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茶走到男子面前,“噗”一声将酒葫芦塞拔开,油纸包打开,酒味肉味交织在一起,令人口舌生津。
男子瞬间活过来一般,跳坐而起,直接抓了一块肉牛塞嘴里,又抓起酒葫芦仰头咕咚咕咚灌下一大口酒,酒液漏下来,散落在他浓密的胡须上。
他胡乱抹了一把,畅叹一声:“快哉!”
一口肉一口酒,葫芦很快见底,油纸上最后只剩下一片油渍。
男子仰着头,将葫芦里最后几滴酒喝干,又将油纸舔了一遍,拍拍肚子,重新躺了回去。
吃肉喝酒的时候,他那叫一个风卷残云,生龙活虎,然而一吃完,他就又变成一条咸鱼了。
小茶对此早已见怪不怪,一直安安静静地蹲在一边,默默看着他吃。
男子这时候才懒洋洋问:“酒和肉哪儿来的?”
“用银子买的。”
“你哪儿来的钱?”
“晋王侧妃给的。”
“她为啥要给你钱?”
这么一问一答了十几个回合,男子总算搞清楚事情的原委了。
“这些贵人就是吃饱了撑的,闲得没事儿干,想听稀奇事儿还不简单?我一人就能给她讲个十天八夜的,居然还撒了一大把银子出去,啧啧。”
小茶:“老铁,如果没有娘娘给的银子,你哪儿能吃上肉,喝上酒?”
老铁:“也是。”
小茶:“不是说可以讲个十天八夜的吗?你可以开始了。”
老铁竖起了两根手指。
小茶:“行,照这样的一天两顿。”
老铁便给她讲起了自己游荡京城那些年,见识过的各种稀奇古怪的事。
第61章
清晨。
小茶懒洋洋地蹲坐在茶楼向阳处的墙根下, 晒着太阳,看似无所事事, 实则竖着耳朵,听着各处的动静。
头又发痒了,她伸手挠了挠,抓下来一只虱子, 她指甲一用力, “呲”一下将虱子给碾死了。
前一阵在春晖居一通清洗, 小姐姐给她将头发仔仔细细篦了一遍,基本将她头上的虱子给消灭干净了, 但这几日混回乞丐堆里,虱子又重新在她头发里生了根。
这可不行,要不她干脆学着周不围剃个光头?
不然每隔五日去一趟晋王府上, 将虱子也带进去了怎么办?
小茶想着剃光头的事儿,蓦地,茶楼上一道声音勾住了她的耳朵。
男声:“说吧, 想让我帮你做什么?”
女声:“我要你帮我废了魏铎。”
男声:“怎么废?”
女声:“断、子、绝、孙。”
男声:“啧, 谢二姑娘何时跟魏铎有了这般深仇大恨?”
女声:“这与你无关, 王爷不必费心思打听了。”
这道女声,小茶记得真真的,不就是踢毽决赛那天, 和她一道接受太后娘娘嘉奖的谢二姑娘谢清岚?!
男声她也听过, 正是侧妃娘娘的夫君, 晋王爷!
他们怎么会凑在一处?谢二姑娘为何要让晋王废掉魏铎?魏铎是谁?好像跟娘娘是一个姓……
小茶脑子里冒出了无数疑问。
楼上的谈话还没有停止, 她将耳朵靠墙贴得更紧,力图听清他们说的每一个字。
男声:“之前我是允诺过,你的预言一旦成真就答应你一件事,但谢二姑娘未免有些强人所难了,不说魏铎是镇北侯的二公子,单说他是我府中侧妃魏氏的兄长,我就做不得这件事。谢二姑娘另换个条件吧。”
女声过了会儿才响起:“王爷未来手下会有一个极得力的下属,得了他,王爷便如虎添翼,不过短短几年便一举登临那个至高无上的位置,王爷想知道那人是谁吗?”
男声:“你在威胁本王?”
女声:“不,我是在帮您,如果王爷肯帮我做成这件事,我就将这个消息奉送给王爷。”
男声:“谢二姑娘最好能够一直这么‘帮助’本王才好。”
女声:“那我就等候王爷的好消息了。”
至此,上面再没有说话声传来。
小茶拿起自己缺了一个角的破碗,追着路人讨钱:“大娘,我已经好几天没吃饭了,您可怜可怜我,赏我一个铜板吧。”
路人避之不及地挥赶她,“去去去,我自己还过不下去了呢,哪儿来的钱给你?”
