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怀洛道:“退下吧。”
步储向门内的二人作了一躬,转身离开。
梁怀洛心满意足的勾起嘴角,汤言页趁机快速的挣脱出来,离了他一丈远,他也很配合的松了手。
步储毕竟年小,行事不谨慎。连院外老槐树上坐了个人,步储好像都没发现。梁怀洛心系此事,看也不看汤言页一眼,转身走向浮窗,汤言页在窗边挂上了卷石帘,浮窗正好全开着,风一吹发起叮叮咚咚的声响。
“……”
汤言页揉着手腕,长叹一口气,心想若是汤珧在就好了,汤珧一定有办法赶他离开。
下一秒,一阵叮叮咚咚的碎石相撞的声音忽然响起,她随之转头看去,身子蓦地一怔,此时梁怀洛正手闲的,开始拆她的卷石帘了!
卷石帘是由近百颗碎石穿线连成一排,排排相依,终成一帘,梁怀洛抬手,广袖滑落至肤若雪白的手肘,他手里托着一颗碎石,五指收拢轻轻一扯,这颗小小的碎石便被人轻轻松松地扯了下来。
汤言页忍无可忍,边挽袖边大步走过去,将他手心的石子抢过来,怒道:“二公子,请你行行好别作妖了!安安分分出门左拐回你的老窝去可以吗?”
“可以。”梁怀洛道。
等了一会儿,汤言页扯了下嘴角,“那你现在是?”
梁怀洛一动不动的站着:“打鸟。”
他说着,抬手又朝一颗碎石抓去,汤言页立马上前挡在卷石帘前,梁怀洛伸向碎石的手忽而往下,顺势搂过了她的腰,拥入了怀里。
“…………”
汤言页的侧脸贴在他的胸前,一股淡木香扑面而来,似山林间的枯木。不待她多想,梁怀洛似乎将扯下来的碎石尽数丢了出去,他的身子随动作微微颤动,传来了几声快而有劲的风声。
汤言页这才反应过来,两人的姿势好像有点不对,她皱起眉想要推开她,可梁怀洛却紧紧的揽着她。这一天下来,他已是第几次越矩?
想着,汤言页心中的怒火好似又被浇了一桶油,她二话不说的将头一歪,朝着梁怀洛的胳膊狠狠咬了下去,口齿不清的怒道:“松手!”
梁怀洛没觉得疼,就像被兔子咬了口,懒得理她,他继续将卷石帘上的碎石一颗一颗快速扯下,每每扯下一颗,便朝窗外不远处的那颗老槐树上弹射而去,若是有外人见了,定会以为这是什么弹指神功。
十秒有余的功夫,窗外传来了“咔嚓”一声闷响。说出去肯定没人能信,汤府外养了近二十年的槐树,居然被区区几颗碎石给弄断了!
“这是什么声音?!”汤言页不依不饶的咬着他,一半脸埋在他的衣袖中,呲牙咧嘴的质问道:“你大爷的!你又坏我什么东西了!”
“槐树。”梁怀洛声音没什么情绪,又想了想,生怕汤言页待会儿真的发飙,他决定主动坦白:“我得与咱爹说说,将你院外的这棵槐树砍了……嘶——”
手臂传来一阵撕疼,他偏了偏头,才发现这只“兔子”居然还未松口,一听要砍树,反而还加重了力道,他撇头看了她一眼,好笑的提醒道:“放心吧,只是断了一根枝干而已,明年就能长回来了。”
汤言页松了一口气,想他也没那么大本事,将将想松口,又听少年道:“这么喜欢咬我?那也得让关上窗啊,让外头那只鸟儿见了可要笑话咱们了。”
禁锢汤言页腰的力道一松,她立马松口退后几步转头狂“呸”几声,恶狠狠说道,“你今日坏我石帘,毁我槐树……”
一说到槐树,她才反应过来梁怀洛方才说的话,回想之前他在屋外看槐树的神情,一脸诧异说道:“那槐树上有人在偷窥?原来你说的打鸟是……”她忽然不敢去细想。
梁怀洛凭栏侧倚的靠着窗边,不作答。
汤言页的视线在面目全非的卷石帘上扫过一眼,卷石帘上的碎石已经被他扯下了三分之一。
见她一脸怏怏不乐,梁怀洛视线落在那卷石帘上,而后直起身,对她笑道,“没想到页儿这么喜欢我送你的石帘?啧,可惜已经坏了。”他的语气有些遗憾,“你若是喜欢,哪日我在做一个送你即可。”
坏了不也是你弄坏的吗?
汤言页翻了个白眼,“不用,我本来也嫌它吵。”
她皱起眉,走到窗边朝那棵老槐树看去,隐隐可以看见槐树确实有处地方参差不齐的断裂了,她自言自语说道:“此人定有百八十公斤吧?”
