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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林锦阳,人间很好,你应该比谁都活得更璀璨耀眼。】
    【如果可以的话,我用我的命,换你活下去好不好】
    ——————————————
    位于南方沿海的小城市,一到梅雨时节就下起淅沥雨水,整日整夜,绵延不停。
    林锦阳自从来到这个城市就一直反反复复地做同一个梦。
    梦里的他是一具血肉模糊的尸体,有人握着他的手跪在他身边,垂眸温柔地拭去他脸颊上的鲜血,然后轻轻地,向着他伸出双手。
    在那一片晚霞极具侵略性的光亮里,那个少年像是在奋不顾身地焚毁什么般惨痛拥抱着他。那么亲昵决绝的姿态,仿佛他对于他而言,是重要到能为之付出一切的人。
    “黄泉路上太孤单了,如果你不嫌弃,我陪你走一程好不好。”
    那人温柔的眉眼在晚霞浸染下柔和得几近虚幻,苍白的嘴唇一遍遍嚅嗫着他的名字,殷红的眼泪顺着眼尾一滴滴落下。
    他低下头,俯身靠近他鲜血淋漓的脸颊。细长白皙的手指摸索着拨开他额前的碎发,然后在晚霞余晖照射不到的地方,轻盈地落下一个亲吻。
    像是落难的天使去亲吻魔鬼的尸骸,那人半身浸没在落日余晖下,白皙的双手却没入黑暗,低头去亲吻他冰冷的嘴唇。
    “我爱你。”起誓般,柔软真挚的声音。
    那份力道落入汩汩作痛的耳膜,振聋发聩。
    林锦阳猛地清醒了过来,睁开双眼的瞬间所有光影悉数消散,无论是那个眉眼温柔的少年,还是灼亮如血的夕阳余晖,都被缓慢游离的深夜吞噬成不见五指的漆黑。
    躺在床上回想起那个梦境,林锦阳哑然失笑,觉得大概是自己疯了才会反反复复做同一个梦。
    那些和他有血缘关系的人视他为眼中钉肉中刺,就连生他养他的母亲都恨不得他立刻去死。他这样的人,活在世上只配被诅咒,就算变成一具鲜血淋漓的尸体也绝对不会有人为他落一滴眼泪。
    他不配被任何人爱。
    这个世界上,永远都不会有人像这样深沉且热烈地爱着他,爱到愿意为他去死。
    林锦阳单手撑着额头,放在身侧的手紧握成拳又松开,沉默了一会儿之后给自己点了支烟。
    袅袅烟雾从纤薄的唇间流溢而出,林锦阳看着窗外漆黑的天空,眼神阴冷得像是一潭死水。
    他一定是疯了,竟然会在梦里渴望一个从来没见过的人深爱自己。
    甚至还是个男人。
    林锦阳哑然失笑,嘴角的笑意却慢慢没了温度。
    窗外的天空还在淅沥坠落雨水,微微冰凉的雨滴在玻璃窗上模糊了世界。
    林锦阳走到窗边,面无表情地望向窗外漆黑不见光亮的世界。
    和帝都不同,这里的午夜没有繁华灯火,安静地像座死寂的坟墓。
    无边黑暗里只有他一个人伫立在原地,烟草缱绻苦涩的味道在唇间蔓延,烟雾飘散,模糊视线。
    明明只是个梦而已,可为什么,他的心口会这么疼。
    像是一切都曾经真实地发生过。
    疼得他只想重回梦境,用这双手抱紧那个扑火飞蛾般脆弱决绝的人,用冰冷的嘴唇去亲吻那双眼睛里落下的血泪。
    那样漂亮干净的眼睛,落下一滴眼泪都让他心痛不已。
    房间的窗户正对着对面居民楼的一户人家,距离不过两三米。
    离开帝都之后他没有去那个男人给他准备的独栋别墅,而是在老城区随便找了间廉价的出租屋住了进去。
    临走时那个人给他的钱他一分没动,既然要断就要断得干脆利落,那个人既然已经不认他这个儿子,他也没必要厚着脸皮接受他的恩惠。
