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梁怀洛浅笑了一下,并不打算跟母亲拐弯抹角,直接开门见山的问道:“我来除了给您送鱼,还有另外一件事,最近看娘身体虚弱,就是想问问,娘最近几日是不是睡不好?”
他这话一问出口,杜欢若拿着竹筷的手便是一顿,眼神瞬间淡了许多,她抚着自己的脸,扯起微笑:“最近是有些睡不好,娘的脸色已经差到如此明显的地步了?被你一眼就看出来了,原本娘不想同你说呢。”
杜欢若刻意让自己的一举一动看起来如往常,但偏偏她的刻意在他眼里全是破绽,梁怀洛沉下脸,说道:“娘在我面前,该如何便如何。难道娘不打算同我说什么?”
杜欢若装傻道:“嗯?”
梁怀洛说道:“您有什么事瞒着我不想同我说,还是您最近每晚都来我的房间不想同我说,再或者,是大夫人又为难了您什么不想同我说?”
“……”
杜欢若低着头,盯着盘里的鱼,明明是母亲,此时却像个犯了错想隐瞒却被识破的孩子。
梁怀洛看着母亲日渐消瘦的身子,心里既心疼又无奈,杜欢若什么样的性子他最清楚,她若不想跟他说,她能将事情憋在心里一辈子。但他也不能眼睁睁看着她日渐憔悴。
“娘。”梁怀洛将鱼拿到自己的面前,闲着没事,为她挑起了鱼刺,不紧不慢的说道:“您要是不喜欢在这府里住着,我可以陪您出去。你要是不想我走远,我便时刻陪着您,但如果有人欺负了你,你真的一定要同我说,别憋着,知道吗?”
杜欢若看着他挑出来的一根一根鱼刺,心里七上八下不知该如何跟他说起。而他这些话也同鱼刺刺在她的心上。
从嫁来梁府的那一年起,她无时无刻不想离开这里,留下来的原因,也就只有一个——因为梁怀洛是梁颤的儿子。她想给这个孩子有个完整的童年,父亲母亲,都缺一不可。
杜欢若一直都知道自己的心根本不在这里。
可她又不能抛下梁怀洛离开。
可如果有天,这其中有个因素或许要变了,那么她也没什么好再继续坚持的了,杜欢若抬头看着他,说道:“洛儿,打从你一生下来,娘就没为你做过什么,都是你爹派的奶娘在照顾你,所以娘想冒昧的问你一些…比较隐私的问题。”
“儿子在娘面前还能有什么隐私,”梁怀洛好笑道:“但是娘想问,便问吧。”
杜欢若欲言又止的问道:“你身上,可有什么胎记?”
梁怀洛蹙蹙眉,说道:“没有。”
杜欢若道:“当真是一处也没有?身后呢?你看不见的那些地方……”
梁怀洛忍不住打断道:“娘,您不是在生我时就已经把我看光光了吗?怎么这十八年过去了,突然问起胎记来了,有没有这东西,怕是全世界再没有比您更清楚的人了吧?”
杜欢若看着他这张俊俏的脸,愣了愣,想要回想起当年那个人,她只剩下模糊的记忆,可现在看着梁怀洛的眉骨,倒真与那个人的眉骨如出一辙,她轻轻的松了一口气,笑起来逗着他说道,“那可不一定,这今后啊,就是页儿比娘还要清楚了。”
“…………”
梁怀洛手里拿着竹筷正在将鱼肉从鱼骨上剔除,他盯着自己面前这条快要被扒光抹净的烤鱼,再听母亲这饶有深意的话,脑海里立马呈现出汤言页怒气满满的脸来,心下一股暖流从他身体快速划过...
杜欢若又说道:“其实娘也没有什么事想瞒着你,大夫人近日来待娘也很好,有日见你不在,她还特意来陪娘吃了顿饭呢。只是除了这些,为娘确实有点…想多出去外面走走,不过娘可不用你陪,你马上就要娶妻了,就得好好呆在这儿,娘就想自己去走走看看。”
“娘有想好去哪吗?”梁怀洛垂下眼眸问道。
杜欢若想也没想的道:“京城。”
第20章 清欢
20
梁怀洛抬眼,深深的看了她一眼。
杜欢若说出京城之时,眼中含着的向往憧憬,不知道的都会以为那是个人极好之地,也让她长时间黯淡的神色都焕然几分。
他不忍去破灭她心中的向往,所以并不作何劝阻,只是将剔完鱼骨的鱼推回她的面前,淡淡道:“母亲想去哪,去便是,爹那边您不用担心,我会帮您说。”
先不说梁颤会不会同意,单是让她去提此事,梁怀洛知道她是连提的本事也没有的。
杜欢若心喜的看着他,能离开此地,是她这些年日日夜夜的期盼,可想没多久,心里又开始为另外一件事矛盾起来。说不定无论与梁怀洛说什么,他都不会多问一句更不会随意去与梁颤说,她觉得,这孩子看着对任何事漠不关心,但心里想的可比别人细多了。
杜欢若想着,便将他的手拿过来,心想着他定是知道自己不想说才不过问,可此事并不是她一个人的事,虽然她自己也不能确定,但还是得告诉他的。
不过夏时,她摸着梁怀洛的手,同冰般冷,又把他的手握在自己手心里,奇怪的说道:“洛儿的手为何时刻都这么冰?可是生病了?”