不然正常人怎会将树干给坐断了?
“你该想的是,此人是如何用百八十公斤的身子上树的。”梁怀洛笑道:“不如直接去问问他便知道了。走吧页儿,随我一同去看看打下的鸟儿。”
梁怀洛迈着悠哉似神仙的步伐走到门前打开门,汤言页回头看他,有一瞬间觉得奇怪,他为何能确定,那人掉下树后不会逃走呢?
不管怎样,都先去看看再说罢。
此时汤府院外,原本藏匿于树上的人黑着脸,横躺在树下,内心骂了一声:“操他奶奶的”。
从摔下来的那刻他便恍然大悟,投掷碎石的人一开始就没打算杀他或是将他怎样,除了第一颗碎石目标是在他以外,其余的碎石原来都是为了要断他落足的枝干!
偏偏气人的是,那第一颗碎石来的太快,等他反应过来也已经躲不了了,碎石的速度迅猛,若是不控制好力度,可以直接打进他的**中,而此人却将碎石不差一分一毫的击中于他的死穴,以致麻了他半个身子,掉在这地上后动弹不得。
他摊着身闭眼,装死不过多时,上方便传来一声轻笑,有人正用玩味儿的语气说道:“页儿你来看,这人恐怕还不足一百斤,生得倒不错,是个气质书生,啧,不过我是不是在哪见过……”
书生倏地睁开眼,面面相觑,二人皆是一愣。书生看着眼前正恹恹假笑的人,内心顿时一阵惋惜,这位二公子年纪轻轻居然记忆不好。明明今日在酒楼还救他躲过了杖刑,才不过几时他就记不得自己了?
汤言页走过来看见地上躺着的书生,也是一愣,有些惊讶的问道:“你这书生大白天躲树上作何?莫不是今日在酒楼瞧上我了来此偷窥?”她抱着手,不屑的哼笑一声:“二公子,难怪你今日会出手救他,原来这书生是你的同谋啊。”
梁怀洛:?
眼见被误会,书生看了看她,又去看梁怀洛,疯狂摆手也不只是被吓得还是太激动,他的嘴已麻木的毫无知觉,动不了嘴巴说不了话,光哼哼又觉得自己像个傻子,他用仅能动的那只手比起了手语。
汤言页奇怪问:“你想解释什么?”
梁怀洛翻译道:“他说他没有偷窥你。”
汤言页质疑的看了梁怀洛一眼,又去看书生。书生没有摇手反驳,看来是说对了,她又问:“你嘴是怎么了?今日早上你不是还能说话吗?”
书生又疯狂用那只手比划,捡起地上的石头,对着自己的肩手有气无力的丢了一下,然后伸出一根手指左右摇摆,除了他自己,没人知他是何意思。
汤言页看得一脸懵,恨不得进屋里拿笔墨出来让他写来的快些。梁怀洛看了她一眼,笑了笑,主动说道:“他说刚刚树枝突然断了,地上刚好有颗石子,摔下来时压上了他的死穴,所以麻了半个身子,一个时辰便会好。”他皱皱眉,又道:“最后好像是在说,他真的没有想偷窥你。”
书生听完后欲哭无泪,不会翻译能不能别乱翻译误人子弟啊,你明明只有最后说一句对了啊!
汤言页半信半疑的看了看书生,对梁怀洛说的话置之不理,说道:“你可知此地是汤府?而且你爬上树总得有个理由吧?莫要说是在树上瞧书看风景,我不信。”
书生为了防止梁怀洛再乱曲解他的意思,他拿起个石头在地上比划,可心有余而力不足,他左手没练过字,只能慢悠悠一笔一划的写,他歪歪扭扭点了个三点水。
梁怀洛垂眸,见了这三点水揪起了眉头沉思一秒,茅塞顿开,他拿着三寸断竹便往掌心一拍,说道:“页儿你看,这是一个梁字。”
书生正在写“刀”字。
汤言页心想,确实是梁字。
“梁”字初成,书生琢磨着下一个字改如何去写的时候,梁怀洛低低地“啧”了一声,书生转着眼珠看去,就听他一脸匪夷所思的看着自己,说道,“原来你想偷窥的人。”
“是我?”
汤言页:“……”
书生:?
第5章 清欢
5
一片树叶无声落了地。
书生一时半会竟被他以词害意的一句话给当场吓懵,不过梁怀洛说的话让他立马反应过来,这二公子同是姓梁,按先前的种种迹象,他大概已猜出是谁了。
他当然不能随意说出来其实自己偷窥的人是知府大人。书生立刻将地上未写完一半的字抹散开,躺尸似的不再继续比划。
看着书生一惊一愣的模样,汤言页沉思半晌,扑哧一声笑出来,指向梁怀洛幸灾乐祸道:“傻书生,你该不是真看上他了?”
