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小时车程,顾朝夕到时刚好十点,冰糖是跟她一起来的,顾朝夕将狗绳系在院内,她像个客人一般,站在门口按响门铃。
来开门的是张嫂,脱掉大衣和围巾,在门口换了双给客人专门准备的拖鞋,绕过玄关,甫一进去就听见一声吼:“你还知道回来?”
顾朝夕没答话,只径直走向沙发,这才看见,今天在的除了顾楚南,连她二叔一家都来了。
顾楚南旁边坐着顾诚远,再边上是顾诚远妻子邹丽芳,甚至连她的堂兄顾景和堂妹顾茗烟来了。
架势挺足,看来是有大事要谈。
顾朝夕直接走过去,在顾楚南对面落座,对几人凉薄不满的目光连个眼神都没有给。
“给你二叔二婶问好。”顾楚南命令似的道。
昨天温声让他回家的人仿佛不存在。
顾朝夕抬头,将对面几人一一瞥过,一个字都没问。
顾楚南怒道:“顾朝夕!你还知不知道你姓什么!?”
心底嗤笑一声,还没等她回话,顾诚远就先站了出来:“算了算了,大哥,朝夕还小。”
邹丽芳也陪笑脸:“是啊大哥,朝夕还是小孩儿呢,这都是小事,我们一家人计较那么多干什么。”
说完便急着给张嫂招手:“给朝夕拿杯果汁来。”
顾朝夕看着邹丽芳这宛如自家的态势,她弯了弯唇角,笑意不达眼底:“不用麻烦,待不了多久。”
对面的顾楚南听见,高声道:“老子养你这么大,就是让你这么在家里说话的?”
顾朝夕还是依旧的冷淡:“直接说事吧,这样大家都省时间,不是吗?”
顾楚南气得站起来,被顾诚远好声好气劝慰好几句才好。
“诚远,你跟她说!”顾楚南一副懒得见她的模样。
顾朝夕闻言,看向顾诚远,安静等她开口。
顾诚远咳了两声,这才道:“朝夕啊,二叔长话短说,是这样的,前段时间咱家公司好几位高层跳槽,带走了不少人,没多久原本谈好的投资也撤了,所以现在公司的资金链出了点问题。”
顾朝夕抬眸:“所以?”
“我和大哥多方努力,都没能拿到资金支持,现在大半项目都是暂停状态,刚中标的,等收尾的都需要大笔的钱。”
旁边的邹丽芳许是听不得丈夫啰嗦,直接道:“江氏主动找上门愿意资金入股,只有一个条件。”
顾朝夕:“和我有关的条件?”
“是,江氏要联姻,指定是你。”
顾朝夕顿了一秒,笑了:“我不同意。”
顾楚南怒声:“你只能同意!”
顾朝夕声音又轻又淡:“凭什么?凭只有这时候我才算你女儿?”
眼看着剑拔弩张,顷刻间就要吵得不可开交,顾诚远忙道:“大哥,你别生气,还有朝夕,你也别任性,二叔也不想把你的婚姻当筹码,但实在是走投无路,银行、各大公司我们都找过了,殚精竭虑,可无一个行得通的,只有这一个法子。”
“是啊朝夕,你可不能看着我们家破产啊。”邹丽芳在一旁帮腔:“顾景,你也帮忙劝劝你妹妹啊!”
顾朝夕看向始终未出声的兄妹二人,两人一身奢侈品牌,从头到脚无一不华贵。
顾景张了张口,喊:“朝夕,你不能只考虑你自己。”
顾朝夕左耳进右耳出,提包欲走,一个眼神都不想给这群人。
“你给老子站住!顾朝夕,你别忘了你姓什么,听没听见!”
顾朝夕置若罔闻,一刻都不想逗留,她只想找个清静地方,果然不应该回来的。
手握上门把,顾朝夕回了头,“我巴不得扔掉这个姓。”
“朝夕!”
“顾朝夕!”
身后好几道声音重合在一起。
而门前,正站着一位老人,头发已是全白,衣着却不凡,手上拄着龙头拐。
看动作似乎正要抬手敲门。
顾朝夕顿了顿,以为这老人是来找顾家人的。
她侧了侧身,把路让开,准备等他进去自己再走。
不过面前的老头却一动不动。
顾朝夕抬头看他。
老人笑了笑,“顾家女娃?”
这会儿功夫,顾楚南已经走了过来。
只见他方才怒意涛涛的模样消失殆尽,朝前走来,毕恭毕敬地问好:“江老先生,您怎么来了?”