梁怀洛看了眼揉搓着自己手的母亲,心中生出一些小心绪来,他伸出另只手在她手上轻轻拍了拍,笑道:“娘何时有见我生病过。”
回想起来,他确实病的少,杜欢若点头笑说道:“也是,你啊,从小身体就跟铁打似的。”
梁怀洛笑了笑,随手玩起了案几上的香炉,打开炉盖看了眼,说道:“这几日多亏了娘赐的木香,让我睡得都不省人事了,连娘来看我,我都毫无察觉。”杜欢若的手顿了顿,没等她多想,他继续问道:“娘还没告诉我呢,您近日每晚来我的房里,可是有事找我?”
“……”杜欢若松了松手,说道:“其实没什么事,不过就是想求证一些小事情罢了,娘也不瞒你说,你可记得,那天我带你去与一个老神婆算命一事?”
梁怀洛点头道:“记得。”
杜欢若犹豫了片刻,说道:“其实那日我……”
“等一下。”梁怀洛忽然打断道,看像她房屋门的方向,微微皱眉道:“有人来了。”
没等杜欢若反应过来,下秒,门便传来一阵敲门声,一个人影在门外问道:“二夫人?您睡了吗?”
杜欢若看了梁怀洛一眼,不解的问道:“有何事?”
“打扰夫人了,是这样,大人有事找你…”小厮说道:“不对不对,是大人有事找二公子。请问二公子可有在您的屋里?属下见他不在屋里,便想他或许是看你来了,就想着来您这儿问一问。”
杜欢若看了梁怀洛一眼,奇怪道:“他这么晚找你做什么?你最近可是干了什么事了?”
“没干什么事,要说起来,他或许还会感谢我,娘你先去休息吧,我去看看。”梁怀洛说着,便已经站了起来,对外头的人说道:“大人人此刻在哪?”
小厮说:“大人与禄前辈正在正屋等您呢。”
梁怀洛沉声道:“我一会儿就过去,你先退下吧。”
小厮道:“是。”
待人走后,杜欢若站起身,梁怀洛扶着杜欢若回到床榻,见她靠下午并替她盖上了被子,才从房屋里出来。离开房屋的他没有立刻去正屋找梁颤,而是先回了趟自己的房里,走到案几边打开放于桌面上的小香炉看了一眼。
此时香炉里的香还发着淡淡的荧光,燃尽的香灰覆在周边。一缕淡淡的的炊烟飘着,里面的香很快就快燃尽了,他从柜中又拿了一小柱香,放进里面,让它继续散发出味道。
说起这淡木香,还是一年前杜欢若不知从哪儿买来的,说是有助眠的功效,所以他每晚都会点上一小炷香,也不在乎到底有无效果。只是想着既然是母亲拿来的,那他用便是。
他想过许多杜欢若半夜来看他的理由,无论是什么,他都能看出来母亲心里藏着事,还是因为这些事而睡不着,所以才想趁着他睡着的时候来看看他,又或许是她怕打扰到自己,所以才私自多放了些香进去。
可是方才他故意同母亲说起香的事,也坦明了他知道了她近日每晚都会来看他,如果是母亲在香里做手脚,按杜欢若的性格,方才她定是不会继续藏着,而是会直接解释,所以他想了想,还是觉得给他香里“加料”一事,不会是母亲做的。
既然确定了不是杜欢若所为,梁怀洛心下更有些烦躁了,因为他又要去费脑想,成林娇动他的香是为何,是,他能确定就是成林娇。
从那日小厮说的成林娇大半夜鬼鬼祟祟的出门时,他便感觉不对,可怎么想也没想到是香会有问题。小厮的话他能信八分,剩下两分,今晚便去寻一寻罢。
不过眼下,还有更烦的事情——神婆。这臭婆娘不知为何,自那日之后便老躲着他,方才杜欢若明明都要与他说神婆的事了,谁知……
他不耐的低啧了一声,心觉这小厮来的可真是时候。他将香炉放回原位后,便走了出去。
待梁怀洛来到正屋,梁颤和禄明非一坐一站的正说着什么,梁颤看见了他很快便止了声,微微皱了皱眉头。禄明非转过身来,看见他后,对他躬身道:“二公子。”
梁怀洛点点头,应了一声:“前辈。”
一边到梁颤打量的看着他半晌,不主动说一句找他为何,但梁怀洛心里多少能猜到,他们不过就是为了自己牢房带走清欢渡一事。
他漫不经心的笑了笑,反被动为主动的问道:“父亲找我来,想必是为了清欢渡一事吧?”
