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羡公子见陆念锦朝他扑来,脸色一变,想都没想便掠起脚尖飞快地向后退去。
下一刻,他已退至丈外之地,陆念锦却连着翘头案“啪”的一声狠摔在地上,狼狈不堪,半天都爬不起来。
“你,你未免太过冷血!”好半天,她才忍着疼,抬起头来,盯着他没有半分愧色的脸怒道。
无羡公子还是那副看蝼蚁的神情,眉眼俱是冷意,“太子妃是不打算起来了吗?”
陆念锦冷哼,气红了眼圈,“要你管!”
无羡公子便冷眼看着,没有再管。
这个女人太邪性了。大慈恩寺里,他第一次出手救她,她便恩将仇报,将他打晕强行毁了他的清白;第二次他求皇上救她一命,皇上更是直接将她强塞给他,他被迫住进太子府跟她朝夕相对……再有第三次,他不敢想象。
陆念锦在心里将丈外远处,冷酷无情的男人骂了十几遍,才将双腿揉捏至血脉顺畅,她艰难的站了起来,憋着一肚子气将被她带倒的翘头案扶起,又将零散在地上的祈福经卷一张一张捡起。
庆幸的是,她在抄到第九遍末的时候,砚台里的墨刚好用完,不然那些祈福经卷若是被弄脏了,只怕她还得再抄一遍。
“九遍祈福经都在这里了,国师若是无事我就先回去了。”将翘头案收拾妥当,她瞥了无羡公子一眼,带着几分余怒说道。
无羡公子也不愿再看见面前的女子,声线没有一丝波澜道,“你走吧!”
陆念锦闻言再不多留,挪动还在隐隐作痛的双腿朝外走去。
观平殿外,秦嬷嬷带着海棠早就望眼欲穿。
看到陆念锦出来,她心肝一酸,忙快步迎了上去,海棠紧随其后。
两人皆是宫里出来的,一眼就瞧出主子腿脚不便,赶紧一左一右扶住陆念锦。
“姑娘觉得怎么样?这大殿里面是个什么情形,竟连午膳都不许人吃,莫不是姑娘一整日都得跽坐着抄经,动都不许动……”
陆念锦在抓住海棠手腕的那一刻,脸色就变了,耳边根本听不进秦嬷嬷的话。
“姑娘?”秦嬷嬷说了一大通话,一直都没等到陆念锦回应,忍不住拧着眉叫了一声。
陆念锦被她拉回神,苍白的脸上带着歉意,轻声询问,“嬷嬷刚才说什么?”
秦嬷嬷瞧出陆念锦脸色不对,她没有再说什么,只望着她满脸心疼道,“姑娘一天都没用膳了,老奴在小厨房给您备了不少您爱吃的,有五色玲珑小馄饨,酸笋鸭皮汤,红油拌鸡丝,茱萸酿双菇……”她一口气报了一长串的菜名。
陆念锦听罢,却摇起头来,“嬷嬷,这些日子是先太子十八周年忌日,我须为太子抄经祈福,七七四十九日内还是茹素罢。”
秦嬷嬷听陆念锦这么一说,才慌忙反应过来,她这是关心则乱了,赶忙补救道,“姑娘说得对,是老奴大意了,那等会儿回去,老奴再重新为姑娘做几道素菜。”
陆念锦点了点头。
回到回心楼,用过晚膳,已经是子时。
陆念锦简单沐浴一番,消了会儿食,便带着海棠往书房走去。
海棠在回心楼当家做主了三年多,早就养的骄矜起来,值夜的活儿更是做不惯,去书房短短一段路,就连打了三个呵欠。
陆念锦一直没理会她,到了书房才变脸,让她跪下。
海棠跪下后,终于清醒了几分,仰起脸惴惴不安的问,“太子妃,不知奴婢做错什么了……”
“我且问你,你几个月没来葵水了?”
海棠听了陆念锦这话,不知想到什么,脸色骤然一变,沉吟许久后,白着脸颤颤道,“两、两个月了。”
“孩子的爹是谁?”