顾朝夕一顿,姓江啊。
其余人也都顿时道:“江老爷子怎劳您大驾光临,张嫂,快去沏茶,要上好的茶叶。”
江怀安敛着眉,咳了一声,“方才在吵架?老头子我来得不巧了。”
江氏走到今天,已是业内巅峰,几年前开始又将产业拓展到电子行业和新媒体,老本行房地产与酒店业更是已经遍布全国,上赶着巴结的数都数不清,谁还敢堂而皇之拒之门外。
而且七八年前江怀安以休养身体的名义出国后,更是甚少有人能见到江氏真正的掌权人,也就是说,这机会可遇不可求。
“您这是说的哪儿的话,方才就是在开玩笑,您先请进,喝杯茶。”顾诚远打圆场道。
“是啊,江老爷子,进来坐坐,您怎么能站这儿呢,门口风大,您身体要紧。”顾楚南低微道,又眼含警示地跟顾朝夕使眼色:“还不快把路让开!”
令众人没想到的是,江怀安脸上没什么表情,立在门口也是一动不动的样子。
顾楚南与顾诚远相互交换了个眼神,正愁的要死时,江怀安拿拐杖轻轻地碰了碰顾朝夕脚尖,脸上浮现出笑意:“不忙的话,给爷爷带个路?”
顾家众人吸了口气,这话语里怎么还真是商量的意思,仿佛顾朝夕忙真就能让她走似的。
顾朝夕想要拒绝的话说不出口,毕竟面前是位老人。
“您请进吧。”她道。
顾家人松了口气,一伙人拥着江怀安进了客厅,奉茶上坐。
“你就是朝夕吧,坐爷爷这儿来行不行啊?”江怀安道。
顾朝夕闻言,不是不明白这暗含的意思,她在所有人的注视下直截了当地开口:“江爷爷,谢谢您抬爱,不过我不同意联姻。”
话音刚路,客厅里就陷入了死一般的沉寂。
几秒后,顾楚南才出声:“你给我闭嘴!江老爷子,她闹着玩的,小孩子不懂事,是我教女无方,您别放在心上。”
顾朝夕:“没有,我很认真,我不会答应联姻。”
顾楚南被这样接二连三的落面子,脸上自然不好看,如果不是江怀安在这儿坐着,说不准已经动手了。
“这样啊。”江怀安道:“不再考虑一下么?”
顾朝夕:“嗯,不考虑。”
“要不你先见见我孙子?”
“……”
江怀安:“我这孙儿别的不说,但那张脸还看得过去。”
顾朝夕:“……”
江怀安打了个手势,问跟自己一同前来的人:“老徐啊,这人怎么还不到,不是说处理完公司的事情就过来?”
管家老徐道:“您放心,小少爷应该快到了。”
听着意思,是那位脸还看得过去的孙子要亲自前来。
顾朝夕却不想再待下去了。
“江总要亲自来?”顾诚远问了句。
江怀安脸上带了笑:“那可不,他自己也说要来一趟。”
顾朝夕蹙了蹙眉,江氏根基一直在被北城,所以她也算有所耳闻。
江怀安年轻时一手创办江氏集团,以房地产和酒店业发家,与妻子只育有一子江栩,只是听闻江栩不爱从商,与江怀安的关系也一度降到冰点,后来不知什么原因竟离了北城,自此再无消息。
所以江怀安口中的孙儿,是江栩的儿子?
脑中思绪翩翩,被院外的一阵狗叫声拉了回来。
是冰糖,顾朝夕道:“我出去看看。”
还没出门就能听见冰糖的叫声,很大,也不知见到了什么,也可能是饿了。
她想着,要不干脆就借这个机会回家。
顾朝夕开了门,张嫂就站在门口,她边走边问了句:“冰糖怎么了?是不是……”
她没说完。
院子里的草坪边立着一个男人,一身熨烫妥帖的烟灰色西装,头发不长不短,高挺的鼻梁上架了副金属框眼镜。映在顾朝夕眸中的半掌侧脸,夜夜梦回出现在她神思中。
冰糖抬起前爪,不停地往那人身上扑。
那人也不嫌弃,弯了腰,手一下一下地抚在冰糖脑袋上。
德牧嘴里发出满足的呜咽声。
八年之前的夏天,还未长成现在这样体型的冰糖,见了那人也会这样扑上去,脏爪子在他的白衣上印下好几个泥印。
那时候她就在旁边笑:“小洁癖,你又要洗衣服啦!”
那人也不恼,只是一脸无可奈何地看她。
原来都八年了,三十二个春夏秋冬,到如今,连记忆都模糊了。
顾朝夕忍住身上的颤意,不知深吸了几口气,才状似四平八稳地喊了声“冰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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