“......”梁颤愣了下,似是没想到他会直接说出来,但没继续惊讶,只一脸置疑的问道;“洛儿近日来是闲的开始逛牢房了吗?你轻易将人带走,不与爹提前汇报一声也罢,可是爹更想知道,你又是何时开始,对清欢渡有兴趣了?”
梁怀洛原本面无表情的东看西看,居然想不起来上一次来梁颤的正屋,是何时了,听见他的这个问题,居然有些熟悉感,想起之前汤言页也问过他这个问题,顿时好笑道:“我真对他没任何兴趣。”
“是吗?”梁颤看了眼禄明非,又半信半疑的问道:“那人呢?你带去哪儿了?”
梁怀洛也看了禄明非一眼,轻笑道:“爹真是会说笑,那日的事我想巡兵都跟您如实交代过,人都已经死了,爹为何还要特地问我一遍呢?”
“他真的...被你杀了?!”禄明非震惊道。
那可是他想抓了两年,好不容易抓回来的人!
比起禄明非,梁颤的反应就淡定许多了,只是微微皱起眉,问道:“你若是不给我一个合理的杀他的理由,那我真的不敢相信,清欢渡是否真的死了。”
“爹是又开始怀疑我了吗?”原本他想老老实实交代这人并不是清欢渡,可禄明非这反应,让梁怀洛奇怪起来;“你们不是恨不得将他千刀万剐吗,怎么如今我替你们杀了他,你们反而还舍不得起来了?”
梁颤提高了音量道:“怎么和你爹说话的!”
梁怀洛:“……”
梁颤问道:“你真不打算解释一下吗?”
“爹也知道,我做事向来不需要理由,只是那日无事时正好听见清欢渡被前辈抓了,就想去看一看扰的咱们府里清静的人长得什么样而已。”
“所以呢?就这样?”梁颤继续逼问道:“可还有看出他其他什么,或者问出什么?”
梁怀洛想了想,“有吧,我看清欢渡他……长得真不错。至于问出什么,倒真没问出什么,这人长了张讨抽的嘴,我一个看不惯,失手赐了他一掌,谁知他那么不耐打。”他说这,看像禄明非,“前辈,这么垃圾的一个人,你们是如何抓了他两年才抓到的?”
禄明非解释说道:“二公子,大人原本并不想杀他,是因为我还有事情没问清楚。说要处刑也只是想吓唬吓唬他而已,二公子下手,未免也太快了些。”
他又对梁颤说道:“大人,那小子嘴硬,属下挖不出一句其他,可眼下连人都没了,这可如何是好?”
梁颤揉了揉眉头,问梁怀洛:“这么说,你是想替我排忧解难了?”
梁怀洛说道:“最多只能算帮爹除去个眼中钉而已。排忧解难说出来爹您自己可能都不信反而还觉得我心有图谋,不过洛儿还是恭喜爹,少了个让您烦忧的人了。”
梁颤不屑的哼了哼:“那尸体呢?”
梁怀洛道:“派人埋了。”“活要见人死要见尸。”梁颤看着他道:“派人去给我挖回来。”
“……”梁怀洛笑了笑,转身对禄明非微微低头,恭敬的说道:“那有劳前辈跑一趟了,也不知这几日过去,山上有没有什么豺狼虎豹的,还能不能捞到些尸骨回来,待我回去问问那巡兵将人丢哪去了,再告知你罢。”
禄明非抿抿唇,勉强接下了这破土挖尸的烂差事,说道:“那麻烦二公子了。”
作者有话要说:
最近真的好多事啊啊啊,不能日四,但也会努力日三!
剧情线好难写,我果然还是要学的太多了。
ㄟ( ▔, ▔ )ㄏ多有不足,请多担待。
第21章 清欢
21
子时过半,南厢院的虫鸣渐鸣渐弱,一轮月色被云雾包围,露出的隐隐月光照映在池塘中,薄凉的风带动着枝叶。
这时,一个漆黑鬼祟的身影潜行进来,停在一间房门前,微微推开房门,一股浓重的淡木香扑面而来,他嫌弃的扇了两下,待了不过片刻,便察觉有人过来,三两下翻身上了屋顶。
来人身着紫衫,面纱遮面是个女人身型,两手贴于腹前交叠至袖内,行色匆匆的来到那香烟缭绕的房门前,像是确定了睡在房内的人不会醒,不轻不重的推开门走了进去。
藏匿于屋顶上的人贴身俯趴着,露出了半个脑袋看了眼,正想起身下去看看,谁知先前进门的那女人不过一分钟又出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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