    林锦阳打开窗让屋子里的烟味随风散去,微微苦涩的烟草味在满溢着桂花香气的夜风中舒卷消散。
    夜已经很深了,对面房间突然亮起了微弱的灯光。
    他的房间没有开灯。对面的人大概是没想到这个时间点还有人醒着,所以没有拉上窗帘。
    林锦阳默不作声地抿了一口手里的烟,袅袅青烟里,有一个人背对着他脱下了上衣,露出瘦削背脊上密密麻麻的淤青红肿。
    早前回来的时候就听见对面有打骂声,在这种三线城市鱼龙混杂的老城区,这种事并不少见,闹不出人命警察也没法管。
    林锦阳向来对和自己无关的事漠不关心,散了烟味就打算关窗。
    一片静谧的夜色中细微的关窗声显得极为突兀,对面正在抹药的人闻声回头。
    林锦阳关窗的手猛地顿住了。
    夹在指间的烟猛地一颤,滚烫的余烬落在手背上,转瞬间便化成了绵软的灰。
    第2章 初次见面
    梅雨时节的江南,淅沥细雨整夜不歇。
    陆清竹抬头望向窗外,漆黑阴沉的天空,环顾四周灯火寂寥,只有远处的路灯闪烁着微弱的昏黄。
    林锦阳站在厚重的窗帘后,指间夹着的烟被雨水打湿,微弱火光闪烁一瞬就归于黑暗。
    究竟该怎么形容,那一瞬间他心里骤然生出的错愕。
    如果不是他刚从那个困扰他许久的梦中惊醒,那人的长相仍清晰地在脑海中浮现,他真的会以为眼前这张和梦境中毫无二致的脸只是他半梦半醒间衍生的错觉。
    对面的窗帘很快就被拉上了,那个清瘦过分的身影隐没在朦胧的灯光之后,只剩下朦胧的轮廓,微微颤抖着似乎是在动作艰难地往背脊上抹药。
    林锦阳抬起手望着自己手背上被烟灰烫出的痕迹,数道陈旧的伤痕里,朱砂痣般泛红的一点极为显眼,指尖触及有些微刺痛。
    他掐了烟,把被雨水打湿的烟头按在烟灰缸里。
    夜色深重,黎明尚早,远方的天空仍是一片暗沉的微白。可他却没了睡意,只是沉默着靠在窗边,目光在阑珊夜色中游离。
    漆黑的深夜,除了微弱的雨声,万籁俱静。
    冰凉的水珠顺着老旧的屋檐淅沥下落,敲击在窗台上发出清脆而细微的吧嗒声。
    重回十七岁,一切悲剧都还未发生,可那些锥心刺骨的疼痛却真实地烙印在他的脑海里,一遍一遍,反复折磨着他脆弱的神经。
    那天晚上,陆清竹又一次梦到了那场滔天的大火。
    那张曾经让他无数次泪流满面至死不敢忘却的面孔,又一次清晰地浮现在扭曲灼烈的火光中。
    他拼了命地奔跑,哭得声嘶力竭,却始终无法触及。
    他在一片足以让他窒息的逼仄绝望中缓慢跪倒在地,刺目鲜艳的火舌伴随着阵阵声嘶力竭的呼喊染红阴晦天际,有殷红的血水燃着烈焰蔓延到他脚下。而他颤抖着双手,嘶哑的咽喉泣出绝望的呜咽。
    这是深藏在陆清竹脑海中,最刻骨铭心、痛不欲生的记忆。
    那场人为制造的火灾带走的,不仅是他以命深爱的少年,还有他陆清竹此生所有的欢愉和希望。
    他无数次地假设,无数次地幻想,如果一切都能重新来过,如果一切都未曾发生,他会拼尽一切冲进那场炼狱般可怖的大火,哪怕那将是他生命的终点,他也愿意不惜一切代价救回那个他深爱的少年。
    但是一切,都没有如果。
    林锦阳的死,是压垮他的最后一根稻草。
    没有人知道,在那个夕阳如血的午后,他曾经带着多么剧烈的痛苦与绝望选择了死亡。
    他深爱的人孤寂又冷漠,却又一颗温柔炙热的心。他说从他出生时起就没有人愿意给他一个拥抱,可他从来都不知道,他是又多么想把他抱进怀中,用自己微不足道的温度慰藉他生命中的伤痕。
    陆清竹哭着醒了过来。