小茶失望地收回手,又向其他人走过去,渐渐远离了茶楼。
等到离开一定距离后,她飞快没入一条巷子里,七弯八拐地跑到了桥洞下。
“你被狗撵了?”见她扶着膝盖气喘吁吁,老铁问。
小茶摇摇头,等喘匀了气,直起身,“老铁,帮我剃个头。”
约莫一刻钟后,一个光头小乞丐新鲜出炉了。
小茶摸了摸自己的光头,对着河面瞧了瞧,“头发一剃,感觉脑瓜子都轻了二两。”
她又来到自己租的小院里,将自己清理了一番,换上干净衣裳,带上一顶小帽,往晋王府而去。
晋王府南面有一正门,二侧门,东西面各有一扇侧门,北面还有后门,取四方通达之意。
小茶走的是东面巷子里的那道侧门,因和旁边的宅院紧挨着,这条巷子颇为狭窄,不过能容一辆马车通行而已,平日里下人进出多是走的这边。
且这道门也是距离昭华院最近的。
魏姣先前就让牡丹跟守门的婆子打了招呼,所以婆子一开门看见是小茶,便痛快地放行了。
而当小茶给她递过去一串铜板时,婆子就愈发高兴了。
这给侧妃娘娘做事的人就是不一样,大方得很!
小茶虽然小,但多年的乞丐生涯不是白混的,自是明白阎王好见小鬼难缠的道理,以后她少不了要来这里,所以跟守门的婆子打好交道是很有必要的。
再说了,出钱的又不是她。
一路顺畅来到了昭华院。
魏姣正在敞轩里作画,画皇帝交代下来的那幅《端午龙舟图》。这是政治任务,马虎不得,这两天她都在加班加点地绘制。
此时画作已经进入了尾声,她退后观摩了一番,十分满意。
她觉得自己的画技又提高了,整幅画看起来,细腻而又不失恢弘大气,明艳而又不失生动灵气,复杂却又有序井然……哎呀,她夸得自己都不好意思了。
魏姣正待落下最后一笔,就见牡丹将小茶领了过来,“娘娘,小茶说有重要的事要向您禀报。”
“小茶来了呀?有重要的事?”她往小茶手里塞了一块红枣奶糕,“你说。”
小茶看了看左右,似乎怕被人听去了一样,魏姣一下子就笑了,挥手将敞轩内外的丫鬟都给挥退了,“好了,现在总能说了吧?”
小茶凑近她,将自己先前听来的话一字不落地学了出来。
魏姣:“什么?!”
手下一个用力,画纸上屋顶上的鸱吻被她给糊成了一团。
魏姣死死捏着笔,深深吸气呼气,然而心情还是无法平复!
不是,谢清岚她是脑子有坑吗?仗着自己重生就觉得一切尽在掌握,可以为所欲为了吗?
居然要让魏铎断子绝孙?
什么仇什么恨啊!
哦,是了,谢清岚上辈子在一场宴会中被黑心白莲陷害,醒来发现自己和魏铎衣衫不整地躺在一处,还没等脱身,就被谢清慈带人来撞破了。
谢清岚“失身”于魏铎的流言便传得满天飞,她恨死了魏铎和谢清慈。
但讲真,魏铎也很无辜好吗?不是魏姣因为跟魏铎的兄妹关系而偏袒他,而是她之前意外发现自家二哥是个弯的,他喜欢男人!
那天在春晖居外面,车夫将酒醉的魏铎送去客栈后,回来跟她说,魏铎一直念叨着什么“康康”、“子钰”啥的,魏姣初时还以为这是两个人名,后来才发现,特么这就是一个人!
正是那位康王殿下宋砇,他字子钰。
所以事情很清楚了,自家二哥是个断袖,而且心里已经有了人,那天正是因为得不到心上人的回应而去借酒消愁的。
试问在这样的情况下,他又怎么可能会对谢清岚产生什么想法呢?
若是谢清慈知道魏铎是个断袖,怕是也不会选中他来设计谢清岚了。
魏铎跟谢清岚一样是个受害者,但谢清岚只认定了是魏铎和谢清慈联手害她,所以重生一世,她下定决心要狠狠地报复这两人。
谢清慈就在她眼皮子底下,她不愁找不到机会报复,魏铎就难了。
所以她就找上了宋砚?
而宋砚这个狗逼居然也答应了?
原本呢,魏姣就是看他颜好身材佳,馋他的身子,所以才能没什么心理负担地睡他。
说白了,她就是把他当成了一个可以解决生理需求的工具人。
但是现在,一想到他和谢清岚在暗地里的勾当,她就恶心得不行。
以后她要是再让他近身,她就踢爆他的狗头!
不过现在重要的是,如何才能让魏铎避免被太监的命运。
魏铎身份毕竟不一般,宋砚如果要动手的话,肯定不会亲自上阵,最有可能的就是借刀杀人,或者弄出来一个意外。
所以他一时半会儿的还不会动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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