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观潮叮嘱道:“告诉你老丈人,别心急,别欺负人。欺负人也没用,都是清白的商贾,不吃那一套。”
“明白!我们怎么敢给你脸上抹黑。”再次道谢之后,当即告辞离开。
孟观潮送他到门外,望着他的背影,笑着摇了摇头。常洛也是宠妻子的人,从而对岳父家百般讨好,那个路数,不是他能认可的。当然,常洛也不认可他对待徐家的方式。
说不清对错的事,也只是偶尔相互调侃两句。
他回到卿云斋,幼微笑盈盈迎上来,帮他洗漱更衣。
换衣服的时候,他瞥见她颈间多了一条细细的红色链子,伸手挑出来,见末端缀着一块玉牌。
徐幼微笑说:“这链子不结实,我在做新的了。”
他给她把玉牌放回衣领内,笑眉笑眼地亲了她一下。随后,两个人带上林漪,一起去后园看逐风,待到折回来,恰好是去请安的时辰。
三个人陪太夫人用完饭,回到卿云斋,林漪脚步欢快地跑回厢房,找一本《山海经》。
李嬷嬷交给孟观潮一摞帖子。
孟观潮一面看一面示下,期间选出几份,递给幼微。
徐幼微看过,知道是宴请时见过的几位夫人太太送来的帖子、请柬,其中包括常夫人、原四夫人,都知道过节前忙碌,询问的是中秋之后能否前来或是赴宴。
这份周到,是因尚不熟稔,更因孟府的门槛太高。
徐幼微斟酌着,见时间并不冲突,便一概应下,让李嬷嬷去传话。
那场宴请,是孟观潮认女儿,更是孟四夫人见好之后现诸人前,不需想也知道,日后迎来送往是寻常事。
徐幼微对孟观潮说:“等李小姐过来,我得跟她好生商量一番,安排好时间。”
“好说。”孟观潮说道,“除了休沐,她白日都在,你安排好自己的时间就行,余下的时间,她可以顺道教林漪。六岁了,本就该启蒙了,一事不烦二主。”
徐幼微不由得笑了,“还是等我问过她再说吧?”关乎孩子,李之澄若是碍于情面勉强应下,并无益处。
孟观潮想一想,知道自己犯了老毛病,笑,“也是。你看着办吧。”停一停,又道,“房里的事,打今儿起,就全交给你了。”
徐幼微一愣,随后说好,“尽力而为。为难的事,我去请教娘。”
孟观潮哈哈一乐,“我这刚甩手不管,你就把我晾一边儿了。”
“不然怎么办啊?”徐幼微笑道,“总不好动辄让你为小事费心。”
他心里熨帖得很,笑得神采飞扬,俊美出奇的面容似在发光。
片刻后,慎宇来禀:“苗尚书、原五爷和兵部左右侍郎来了,找您议事。”
孟观潮说道:“先请人到书房喝茶,我马上到。”待慎宇退下,抱了抱幼微,“今夜不能回来了,你和林漪早些睡。”
徐幼微知道,西北漠北相关的事,正在紧要关头,“放心,我给林漪讲故事。”
孟观潮走出正屋,到东厢房跟女儿交代了去向,才去了外院。
之后,林漪抱着《山海经》去了正屋。
母女两个坐在寝室外间的大炕上,林漪打开山海经,翻到有书签的一页,“娘亲,该讲这个故事了。”
徐幼微看了看,见是自己熟知的故事,便用白话娓娓道来。讲故事的方式,完全是跟孟观潮学会的——父母给自己讲故事的情形,早已忘却。
林漪跪坐在炕桌前,小手托着下巴,忽闪着大眼睛,认真聆听。
讲了几个故事,徐幼微挑拣着书中简单的字,告诉林漪读音和意思。
林漪对此的兴致几乎胜过听故事,反复默念,又请教母亲笔画顺序,随后,白嫩嫩的小手在炕桌上描画,直到熟记于心。
很容易的,就教会了女儿五个字。徐幼微点到为止,“暂时先学这些,明日能熟记的话,我再继续教你。”
