肖氏见她来了,擦了擦眼泪,“你怎地来了,这么大老远的,别伤着肚子里的孩子。你们可都要好好的,我这心呐,再也受不住你们谁有个好歹了。”
郑氏忙劝她,“弟妹,弟妹别难过,我们都晓得,三郎媳妇是个好的,只是,天上的神仙喜欢她,让她提前归位,咱们就好好发送发送她,等下辈子再续缘分吧。”
肖氏哭道,“大嫂,也只有你懂我的心了。三郎媳妇虽然没过门,可她样样都好,懂礼知进退,又能干。眼瞅着就要进门了,忽剌巴没了,我倒还好,她也不是我生的,可三郎如何受得住。三郎自小顺风顺水,见家里哥哥姐姐们都夫妻恩爱,他也学着对他媳妇好,如今两个人好的跟一个人似的,他媳妇忽然一病没了,我的三郎啊。”
郑氏不知道要劝什么了,只得把她搂进怀里,轻轻拍她的后背。
丽娘怕妹妹跑的急了,伤着孩子,忙安抚李姝。
众人相顾无言,只有肖氏偶尔的啜泣声。嘉娘在一边站着不说话,元哥儿在睡觉,庆哥儿也有些害怕,依偎到了李姝怀里。
过了许久,大门处忽然传来动静,肖氏忙起身去看,众人也跟着。
刚出了垂花门,见三郎面无表情地进来了,见到众人,他点点头,然后对肖氏说道,“阿娘,我要迎眷娘的牌位回来。”
肖氏登时双眼瞪得老大,“你说什么?”
郑氏立刻出声,“三郎,眷娘没了,大家都心痛,但我李家无过错,聘礼我们也不要了,刘家如何让我们迎了牌位回来?这事儿,我不答应。你阿爷知道了,也不会答应。”
郑氏心里清楚,三郎是个心软的人,定然是见刘家人痛哭,一时答应了,但肖氏若公然反对,必定有伤母子情分。她是大娘,长房长媳,此时发声,一来代表李家立场,二来可以给肖氏解围。
三郎忽然抬头看向郑氏,“大娘,眷娘我和定亲三年了,如今她还没过门就没了。刘家祖坟她进不了,我若不迎她回来,她只得一个人孤零零地躺在郊外,身边都是一些枉死鬼和短命鬼,以后连个上香的人都没有。”
郑氏立刻反驳他,“刘家人不愿意为她破例,就要来强压着我李家的头吗?谁家媳妇没过门之前死了让人家迎牌位回去的?你以后再娶媳妇,人家好好的原配成了填房,谁家愿意?”
三郎见郑氏的话铿锵有力,他一向性子温和,不大与人争辩,忽然哑口无言,刘家的要求确实过份了些,但岳母一边哭一边说女儿以后成了孤鬼,他心如刀绞,自己开口应了这事儿。如今家里人反对,他要怎么办?
三郎忽然心里好难过,他不想伤害家里人,又想让眷娘以后坟前有人添土上香,可世事总是难两全。
三郎忽然落下了泪来,“是我不懂事,大娘莫要生气。”
说完,他绕开大家,往内院走去。
肖氏见他这样,顿时又哭出了声音。
中午,叶妈妈做了些简单的饭菜,肖氏只喝了几口蛋花汤,三郎一口没吃。郑氏随意扒了两口,全娘回杨柳胡同去了,李泗新老两口不能没人照看。
李姝姐妹一个奶孩子一个有身子,郑氏命她们好生吃饭,姐妹两认真吃了些饭菜,嘉娘和庆哥儿都乖乖地跟着自家阿娘。
下午,李穆川回来的早。
李穆川早上到衙门后不久,家里小厮急忙去报了信,故而他今儿回来的早一些。
李穆川听郑氏说了三郎的意思,沉吟片刻没开口。
过了许久,李穆川让金宝把三郎叫了出来,“你已经十七了,明年就要参加乡试。我在你这个年纪,你阿娘已经进门了。刘家的事情,你再好生想一想,若你真的愿意,我们也不阻拦你,只是,以后你莫要后悔。”
三郎猛地抬头,眼里冒出惊喜,“阿爹,我不后悔。”
李穆川看向他,“你确定你以后不后悔?”