海棠没想到陆念锦会问的这么直接,眼神又躲闪了好一会儿,才想明白自己现在的处境,一下垮了身子颓然道,“是林檎,太子府的左卫长。”
……
处理完海棠的事,陆念锦让她回房养胎。
她则在书房中又抄了一遍祈福经,才回房歇下。
次日清早,无需秦嬷嬷唤她起身,陆念锦已提前一个时辰起来,梳洗后,又去书房抄了一遍的祈福经,才回正房用早膳。
有了这两遍祈福经打底,陆念锦在午膳前,顺利的抄完了五遍,没有被罚。
午后,也只慢了无羡公子半个时辰,就抄足九篇。
无羡公子未料她进益得如此快,他将她抄好的经卷翻了一遍,看出几分端倪来,清清冷冷的撩了她一眼,“提前抄好的?”
“长期不用午膳会坏了肠胃,另外,我也不想浪费国师的时间。”陆念锦点头承认。
“不错!”无羡公子看着她,颔首冷然道,“希望日后,太子妃最好能一刻钟都不要累本座等候。”
陆念锦:“……”
她脸上端笑,礼数周到,甚是受教,“国师教训的是。”
无羡公子不置一词。
片刻后,他移开目光,“明日是太子妃三朝回门之日,就不必来观平殿了,赶在入夜前将九遍祈福经送至客院松风里便是。”
“我知道了。”陆念锦道。
次日,陆念锦三朝回门。
秦嬷嬷、楚拂和太子府管家三人作陪。
第27章 三朝回门
马车在承国公府门口停下,陆念锦被楚拂扶着走下车梯。
国公府的正门大开着,承国公带着阖府主子立在台阶上等候,远远望去,乌压压一片人。
“老臣携家眷给太子妃请安。”到近前后,承国公躬身行礼。
陆念锦扫了眼他身边脸色铁青的老夫人,淡淡道,“祖父祖母不必多礼。”
“多谢太子妃,太子妃请!”承国公说着,引着陆念锦便朝里走去。
一行人进了前厅,分别落座,承国公简单和陆念锦叙了几句,便让老夫人带她去后宅歇息。
陆念锦随老夫人回了南秋院。
康嬷嬷亲自端了茶水上来,恭敬道,“太子妃一路劳顿,喝口茶润润口。”
陆念锦确实有些渴了,她接过茶水,掀开茶盖吹了吹,却发现雪芽之下的茶汤色泽有些不太对劲,凝神细细一闻,心中不由阵阵冷笑。
老夫人还真是非要她的命不可。
竟连太子藤这样的秘药都舍得用在她身上。
太子藤,又名假观音,根茎中能提取出一种淡黄汁液,与合欢皮熬煮一昼夜,妇人服之则葵水不至,生滑脉,呈假孕之象。
她一个寡居的太子妃届时孕出胎儿,宫里会容忍?哪怕最后查不出那个莫须有的“奸夫”,为了皇家颜面皇上也一定会逼她自行了断。
“太子妃怎么不喝,莫非这雪芽茶不合太子妃的胃口?”康嬷嬷见陆念锦只捧着茶,却是不喝,忍不住问了一句。
陆念锦抬头朝康嬷嬷看去,“以往喝惯了一两银子七八斤的茶叶渣儿,这一两十金的雪芽茶是有些不合胃口,不过……”她说着,话题一转,又朝坐在她对面,老夫人左下首的陆嘉怡望去,“我记得姑姑倒是极爱这雪芽茶的,这盏茶就赐给姑姑罢,楚拂!”
