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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刘夫人的住处偏僻,需得穿过好几处回廊,金儿越往里处走越吃准了这刘夫人是个不受宠的妾氏,加之邓节是江左名门的长女,而这个刘夫人的出身就更不怎么样了,听闻以前是荥阳太守的妾氏。
    到了刘夫人的住处,周遭不见有人,奴婢也没有,门前冷落,杂乱的野草长过了脚踝,墙壁受了潮气,爬满了绿苔,不知还以为是废弃的旧宅子。
    金儿敲了敲门,不想门是虚掩的,门板也老旧,一敲便给敲开了,正中间是一方案几,只见那案几前正坐了个男子,年纪不大,生得张白皮,白而不俏,眉目间无端透出几分冷冽和犀利,鼻骨很高,嘴唇却又很薄,样貌虽出众,衣裳却很普通,粗布制的,胸口敞得有些开,一只长腿曲着,手肘搭在上面,正拿着一封信看。
    金儿愣了愣,心下明了了,这人是与刘夫人偷晴的小厮,她又惊又慌,想不到刘夫人竟然趁着赵翊出外平乱时在屋里偷人,一时脑子发蒙,指着他,道:“你…你……”她惊慌到口吃。
    “跪下”邓节冷声道。
    金儿回头看她,方才晓得邓节这话是对她说的,她诧异地怔在了原地。
    邓节向那年轻男子行礼道:“这奴婢年幼,未曾出过远门,失礼之处,望太尉原谅。”
    金儿听见太尉二字,又看向那年轻的男子,心里想着这样一个白净的俊公子似的人怎么会是那狠毒的赵翊,无意间看到他那双眼睛,只觉如芒在背,冷的发寒,身体像是被抽了骨头软踏踏的就跪在了地上,抖如筛糠。
    赵翊没说话,邓节便一直低头屈膝礼着,久了手脚都酸得微微打颤,赵翊却似没她这个人,更没当回事,只瞥了她一眼,又低头继续去看手里的书信了,从始至终都没开口,直到将手中的信看完,方才折了几折扔在案几上
    恰好刘夫人从内室过来,她的气色很好,面如桃李,手下正在系着腰间的衣带,显然是云雨之后,见到前堂这景象先是微怔,而后笑道:“大人,今早我去院中采摘露水为大人煮茶是遇到了邓夫人的奴婢,方才想起邓夫人远从江左而来,孤身一人,不免感同身受,恰好听闻妹妹是琅琊人,便将前些日子大人赏下的一支琅琊产的珠钗给妹妹。”
    刘夫人说着为赵翊斟了杯刚煮好的茶。
    “如此?”
    赵翊终于开了口,邓节此刻虽刻腿俱有些发抖,但声音却依旧沉稳,道:“却是如此,妾此来便是向刘夫人道谢的”
    赵翊端起茶杯,说:“先退下吧”
    邓节说:“谢过大人”又冷声对金儿道:“还不随我走。”
    金儿连滚带爬地起来。
    邓节转身半只脚刚一迈过门槛,却听背后传来赵翊的声音。
    “慢”
    邓节转身低垂着头,恭敬地道:“太尉可还有事吩咐?”
    “蒋姚同你认识?”他忽然问道,目光如刃,语气听起来却又很轻松,甚至还带笑。
    邓节说:“她是我幼年时的玩伴。”
    “只是这样?”他的声音有些耐人寻味。
    邓节从容答道:“仅此而已。”说罢,行了一礼,缓缓退下。
    邓节虽举止落落,但一走远还是没忍住轻轻舒了口气,身体也松懈了下来,细风一打,这才发现脊背的衣衫都湿透了。
    “夫人”金儿怯怯的唤她。
    邓节揉着发胀的太阳穴,说:“你差点惹了祸。”
    金儿的眼眶是红的,鼻头也是红的。
    邓节轻声一笑,道:“罢了,他好歹也是一方诸侯,怎会和你一个丫头片子计较,你长些记性就好。”
    邓节面容又凝重起来,倒不是因为赵翊回来不曾见她,一直在刘夫人的温柔乡中,而是因为……
    走过了几条回廊,金儿说:“夫人,蒋姚是谁?”
