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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小男孩眼睛瞪得溜圆,“哇塞”了一声,“爸!我们是不是发现了什么好东东?”
    “别乱说话!”男人皱眉喝斥,他把儿子安排在一边,下定决心似地从怀里掏出一封牛皮纸信封,快步往巷子深处走。走到刚才那只杂毛肥雀消失的地方,一扭头看向左手边的院墙,果然看见了传说中的那块破败的牌匾。上面的字都要长毛了,又淡又糊,勉强能看出个轮廓来。
    上书:头顶长草,浑身都闲
    下附四个小字:有事投信
    但周围并无任何能塞进去信的口子。这牌子挂在一堵实心的墙上,实得不能更实了,一脑袋顶上去能撞死人,别说门了,连个缝都没有。
    就是这么一块闹着玩似的破匾,中年男竟双手合十将信封夹在掌心缝中拜了又拜,嘀咕道:“我李强国今年四十有八,脑子里这点事愿意尽数奉上,求老板帮忙,求老板帮忙,求老板帮忙。重要的忙求三遍。”
    他说完,把信封往那匾牌下方居中摆好,扭身埋头就走了。
    ……
    幽虚境外。
    “老板,来信啦!”
    冲入结界瞬间,七彩杂毛的长尾肥雀身形逐渐拉长,羽毛丰盈流光溢彩,双臂舒展扇动,冲入云霄旋转数圈,发出一声空灵华丽的凤凰鸣,又纵身直挺挺地冲入一栋木头小房里,顺着那屋顶开的小洞,又变回了一只杂毛肥雀。
    它落在了一个盘坐在沙发上拿手柄打游戏的年轻男子头上。
    男子肤色冷白,穿着月白色的亚麻汗衫,束着古发,鬓角散落两绺绑不起来的发丝,打着绕,像是葫芦架上绕着的藤蔓。流转狭长的眼尾把本应无害的面庞染上几分妖气。他左眼下有一枚朱砂色的泪痣,眼底幽深清明,生来就蕴着些许慈悲笑意,然而他长眸微睐,眼中又浮现一抹精明的算计。
    他的声音清冷矜贵,“凤凰,你下去,压死我了。”
    头顶的肥雀啾啾啾叫了几声,扑通蹦下去,一转身,变成了一个少年。继承了凤凰雌雄莫辩喜好花哨的天性,少年五官艳丽,衣着华美,恭敬地把一封信呈上,“老板,上个苦主的感谢信。”
    游戏画面激烈,纪晗错不开眼,只说了一个字,“念。”
    于是凤凰清清嗓子,开始念。
    “纪老板,感谢您的指点,我买了一批新鸡开设分场,旧场卖鹌鹑蛋、新场卖鸡蛋,收入颇丰。另:在下最难忘的记忆已经奉上,希望您认为这是一趟钱货两讫的交易。”
    这是上一个上门苦主。农村大户李大花家有个鸡场,半年前突然有只鸡开始下鹌鹑蛋,紧接着就一发不可收,整个鸡场像染上瘟疫一样。
    纪晗接了这个案子去现场一看,原来这李大花当初闲的蛋疼上山放鸡,不小心惊动了沉睡在山底的山神。那山神是个鹌鹑精,天性胆小一惊一乍,受了惊后一点点魂息进入一只母鸡体内,母鸡回去后又跟别的鸡瞎搞,最后大家全都中了“毒”。
    纪晗给李大花的建议是,鸡已成鹌鹑,鹌鹑蛋比鸡蛋贵,不如顺水推舟。如果有心,就去拜拜山神,毕竟鸡能活七八年,而鹌鹑寿命只有两年,拜拜那只鹌鹑精,让老场里的“鸡”多活几年。
    话说世界发展到今天,基本已经是人类主导了,至少在人类眼里是这样。天界和地府各自快活,也无意一争短长。只是世间奇异精怪之事永不会消,于是天界在人间设立了“微府”,帮着人们处理一些跟仙、神、妖精相关的事。地府也在人间设立了“幽府”,法办人间鬼事。