她不等老夫人开口拒绝,就叫了楚拂。
楚拂冷眼旁观这一场官司,也看出陆念锦和老夫人、陆嘉怡不对付,她应了声是,从她手中接过茶盏,朝陆嘉怡走去,“陆小姐,这是太子妃赏赐您的茶水。”
她语气温和,面上却带着坤宁宫三品女官的威严。
陆嘉怡心里恨极了陆念锦这只攀上枝头,便可劲作威作福的野鸡,但当着楚拂的面她又不敢放肆,只能打落牙齿和血吞,恨恨的将茶盏接过一饮而尽。
老夫人看着陆嘉怡将茶水喝得一滴不剩,苍老的手紧紧攥住了扶手,已经到嘴边的“茶水凉了,康嬷嬷去换盏新的”也被她硬吞了下去。
“姑姑,这盏雪芽茶的味道如何?”陆念锦扫了老夫人一眼,淡淡笑着问陆嘉怡。
陆嘉怡看她的眼神带着憎恶,硬邦邦道,“太子妃赐的,自是极好。”
“姑姑喜欢就好。”陆念锦唇角笑意更深。
老夫人看得扎眼。
她强扯出一抹笑来,慈祥道,“这年纪大了,精神总是不济得很,锦儿若是无事,便回去多陪陪你母亲,几日不见,她很是惦记你。”说着,她向萧氏使了个眼色。
萧氏会意,正要起身带陆念锦离开。
陆念锦却望着老夫人突然开口,“说起来,孙女还真有件事想跟祖母商量。”
老夫人闻言脸色微变,直觉不妙,萧氏已经抬起的身子也尴尬僵住。
“锦儿有什么事要跟祖母商量?”几息后,老夫人面色恢复寻常,摆出疼爱孙女的好祖母款儿。
“就是您跟孙女借聘礼那桩事。”
第28章 要给她扣顶不孝的帽子?
老夫人听到“聘礼”二字,下意识的就想到了她私库中皇上那些有市无价的私房,她面色微微一寒,用余光暗暗瞥了楚拂一眼,旋即满脸堆笑道,“当着楚姑姑的面,锦儿莫要浑说,祖母什么时候与你借聘礼了?”
“既然没借,那礼单上所录的皇上私库添妆孙女怎一件未见?难不成是国公府出了内贼?”
“锦儿!”萧氏突然开口打断她,在老夫人的示意下,加重了语气道,“你这孩子,莫不是忘了那些东西是你主动孝敬给你祖母的?”
“我主动孝敬给祖母的?”陆念锦喃喃反问,一副毫不知情的模样,“可康嬷嬷当初不是说那些聘礼是暂借给祖母,给姑姑压箱底当嫁妆的,等姑姑过门后就还给我?”
康嬷嬷听陆念锦将她攀扯进聘礼一事,脸都白了,忙跪下来冲老夫人道,“老夫人明鉴,老奴从未说过这些话。”
老夫人掩在袖中的指甲已经掐进了掌心,一眼没看康嬷嬷,她面向陆念锦沉沉地叹了口气,道,“锦儿,这事跟康嬷嬷无关,当日是你母亲与我说,那些东西是你孝敬给我的,我不忍辜负你一片濡慕之心,就先替你保管了下来,如今你既然来讨要,我给你就是。”
这一番话下来,直接把她和康嬷嬷全摘了出去,所有的事都归咎到萧氏身上。
萧氏心里苦,但是说不出,她微红了眼圈,看着陆念锦抹泪道,“你祖母向来疼爱你,为娘原以为你有了好东西定会先想着你祖母,便替你做了主,没想到……你却是不愿的。这事倒是母亲错了,母亲在这里向你赔罪。”
陆念锦:“……”这是要给她扣顶不孝的帽子吗?
她在心里翻了个白眼,面上却一派正气,“这若是我自儿个的东西,母亲就是将我全副身家都孝敬给祖母,我也别无二话,可这聘礼乃是皇上私库所出,我是万死也不敢私自将其易主。母亲若是因此觉得女儿不孝祖母,那不如您开个价,女儿补上同等价值的银票,换回那些御赐聘礼?”
“胡说!”老夫人拍案怒喝,狠狠地刮了萧氏一眼,气息平稳后,又转向陆念锦,缓了脸色道,“锦儿别听你母亲浑说,祖母知道你向来是最孝顺的,在你们这些姐妹里,祖母也最心疼你,你放心,那些御赐聘礼祖母等会儿就让人给你送去太子府。”
“祖母真好。”陆念锦冲老夫人甜甜一笑,稍顿,又意味深长地看了眼萧氏,“至于母亲……”
老夫人瞳孔微缩,顺着她的目光,深深地看了眼面色晦暗的萧氏,知道陆念锦这是一定要动她手下一个人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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