    邓节说:“我幼年的玩伴,也是如今汉天子的贵妃。”
    金儿说:“汉天子的贵妃,人都说天子已经成了太尉的玩物,他的贵妃,难不成太尉他……”她立刻不敢说了,脑子里乱七八糟的东西挥之不去。
    邓节瞪她一眼道:“莫要惹祸,小心太尉这次真要了你的脑袋。”
    邓节心中早已乱成了麻,她深知如今的颖都是何等的危险。
    明枪易躲暗箭难防。
    思绪一转,邓节又回想起了那日邓盛来找她,十二月末,年关将至,她于柴桑为夫君守陵,柴桑鲜少下雪,恰逢那几日天有异常,柴桑城郊一片雪白。
    “阿姐,如今我军正与张表交战于渡口,战势已成胶着,实在无力分兵对抗北边的赵翊,只能暂时与他结好。”
    她正在周蒙的陵前烧着黄纸,风将灰烬残渣卷走,她只是沉默。
    “阿姐”他如此恳求她。
    邓节抬起头,只看见风雪中的墓碑,碑上的字是红的,她的双目发,却无泪可流,亦未抢地嚎啕。
    “阿姐,我知道,他屠我城池,杀我百姓,姐夫也因此而离世,而今尸骨未寒,他那贼人便要你嫁入颖都,我知道阿姐你受此大辱,恨不能食其肉,寝其皮”
    他重重的按着她的肩膀道:“可是阿姐,张表他杀了我们的父亲,血海深仇不能不报,况且四方诸侯此时无不虎视眈眈,如若此战我们一败,必定会被他们撕碎至尸骨无存,阿姐,还请阿姐为国忍一时之辱。”
    “阿姐,一旦东边战况安稳,趁吕复举兵讨贼之际,颖都城内,不,赵翊府内就有我们的内应,届时我定出兵北上,接阿姐回来,复兴汉室,完成我们父亲的遗愿。”
    ……
    屋内,赵翊伸开了手臂,刘夫人便立刻了然的坐在了他的怀中,美人的香气丝丝缕缕的传来。
    赵翊低下头,鼻尖轻轻抵在刘夫人的脖颈间,香气扑鼻,他说:“用得什么香料?”
    刘夫人笑着摸上赵翊的背,抚过他的发,微仰起下巴,任由他在脖颈间细嗅缠绵,道:“是以茉莉,苏合香碾粉,百合花伴以枣花蜜调制。”
    刘夫人笑说:“不过还添了别的,大人可能猜出来”
    赵翊没有回答。
    刘夫人说:“沉香”
    赵翊却忽然笑了:“我今日回来,吓到你了?”他虽是笑着说的,声音却比刚才冷了许多。
    刘夫人只觉得他鼻尖轻划过的地方更麻了几分,也不知是不是心理作用,她说:“大人突然回来,府中一点声音没有,妾确实没有想到,有惊却更有喜”
    赵翊松开了她,她心中松了口气,再对上他那双冷森森的透着几分笑的眼睛,脊背又紧了起来,赵翊却什么也没再说,轻拍打了两下她的脸蛋,起身离开了。
    刘夫人看着赵翊离开,方才扶着案几起身,邓节的身影又浮现在她眼前,她垂下眼帘,喃喃自语:“到底是哪里呢?为何看起来竟有几分熟悉。”
    ……
    邓节再见赵翊已是旬月以后的大婚,这庄原本早早就该办妥的婚事硬是拖延了一整月,婚礼并未铺张,来的宾客倒是很多,分坐两边,大都是赵翊麾下的文臣武将。
    初春的风卷着泥腥味,酒盖子一掀开,转瞬就被那扑面的酒香给镇了去,吵闹声像是沸腾的水,一波接着一波,半刻不停歇。
    邓节举着团扇在这片吵闹声中迈进了太尉府的大门,隔着却扇看不清赵翊的脸,却能模模糊糊的看清他的影子,他不似文士般羸弱,也不似武将般孔武,身形挺拔,之间虽有些距离,却也能从他脸上挂着笑容中感觉到那薄薄的凉意。
    她试图回想自己十六岁初嫁给周蒙时,好似她那时也隔着却扇这么偷偷地打量过自己未来的丈夫,可和如今相比,到底是有很大的不同。
    走到正堂时,赵翊忽然牵住了她的手,她心中一跳,吓得险些将团扇丢了出去,她下意识的望向他。
    赵翊微笑道:“地不平整,慢着些。”俨然一副好丈夫的模样。
    邓节微微颔首。
    他扶着她坐下,同牢礼后,只见一宫中内侍进来,道:“天子听闻太傅大人今日尚长沙太守邓盛之姐,特此贺礼,以祝太傅大人与夫人永结同心,成百年之好。”
    赵翊放下手中的木筷,不起身,不行礼,眼里多了几分狡黠,只大声地笑道:“承蒙天子惦念,臣不胜感激。”挥手叫来随从,笑道:“替我送中常侍回宫。”
    他这幅傲慢情况的样子,众人想来也是见怪不怪了。