三郎坚定地点点头,“阿爹,我不后悔。若不能给眷娘一个交代,我才会后悔一辈子。”
李穆川点点头,起身拍了拍他的肩膀,“跟我一起去刘家。”
郑氏见李穆川点头,不再说话。
肖氏忙喊道,“官人。”
李穆川回头,看向肖氏,轻声说道,“娘子,三郎有情意有担当,咱们做父母的,要成全他。有了这份担当,以后,有眼光的人家也会更喜欢他。若媳妇才死了,咱们立刻撇清了干系,要被人耻笑了。”
郑氏道,“还是二叔比我更有见识。”
李穆川怕郑氏多想,安抚她道,“大嫂是当家长嫂,原该那样说,还要劳烦大嫂帮我看着家里。”
郑氏点头,“二叔只管去,家里有我呢。”
李穆川父子走后,郑氏又对李姝姐妹两道,“你们两个先回去,过几天有了消息再跟你们说。”
姐妹两听话地回去了。
过了几天,李姝实在等不急了,打发玉娘回去了一趟,玉娘很快就回来了。
刚进门,玉娘先咕咚咕咚喝了一杯茶,然后坐下跟李姝说道,“二奶奶,三奶奶的牌位已经迎回来了。老爷和三爷去了刘家,和刘家商议过了,咱们家迎了牌位回来,刘家不退聘礼,把三奶奶的嫁妆陪了过来。因三奶奶已经没了,婚事从简,只李家族人来了几个人,其余亲朋一概没请。二奶奶怀着身子,太太怕冲着二奶奶,故而没叫咱们回去。”
还没等李姝开口,玉娘继续说道,“二奶奶不知道,那刘家原先看着还好,怎地这般欺负人。还让三爷以后再娶亲生了儿子,过一个到三奶奶名下。三爷要答应,老爷拒绝了。”
李姝顿时也觉得刘家有些过分,“牌位都迎回来了,还这般不足?她家女儿又没生了个娘娘,咱们家又不是文家。”
玉娘点头,“谁说不是呢,不过这事儿是刘大奶奶提出来的,听说刘老爷当场呵斥了她。”
李姝冷笑,“哼,一个红脸一个白脸罢了,谁不知道呢。阿娘如何了?三郎呢?”
玉娘回答道,“太太有些伤心,也有些生气。三爷,三爷的脸色我看不出来。老爷说让三爷去国子监读书,暂时还没个结果。”
李姝叹了口气,人家成亲,娶了美娇娘,三郎成亲,说好听了是娶了个牌位,说难听了就是娶了口棺材。唉,希望他早些缓过劲来。
李姝和眷娘只见过一回,二人之间并无感情,她也同情眷娘,但人争不过天,她很快把这个丢开了手,一心继续养胎。
隆冬时节,李姝的肚子有七八月大了,某一天早上,李家再次来人。
来的还是福宝,他肩膀上戴着孝,站在门口和李姝说道,“三姑奶奶,老太爷昨儿没了?”
李姝被惊得差点摔倒,老天爷,今年是怎么了,李家怎地这样流年不利。
玉娘忙扶着李姝坐下,对福宝说道,“我们知道了,你先回去吧。”
福宝走后,玉娘不等李姝吩咐,立刻收拾了东西,并让墨染去御林军通知赵世简,自己在两个丫头的搀扶下,带着庆哥儿,一起往秀水坊去了。
到了秀水坊,家里已经空荡荡的,只剩下一个婆子和一个小厮看家,婆子对李姝说道,“太太走前吩咐我,若三姑奶奶回来了,先歇一歇,喝口水,若是感觉走急了,先睡一觉再说。”
李姝摆摆手,“我还好,玉娘,把我的东西放下,咱们去杨柳胡同。”
等到了杨柳胡同,整个院子里已经挤满了人。李家族人都来了,李泗诚年纪大了,把操办丧失的事情交给了儿子李穆平。
厅堂里,一口黑漆棺木放在那里,灵堂已经布置好了,李承祖是承重孙,戴着重孝,跪在棺木前,一边烧纸,一边给来上香的人回礼磕头。
张氏在正房东屋里哭泣,王氏正在安慰她,“老嫂子,还请节哀。大哥也七十多了,儿孙都有出息,享过了福,这辈子也值得了。”
张氏近些年有些糊里糊涂的,家里人本来担心她,结果李泗新先走了。
张氏一边哭一边跟王氏说道,“弟妹,你说说,个死老头子啊,昨晚上还跟我说话来着,睡到半夜,我喊他他没动静,我再一摸他的鼻子,直接没气儿了啊。”
王氏也陪着哭,“唉,嫂子,大哥没受罪,走的安详。您发现的也早,大郎给他挪下来的时候身上热乎乎的,那口气估计还没泄完呢。大哥这是提醒您呢,怎地睡到半夜您忽然就要叫他。若不是您发现的早,大哥要背着床走了,到了阎王那里也不好交代。”
张氏听王氏这样说,心里好受一些,“可不就是,往常我半夜从来不叫他的。个死老头子,才享了几天福啊。我六七岁就到他家了,一起过了七十多年了啊,如今就这样撇下我一个人走了。”
郑氏和肖氏等人在一边陪着哭,全娘在里外忙活,蒋氏也跟着一起操办。族里一干汉子和妇人都自觉地根据李穆平的分派忙个脚不沾地,全娘担心两个孩子,把瑞娘和理哥儿交给了娘家人照看。
今儿,李姝的两位姑妈,张氏娘家人、郑氏娘家人、肖氏娘家人、全娘和严氏的娘家人都来了,李姝静悄悄地到了。
众人见她挺着大肚子,忙过来搀扶。李姝先给李泗新磕了三个头,全娘给她穿了孙女的孝衣,让她跟着肖氏一起。
很快,赵世简、方二郎及两位姑老爷都回来了。
