸摸地跑回屋子门口,想看看老人正在做什么。
小郑正守在门外呢,看他鬼鬼祟祟的样子就瞪眼:“看什么呢?午睡呢,你别吵吵。”
老人多少年都是昼伏夜出,习惯夜间工作模式。后来林斌到她身边后,愣是各种折腾,虽说不能保证夜里11:00前入睡,但基本上前半夜就能休息还是能够做到的。除此以外,老人还被带出了午睡的习惯,中午总要小憩片刻。
身边的工作人员都觉得老人睡眠宝贵,坚决不允许任何人打扰。
小郑虎着脸:“你干啥呢?除非天塌下来了,否则不许打扰。那边水利专家过来了,也在等着呢。”
林斌先在心里说,这比天塌下来也差不了哪儿去了。听听余秋是怎么形容的,据说当时正在河南的中央干部对新华社的记者形容是这场水灾的危害不逊色于一颗小型原.子.弹。
小郑一提水利专家,林斌又立刻双眼放光,赶紧追问:“专家在哪儿?我有问题要请教。”
小郑觉得这人可真麻烦。大中午的要么睡觉去,要么看书去,哪儿来的这么多事?他又被人吵得没办法,真怕这家伙打扰到老人,只好手一指:“那边呢,花厅里头。你可不许胡说八道,影响了形象。”
林斌过河拆桥的明目张胆,直接将人攘边上去:“你给我滚蛋,谁有空搭理你呀?”
他急吼吼地奔去花厅,临到门口又良心发现,觉得自己空着手冒冒然打扰不好,还跑到院子里头去剪了两串葡萄,拿开水烫过了,颠颠儿捧到水利专家面前,笑着邀请两位白头发的老头儿吃葡萄。
那两人诚惶诚恐,不知道这位主席身边的小林大夫想做什么。饶是林斌一个劲地催促他们尝尝葡萄,两人也都只拈了一颗过过嘴,就再也不肯碰。
小林大夫没办法,想要拉近关系不成,那就只好开门见山,一上来就是个狠问题:“什么情况下水库会垮塌呢?”
这可真够狠的,两个老头儿登时就变了脸色,水库垮坝可是大问题,那会造成大水灾的。
身材稍胖一些的老头儿清了清嗓子认真地作答:“一般情况下原因是两方面的,一个是雨量大降雨时间集中,超过了水库当初建设预计的承载能力。另一个就是水库年久失修,质量存在问题。”
他们这一趟过来,就存了想要找领导反映情况,重新维护加固水库的目的。如果夏天不定下计划的话,等到冬天枯水期能维修的时候,也没有材料跟人手。
旁边稍微瘦一点的老头则往外扩展了一些:“还有河道本身的原因,比如说河道淤塞严重,想要泄洪放水的时候,水走不出去也是个□□烦。”
说着,他感慨起来,“现在这个问题已经越来越严重,讲河道是肠梗阻,都是我们危言耸听,而是事实。大禹治水,堵不如疏,即使他父亲有息壤,也没能治理好水患。除非引水入东海,使得河道顺畅起来,否则水患终将没办法解决。
我们先不谈黄河,就讲讲眼下这个淮河,问题很大。当初主席指示我们要搞好河道治理,一个是建立水库蓄水,另外一个就是利用湖泊蓄洪。想要水不淹,方法就两个,一个让水上天,靠太阳靠风把水给刮走了,另外一个就是让水下去,进入河流当中,不漫出来。
前者我们做不到,老天爷嘛,天气陛下,不听我们指挥的。后者才是我们着重发力的地方。但是就是在这方面,存在很大的隐患。
就讲我们这个淮河吧,淮河中段有西城湖,这是整个中游地区最大的天然蓄水湖泊,有21万亩水面。50年代我们搞设计的时候,就要利用这个天然湖泊一方面蓄洪,另一方面灌溉农田灌溉,还可以搞水产养殖,另外水面航运还能大大缓解交通压力,方便物资的运输。况且有这么个天然大湖泊在,淮北大堤、两淮煤矿跟电厂以及津浦铁路就相当于有天然的下水道,基本上没什么被淹的风险。
但是现在,你看现在是个什么情况?”
老人情绪激动,直接从包里头翻出一张地图,他用铅笔在地图上画圈,示意林斌到他身边看,“林飚干了件多缺德的事!他欺骗主席,围垦城西湖……”
瘦老头的话没说完,胖老头就剧烈地咳嗽起来,咳得面红耳赤,一个劲儿朝同伴使眼色。
说什么蠢话呢?军区围垦城西湖,那是57指示。这里是57指示的发源地,哪里容得他放肆,说什么不应该围湖造田。
这才被放出来几天啊,就搞不清楚方向,什么话都敢乱说。
亏得是这位林小哥先想起来提问,这要是到了主席面前还大放厥词的话,是想要把牢底坐穿吗?
瘦老头却没有领同事的好意,固执己见:“这话我要说的,见了主席我还是要说。当初我听说军区动员10万民工建起百里围堤,我就知道要出乱子了。最低洼的湖底,变成了军圩的田。这不是瞎胡闹吗?这么一搞,21万亩水面变成了4.5万亩。原本的水怎么办?全都被逼到高处去了。围了锅底子,淹了锅台子。周围的良田,上百万亩的良田啊,变成了淹没区。这不是滑天下之大稽吗?
这样不合理的事情,居然还要被当成典型宣传?究竟要遗害多久?还要害多少老百姓才算了结?”
胖老头心惊胆战,生怕自己这个不知变通的同事今天就彻底栽进去了。他赶紧想办法拼命往回找补:“那也是为了防止苏修侵略,大家在想办法增加农田面积。”
“增加种植面积,我不反对。可捡了芝麻丢了西瓜这种事,不能做,绝对不能做。这不仅仅是农田面积在减小,更重要的是,它留下了巨大的隐患。少了这个天然的蓄水池,一旦发生洪灾,水往哪儿跑?水不跑的话,就要淹啊。”
林斌听得心惊胆战,他原本还心存侥幸,觉得余秋很可能是夸大其词。因为从50年代起,淮河这里就极有功效,上下修了大大小小百十座水库,还是起到了很大作用的。
结果现在人家专家一说,小林大夫就心肝儿乱颤了。原来他们有这么多隐患,一旦发生水灾,想要水短时间消退掉,居然不是他想象中的那么简单。
他战战兢兢,小心翼翼地提问:“那你们说该怎么办?”
“退耕还湖呀。”瘦老头觉得林斌问了个傻问题,“让城西湖恢复原来的面貌。”
胖老头真是恨不得给自己同伴一拳了。这人说话都不过脑子的吗?怎么能够想当然?城西湖是围垦区,旁的不讲,里头驻扎的那么多部队怎么办?
一句退耕还湖说的轻巧,湖水淹没了人家的地盘,人家去哪儿呆着?备战了,备战是大方向。糊涂!没有一点大局观。
瘦老头领悟不了同事吩咐的眼神。或者简单点儿讲,他压根没有看同事。他是搞水利工作的,他就从自己的专业角度看问题。
至于撤出去的军队要如何安置?那不是他能解决的事情了。
老头儿感慨:“我们治淮河这么多年,取得了一些成绩,但也暴露了很多问题。我们要缩小看待成绩,放大对待问题。荣誉摆在那儿,不理会,最多就是发霉。问题暴露出来了,还当不存在,那会酿成大祸。”
林斌哆哆嗦嗦,颤抖着问出了他最恐惧的问题:“那您二位觉得,咱们这儿会发生水灾吗?特别大的洪水。”
“有什么好不会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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