    中常侍一离开,紧接其后的是一中年男人,男人落落而来,挥袖道:“在下田现,奉我主之名为大人庆贺。”
    “呸!吕复的人竟也敢来!看爷我……”堂下一赤面将领骂道。
    “赵爽”赵翊打断他,道:“莫要失礼”他轻描淡写地斥了他一句,目光若有若无地轻扫过了邓节,落在了来使的身上,有笑意更有寒意。
    田现一挥手,随从便呈上了礼盒,泰然自若地说:“我主公为大人送上了一份薄礼,并且出发之前,再三叮嘱弊臣要请大人亲自打开。”
    堂下议论纷纷,赵翊笑着向田现招了招手,似十分期待,道:“送上前来。”
    他虽在笑,但那笑中却带三分阴沉,三分狡猾,简直像是一只老谋深算的狐狸。
    田现一怔,虽心中略有不安,却强装镇定的送上前去。
    田现离赵翊越近,赵翊身上那股阴邪狠毒之气便越重,他心中便也就越发惴惴,就在他要将礼盒放在赵翊面前的案几上时,赵翊忽然道:“慢”
    田现脸上失了几分血色,赵翊对着他的眼睛,忽然展颜一笑,道:“容我清清案,莫要摔坏了这份大礼。”他说着将案几上铺散的红枣莲子等等用手扫开,方道:“放下吧”
    田现松了口气,将礼盒放下。
    见赵翊要打开,邓节也心生好奇,从团扇地下偷偷地看去,盒子一打开,只觉血腥味扑面而来,里面赫然一个脑袋,混着腐臭味。
    邓节吓得面色铁青,幸而牙冠紧咬才不至于惊叫失态。
    底下人交头接耳:“这不是魏将军,吕复这个狗贼,竟然趁机偷袭我汜水关大营!”
    赵翊面不改色,看着那人头,看了足有一会儿,甚至还拿手翻了翻,然后把盖子一叩,不怒反笑道:“来而不往非礼也,如此,我还真要也回吕将军一份礼。”
    “只是我一时还想不出送他何礼好”赵翊略加思忖,忽而一笑,对左右说:“不如就讲这田现的头砍下来送还给吕复吧。”
    田现面色惊恐,喝骂道:“两国交战不斩来使,你个乳臭未干的竖子岂能……”
    “吵死了”赵翊眉头打结,手下一挥,赵爽登时刀起刀落,血溅堂前。家仆将尸身拉下,堂前只剩下一道长长的血痕。
    堂中无人说话,一时间静的出奇,陈玉立刻尴尬地笑说:“今日是主公大喜的日子,不要为这等事情影响的心情。”
    其他人相互复合道,顿时大堂之上又热闹了起来。
    第三章
    邓节在屋里等着赵翊,晚些时他才回来,身上有酒气,不重。
    屋里的油灯只点了两三盏,人影投在地上被拉的斜长又婆娑,黑发上的珠钗像是深夜中的星,在火光中轻轻闪动着亮。
    赵翊走到她面前,也不饮合卺酒,也不说话,弯腰斜坐在她身侧,一只手把玩着她腰上悬着的玉佩,玉佩上是个节字,周遭围着凤鸟,真算不得精致,他这种不好玉饰的人都看得出来。
    他不遵礼法,她不能同他一样,仍是端正的举着团扇。
    过了一会儿她还是没忍住偷偷地透过缝隙看他,他正低垂着眼玩着那玉佩,那是一块很小的玉佩,比玉扣子还要小上两圈,也不晓得他能在那么小的玉佩里面瞧出什么花来,火光投在他半张脸上,将他整张脸分成了明暗两半,睫毛下投着的斜长的影将他高挺的鼻梁也给分开了。
    他真是生了一副好皮囊,若非是那日他毫不忌讳的在刘夫人房间,她也不敢相信这白面俊公子似的人会是那屠城的赵翊。
    “今日那人头吓到你了?”他问。
    “嗯”她半分没有隐藏。
    他抬起头看着她,轻笑一声,道:“吕复趁着我大婚,送来魏尚的首级是为挑衅,关隘无恙,只是他这人实在是惹人厌恶。”
    “可恨啊”他舒了口气笑道,脸上不见怒火。
    邓节听着,端举着的团扇忽然被他一把给抽走了,他手下一挥便将那却扇扔在了一边。
    赵翊尽过兴,方才将身下的女子抱到榻上,她细白的皮肤上有不少红痕,如桃花般美丽的脸蛋上没有泪痕,只有倦意,潮红退去,稍显苍白和单薄。他扯过一旁的帕子丢给她,她默然的接过去,轻轻擦拭着身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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