    那场大火是他此生都无法摆脱的阴影,每次回忆都像是一场疼痛的再临。
    他曾经熬过了无数次鞭打和欺凌,无数次想过一了百了,生锈的铅笔刀在他手腕上留下一道又一道的伤,可就算这样,就算生活艰苦人生无望他都没有放弃活下去的念头。
    他想再多看那个人一眼,哪怕是瑟缩在无人察觉的角落,他也想悄悄地触碰一次那人落下的光芒。
    他爱得卑微又怯懦,却又孤注一掷地耗尽一生所有的孤勇。
    可那场火灾,把一切都毁了。
    心又开始疼了,像是有长满荆棘的藤蔓撕开血肉,一阵阵撕裂拉扯的剧痛。
    就连他自己也不记得他躺在床上哭了多久,蜷缩在凌乱的床角紧紧捂住苍白的嘴唇,他哭得难以呼吸,却连一声求救的呼喊都不敢发出。
    他带着满脸狼狈的泪水走到书桌前,抽屉里被他小心翼翼藏起来的药瓶已经空了。
    他穷得就连最廉价的抗抑郁药物都无力负担,只能用反复割裂的疼痛让自己挣脱那些可怕的阴影。
    他颤抖着双手抹去脸上的泪水,起身踉跄地走到门前的穿衣镜前脱下了自己身上的睡衣。
    像是逼迫着自己直面最不堪的耻辱,他转身望向镜子里映出的人影,瘦骨嶙峋的背脊,苍白到几近病态的皮肤上蜿蜒交错着无数密密麻麻的伤痕淤青,鲜红或是暗沉,往往都是前一道淤痕还没来得及愈合褪去就有新的伤痕覆盖。
    十年的时间足够他习惯被施暴的痛楚,从一开始的剧痛到最后火烧般的麻木,新旧伤痕重叠在一起,左边苍白的皮肤烙印着鲜血淋漓的暴行,右边嶙峋的瘦骨纹刻着锥心刺骨的绝望。
    陆清竹觉得自己好脏好恶心,背脊上的每一道伤都像一道抹不去的污渍,丑陋又可怕。
    他拼了命地伸手擦拭,想要抹去那些证明他曾被施暴的痕迹,可无论他怎么努力都只是让背上的伤痕愈发明显,细密血痕顺着指尖蜿蜒。
    所有的一切,都不过是自欺欺人罢了。
    他无力地笑了,冰凉的眼泪顺着眼尾一滴滴落下,滴在地板上洇染开深色的水痕。
    患有抑郁症的他,没有资格去爱任何人,就算重来一次,也一样。
    就像这些伤痕无法褪去一样,他就连干干净净站在那个人身边的资格都没有。
    他越是爱那个人他就越是歉疚,因为他的爱肮脏污浊,里面掺杂着许多令人不快的东西,除了会伤害他人一无是处。
    这份几近自我牺牲的爱意,他只想在深不见底的黑暗中悄无声息地埋葬,永远不要被人察觉,更不要被提起,他会一直隐藏这份卑微的爱直到他离开这个世界。
    沉默着坐在冰冷的地板上直到黎明,陆清竹看着窗外的天空逐渐亮起。
    像是寒风中盛开的仙人掌收拢所有花朵,他收起所有逼仄痛苦的情愫,镜子中的人重新变成了那个沉默寡言的少年。
    他像往常一样,起床做好早饭就出门去了学校。
    坐在教室里翻看着手里崭新的课本,清晨的空气中隐约带着露水浅淡的香气。
    林锦阳跟着教导主任经过教室的时候,身形纤瘦的少年低垂着双眸坐在窗边,指间握着一支笔似乎是在急匆匆地写着什么。
    他离开帝都的时候,那个人给他做好了所有打算,包括钱和学校。那人答应给他安排一个锦绣前程,只希望他彻彻底底地离开,永远不要再出现在那个曾经属于他的家。
    他默不作声地拒绝,无论是钱还是那个男人口口声声所说的补偿。他就像个局外人一样,来到了这个位于南方的城市,孑然一身,举目无亲。
    可眼前这个人,却让他莫名感受到熟悉。
    【想靠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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