看他的神情,汤言页觉得就是梁怀洛提前猜对了他的意思,忍不住调侃。不过心里还是清楚,两个男人看不看上,是不可能的。
话音未落,梁怀洛在书生面前蹲下,垂着脑袋,凤眸定定的看着书生的脸,书生被他瞧的心里一阵晃乱,动不了身子,只得瞪着眼睛。
不管他奋力眨眼是想表达什么,梁怀洛只伸出一只手,不带任何温柔在书生的左脸上戳了一下,他轻声夸赞了一句,似感叹:“居然还有弹性…”
“……”
书生微微皱起眉头,眼泛泪水作出一副被人欺负了的模样,向汤言页投去了求救的目光。梁怀洛稍侧身,挡去了他的视线,笑着道:“页儿,这位小兄弟的脸,肤白如脂,手感真的不错。”
汤言页实在没脸继续看下去,摆了摆手转身往汤府走去,“二公子慢慢独赏,我先回府了。”
知她无心再此多逗留,梁怀洛再次对上书生的目光,笑了笑起身,决定置之不顾的任他躺在那。
他三两步跟在汤言页的身后,似笑非笑悠哉道:“但我还是喜欢摸页儿的脸。页儿,你慢点走,你的闺房我还没细看有何变化呢。”
闺房两字立马让汤言页想起刚刚二人在房里的亲密之举,又自觉今日对他算是十分有耐心,此时却忍无可忍,立马跑进府里,回身将大门重重关上。
将少年关在了门外,汤言页笑盈盈的说道:“二公子还是早些回吧,这喜洲闺房无数,二公子大可去看看其他姑娘的,定然比我的好看多了。”
听着门里的姑娘故意学着外头那些闺秀说话,她的声音正常说话时便好听,故作此声音色反倒妖娆了,让人鸡皮疙瘩起一地。
被拒之门外的梁怀洛看着面前的长戟高门,无声的站了一会儿,又转头看了眼不远处还躺着的书生,低头无奈的笑了笑,才踱步离开。
汤言页在门边站了一会儿,侧脸贴在门上听了半晌,半天不见外头有动静,想必那人是知难而退了,她这才满意的拍了两下手灰转身,一这转,见汤沈元皱眉负手而立的站她的闺房前,正难掩怒气的望着她。
汤沈元问:“你平日就是这样待人处事?”
汤言页不敢与他对视,“是他先……”
汤沈元怒声打断道:“你跟我过来!”
二人前脚后脚来到堂屋,屋里无一人,汤沈元坐下待胸闷消了点,缓声问:“你娘是怎么教你的?不论来者何人都不应如此待客,何况人家怀洛之后是要娶你回去的人,又怎能如此待他?”
“对不起,爹。”汤言页垂首认错。
汤沈元:“你可知为何爹会答应梁大人的提亲?”
这件事她当然不会明白,只摇了摇头道:“不知。”
汤沈元看了她两眼,问:“你当真那么不想嫁给他吗?”
汤言页毫不犹豫:“不想。”
“不嫁给怀洛也行。”
汤沈元面无表情的挪开视线,给自己沏了杯茶,缓声说道:“那我现在就派人去通知梁大人,怀洛年纪尚轻,怀阳身为嫡子才合乎情理,改成让你与怀阳成亲,你觉得此事……”
“爹!”
汤言页打断道:“此话当真,还是您在逗页儿玩?梁怀阳可是喜洲的……您真忍心让我嫁给去?不说他,梁怀洛那人表里不一,您和娘根本不了解他是什么人,再者您明明知道梁府的人都是一群……”
“放肆!”
汤沈元瞪着她,“女子到了出嫁的年纪,自然得行自己分内之事,放眼整个洲城,可还有比梁府让爹更放心的地方吗?你看看温子秧嫁的那个疯子,怀阳都比那疯子好上百倍,梁大人没替怀阳提亲已是对我们仁至义尽了。”
这些事她心里当然清楚,但为何偏偏就非得是梁府呢?温子秧嫁的虽是疯子,但好歹那陈疯子并非真疯,只是对棋画过于执着而疯。
她怒道:“怎么没有?爹您心里不明白吗?若不是当年有人陷害严大人招来了灭门之灾,喜洲何来梁府,梁颤又何来这知府官位?”
“多余的话不必再说。”
汤沈元不想与她谈此事。毕竟那是十八年前的事,十八年前喜洲上一任的知府大人严博涉嫌陷害欺君,后来被灭门,那时他们一家还没来此地,对当年的事并不太清楚,更不好乱下定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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