李泗新两子两女,三个孙子、三个孙女,还有一大群外孙外孙女,他在族里辈分又高,年纪又大,故而他的丧事规模不小。
当天夜里,李姝姐妹和两位姑太太都到秀水坊歇息了。
第二天,宫里贤妃着内侍送了奠礼,随后,李家男丁的各家同僚也纷纷上门吊丧,杨柳胡同整个都塞满了人。杨镇着人送来了一份厚厚的丧仪,本人并未到场。
吹吹打打,哀哀唱唱,李泗新直在家里停灵了整整七天,抛费了无数银钱,把一干后辈都累的不成个人样子,才把他送出去了。
李承祖是承重孙,捧灵、摔盆、举幡、守夜,他熬了几天几夜没睡,只中途李穆川父子换了他好几次,让他抽空躺一躺。等把李泗新送上了山,李承祖瘦了一大圈,郑氏和全娘心疼不已。
李泗新过世,迎接李家男丁的,不光是丧失上的繁琐,还有接下来的丁忧。
李穆川和李承祖皆是有品级的官员,都上了本,上头也准了。李承业在七八百里之外的地方,估计刚刚接到信呢,肯定也正在往回赶。
张氏听说老头子死了儿子孙子不能再做官,要守好几年的孝,顿时心里焦急不已。从此,她越发爱惜自己的身体,怕自己死的不是时候,拖累儿孙。
尘埃落定后,李家人开始了深居简出的守孝生活。等李承业回来后,李家男丁彻底蛰伏起来。
李姝是外嫁的孙女,不用守孝,她本来想食素几天以致哀,遭到众人一直反对,她肚子里的娃正是长身体的时候,可不能挨饿。
李姝只得作罢,服了一个月的素服,以表敬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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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5章 平势力三足鼎立
日月窗见过马, 转瞬, 三年时光过去了。
李姝的次子平哥儿已经两岁多了, 庆哥儿五岁了, 和煦哥儿一起, 在一家口碑很好的私塾里读书。
几年之间, 李穆川父子在家读书写字, 修身养性, 不闻窗外之事。
但, 随着宫里皇子们越长越大, 风云再次悄然聚起。庞敬渊在西北逐渐掌控了西北军, 景平帝安插的十几个人, 慢慢都开始原地不动, 不再升职。京畿两营在平家统帅下,日渐有了新的主心骨。
赵世简到御林军的第二年,刘大人升职,他顶了刘大人四品翊府中郎将的缺。今年, 御林军右军统领忽然病逝, 景平帝在王太师和严文凯等人支持下,点了赵世简做右统领。
朝中有人不服, 说赵世简年纪轻轻, 将将二十五岁,如何能担任二品官员,掌一半御林军。
已经升为御史中丞的杨镇当场驳斥那位年纪很大的六品官员,“秦大人, 难道所有人都要如你一般,年纪一大把了,才做到六品才对吗?赵大人十七岁中文举,十八岁参与平叛,二十岁中两榜进士第十名,同年参与征北之役,二十一岁掌御林军三千七百人马,二十二岁又中了武探花,这样的人才,我朝有几个?他在御林军任职快五年,从右郎将到中郎将,哪一件差事办得不得力?如今做个右军统帅,如何做不得了?秦大人欲使人才被埋没,是何居心?”
那位不知受了谁指使的秦大人顿时气的用手指着杨镇,“你,你,你,竖子无礼!”
杨镇嗤笑一声,“秦大人,如今咱们论的是国事,若不赞同您的意思,本官就要挨骂不成?本官据理力争,您老若受不住,还是早日回家带孙子吧。”
旁边有人看不过去,说杨镇,“杨中丞,秦大人虽然不如你少年英才,也不用这般刻薄吧?”
众人实在受够了这个杨镇,自打翰林院散馆后,他先去了御书房任行走,眼里只认得皇帝,谁想让他通融一下把折子放到前面,他定要喷你个狗血淋头。连他的太岳丈大理寺正卿莫大人,等闲都不敢指使他干什么事情。
等过了两年,景平帝见他性子耿直,打发他去御史台做了五品御史中丞。
好家伙,杨镇自从到了御史台之后,瞬间点燃了嘴炮功能。管你豪门贵族还是皇亲国戚,他看你有点错就骂,闻风就参,众人提到他就如同瘟疫一样。
杨镇在朝堂上,日渐成了孤臣,不朋党,不结友,全看景平帝眼色行事。
今日他破例为赵世简说话,朝中几位老大人以为他看破了景平帝想让朝堂形成三足鼎立之势。平家和庞家势力大,李家男丁还在丁忧呢,只得扶持贤妃的妹婿,这个大景朝第一个文武双进士的年轻人。
严文凯在一边不作声,他是贤妃娘家的亲家,这个时候不方便说话。他用眼角的余光瞥了一眼杨镇,这个小子,果然如女婿所说,是个可用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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