    原本也算制度完善,但乌烟瘴气的事太多了,那些幽微二府管不明白、没空管的,就统统都求到纪晗这里来。纪晗这家幽虚境外的解忧铺,坐破三界一切玄虚,无所不知无所不能。纪老板是天地间最精明的商人,但他不漫天要钱,只要求苦主跟他分享一个记忆。
    他的鸟是几十年前犯了错的一只小凤凰,偷了天界辛苦编织的彩云做衣裳,要被天界打入畜生道。纪晗那时候刚好觉得自己跟不上人类的时尚,想着凤凰一天天花枝招展的挺有眼光,留在身边当个打点行头的也不错,于是就开口管天界把小凤凰要来了。
    只不过后来他发现,人类的审美在花里胡哨阶段只停留了几年,就迅速追捧起所谓的简约性冷淡高逼格,因此这鸟也就只能给他当个信鸽使,对他的打扮没什么话语权了。
    除了这只凤凰,纪晗手下还有只狗子。打从纪晗当年一觉醒来,这狗子就陪在他身边,赶也赶不走,脾气好又能干,纪晗就把它留了。这狗看不出品种,不会化人形,纪晗也看不破它的命格,一手抓着狗子一手打开人间界的度娘对比了半天,隐约觉得是只二哈,于是纪晗就给它起了个名,叫哈哈。
    凤凰念完了这封感谢信,问道:“老板,李大花付给您的是什么记忆啊?能算得上钱货两讫吗?”
    纪晗打完手头这盘游戏,打了个哈欠,“算吧。他小时候第一次被他爹带去看鸡场,一直以为自家是村里小透明的他突然发现自己是大户人家,幼小的心灵十分满足。”
    “……”凤凰瘪了瘪嘴,“小学生日记吧,这也算钱货两讫?”
    纪晗黑亮的眼仁一转,精明毕现,“故事是个水故事,但我收了这个故事后心神竟有波动,这就很难得了。说来他求我的事也就芝麻点大,所以也算钱货两讫。”
    凤凰点了点头,正要说什么,木屋外头突然一阵风动,窗外种着葫芦的葫芦架一阵抖动,有人来了。
    于是纪老板有风度地把盘在沙发上的腿放下,单手托腮拄在沙发靠背上,一脸天真地看着进到屋子里来的客人。
    来人男,一身黑西装,脸色苍白,眉宇间有些戾气。这人正是幽府的老大,阎王的亲信。为了淡化鬼界在人间的存在感,幽府的办事宗旨是“使人信其无”,所以这个大佬给自己起了个人名叫穆有归,人间无鬼的意思。
    这人上门,一准又是幽府碰上处理不明白的棘手事,求到纪晗这来了。
    穆有归一进来,先是客客气气地寒暄了两句,而后才打开公文包,抽出一封牛皮纸信封。凤凰眼尖,聒噪地说道:“这不是刚才那对二百五父子放在门外的求贴吗?信封太土了,我们老板不收的。”
    穆有归神色严肃,“确实是这封信。幽府最近遇到一件棘手事,我来找纪老板求助,来的路上竟然碰到这件棘手事的苦主了,所以把他的求贴也一并带来,纪老板要不要看看?”
    纪晗想了想,把信拆了。
    ——小人李强国,四十有八,与妻结婚二十八年,头二十年始终无法有子,八年前妻子突然怀孕,诞下宝贝儿子。原本是喜事,可自从生下小儿,我夜夜鬼缠身无法安眠。妻子儿子都说我有妄想症,我求遍大师皆无所用。偶听幽虚外巷有高人解忧铺,于是携诚意递上求贴。望纪老板出山,小人四十八年记忆愿悉数奉上。李强国亲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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