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声长叹,他垂眸看着碗筷,低声道:“我恐怕,适应不了了。”
“哈哈呢?”纪晗想起什么,又问道。
凤凰小声说:“在院子里晒太阳,刚您回来它远远看了一眼,就继续发呆打瞌睡了。它每天都那样,您知道的。幽虚境外发生什么事,如果您不说,它也没法得知。”
纪晗哦了一声,低头扒了几口无味的米饭,而后忽然道:“哈哈还活着。”
凤凰点头,“当然。”
纪晗却说:“我倒希望它死了。”
“死的是它,我会难过得要命,但总也好过死的是绍原。”纪晗看着满当当的饭碗,喃喃道:“绍原死了,我竟然突然觉得,荒前荒后,创世救世,前世今生,全都没了意义。你说,我一玉做的葫芦,原本不该有生命,却一直苟活到今天,又有什么意义呢?”
凤凰被纪晗吓傻了,吓得半天都说不出一个字来。纪晗却没在意,他扭过头透过窗外看向院子里昏昏欲睡的哈哈,忽然轻声道:“要不,我们搬个家吧?”
凤凰一个激灵,“老板!搬哪儿去?”
“都行。”纪晗犹豫了一下,说道:“三界外的地方数不胜数,我随便寻觅个看得过眼的地界画个结界,便和现在家里没什么两样。主要……我实在不想住在这里了。”
这里到处,都是那个男人的影子。
那家伙只住在这里不过数月,却仿佛把自己的影子刻进了他的脑海深处,让他闭目便能想起,每每想起,就是锥心刺骨的痛。
太痛了。纪晗想:何不让自己轻松一点呢?
凤凰沉默了许久,而后轻声道:“那,小鸟明天起每天出去找合适搬家的地方。但是老板你不要着急,搬家的事要慢慢规划,您后院那么多财产,总也不是一趟能搬完的。”
纪晗却摇头说道:“把那些钱财都化了吧,其实我一个人生活,无牵无挂的,要那么多钱也没什么用。”
平平淡淡的一句话,凤凰却突然眼红了。它垂下眼收拾碗筷,有几滴晶莹的凤凰泪掉落碗中,被它匆匆以袖掩去。
纪晗恍若没有看见,只是交代道:“不急,你去物色物色地方。正好,我也清静一下。”
“好。”凤凰说,突然又想起来什么,低声道:“牛肉酱还剩下四五罐,您饿了就叫我,我煮点粥,您用牛肉酱拌着粥吃。”
纪晗想了半晌,轻声道:“不了吧。他就给我留下这么点东西,吃掉就浪费了。留着吧,起码是一个念想。”
凤凰没再吭声,怕自己啜泣的声音勾得纪晗更伤心,只能用尽全力忍住。
午饭后,纪晗说他要一个人静静,催促打发凤凰出去找新宅。凤凰却没想到,自己刚踏出幽虚境外,结界就在后面一瞬变换,它再一触手,就被冰冷地弹开。
纪晗平静无波的声音从里面传来,说道:“我给荒亘发了信息,让天界重新接纳你。你走吧,这幽虚境外是我与他的相爱之地,我搬不走的。但我也不想再被任何家伙打扰了,让我一个葫芦静静吧。”
纪晗打发了凤凰,花了一下午加一晚上的时间试图把破碎的葫芦粘起来。可他失败了,大多数破裂的碎片与玉渣都在龙脉深处埋葬,找不回,自然也无法再拼起一个完整的葫芦。
他仔细回忆葫芦里都有什么,却发现除了绍原送他的那些小玩意,他竟然一样别的东西都想不起来。
就连男人送他的那一尾赤金锦鲤都落入了龙脉,也不知道现在什么样,还有没有能耐瞪着眼睛鄙夷自己的主人。
纪晗长叹口气,看了看窗外的好日光,过了许久,仿佛终于召回一丝生气似的,走到了院外葫芦架下。
昔日里,他跟男人说过,如果有一天连赚钱都没有兴趣了,那就回到葫芦本体,无论白天黑夜地挂在这葫芦架下晒太阳。到时候,男人会在底下守着他,给他浇浇水、讲讲笑话。
纪老板的眼眶很红,蓄着许多点晶莹,仿佛漫天的星辰。他要很努力,才能忍住不让那些星辰掉落下来。
他看向角落里的哈哈。哈哈感受到他的注视,如常慢腾腾地从狗窝移到他眼前来,看他一眼,默默趴下了。
纪晗摸摸它的头,轻声道:“我想晒会太阳冷静一下,会给你及时添饭,你有别的需求再叫我。”
哈哈懒洋洋看他一眼,仿佛也没什么精神,哼唧了一声便趴在地上睡了。
自此,纪晗便幻化回河图玉葫芦本体,从早到晚地把自己挂在那葫芦架上。
他与那些寻常葫芦一样,享受阳光泽被和月光洗礼,食风饮露,渺小而平静。凤凰被隔在幽虚境外,三界那些爱吵吵闹闹的家伙们更是进不来,整个幽虚境外,就只有纪晗一只葫芦,和葫芦架下趴着的一只昏昏欲睡的狗。
每隔个三四天,这葫芦会勉强从昏昏沉沉的意识中苏醒过来,化回人形给哈哈添点食水。
绍原在时总是强迫他给哈哈吃生肉。现在绍原走了,纪晗又没耐心又没心情,哈哈只好又吃回了狗粮。
哈哈趴在葫芦架下,每天愁眉苦脸,委屈巴巴。起风的时候整个葫芦架上的葫芦都随着风微微颤抖,只有纪晗一动不动,这种时候哈哈就会扬起头,心疼而凄惨地呜噜呜噜叫,像是在诉说着什么劝自己老板。
但很多事,是劝不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