“好。”林漪乖乖地点头,瞧着天色不早了,懂事地道,“娘亲该歇息了。我回房之后,在纸上习练一阵,就也睡了。”
“真乖。”徐幼微笑着亲了亲她的小脸儿。
林漪搂着她起了会儿腻,由新竹服侍着下地回房去。
徐幼微沐浴歇下。
当夜,正如孟观潮估计的那样,整夜都在议事,天亮才回房,和幼微用过早膳,又该去宫里了。
徐幼微打心底不落忍,瞧着他瘦削挺拔的身形、面部锐利的线条,想着他恐怕这辈子都领略不到心宽体胖的滋味。
孟观潮却是习以为常,没事人一样地出门了。
这天,徐明微过来时告诉幼微,已经找宁夫人讨了个方子,午后离开时,到太夫人房里辞行。明日一早,她就得回婆家。
太夫人叮嘱一番,邀请她何时得闲了,便来孟府小住几日,又亲自送到垂花门。
晚间,孟观潮和原冲去了苗维家中,戌时左右才回来。
徐幼微刚躺下,他去盥洗室之前,笑说:“太后要见你,明日我们一道进宫。”
徐幼微立时睡意全消。
前世孟文晖在成婚之后,到五城兵马司行走,她因此得了诰命,得以进宫给太后请安。
太后对大夫人都是淡淡的,更别提她了,彼此之间,一句交谈也无。
她对太后最深的印象,是不亚于噩梦的那件事。
事情要一步一步来,她如今没法子探究孟观潮为何险些掐死太后,该在意的是明日断然不能应对不当,惹得太后不悦。
于是,她眼巴巴地等着孟观潮回来歇下,问道:“太后的性情,是怎样的?有没有什么忌讳?我该注意些什么?”
孟观潮就笑,“太后再随和不过,你越跟她没心没肺的,她越高兴。”
“……”徐幼微无语得很,“那是对你,我可是初次进宫拜见。”
孟观潮思忖片刻,“问你什么,照实回答。她不喜一句话绕八个弯儿的人,尤其不喜刻意恭维她的。言行间不卑不亢就好。”又神色认真地安抚她,“之前我说的都是真的,她最好应承。投缘的话,她少不得要你进宫说说话;不投缘更好,进宫又不是什么轻松的事儿。说到底,她又不干政,只是在宫里主持中馈的人。”
徐幼微又是一阵语凝,继而笑了,“知道了。我家太傅不需瞧任何人的脸色,我也跟着沾光。我只是想着,太后皇上对娘和你一向很好,全然是当亲戚走动着,自是不想失礼。能往好处做的事,就该用心些。”
孟观潮一笑,“明白。”转身熄了灯。
徐幼微蹭到他怀里。
孟观潮却说:“你可别招惹我,不然我收拾你到天亮。”
“什么人啊。”徐幼微啼笑皆非,“好像我是小地痞,要调戏你似的。”
他也笑了,“以为你忘了算计着日子。”
“怎么会。”徐幼微亲了他一下,“你说过,抱着睡也特别舒坦。”
“的确是。”他把脸埋进她颈窝,深深呼吸她身上清浅好闻的香气,然后双唇摩挲着她的唇,“等到下旬,就能喂我家小猫了。饿几天而已,忍一忍。”
“闭嘴。好像我欲/求不满似的。”
“那又不是坏事,时候对了,你玩儿了命地缠着我,我也愿意伺候。……”
徐幼微咬住他的唇。
他的手到了她腋下,呵她的痒。
徐幼微立时松了口,笑着躲闪。
夫妻两个嘻嘻哈哈地闹了好一阵。末了,她又依偎到他怀里,“昨晚你就没合眼,我们早点儿睡吧。”
“嗯。”他吻了吻她额头,寻到她的手,松松握住。
转过天来,徐幼微按品大妆,与孟观潮一同进宫,之后她去了慈宁宫,他去了南书房。
太后穿着常服,端坐在偏殿的三围罗汉床上,瞧见徐幼微,打量片刻,不自觉地笑了。
徐幼微走上前去,遵循着礼仪行礼问安。
“免礼。”太后吩咐宫人,“赐座,上茶。”
徐幼微行礼谢座,继而半坐在太后近前的椅子上。
“本该早些见你的,可是夏日对星象起了兴致,不免日夜颠倒,不知不觉的成了习惯。”太后说了至今才召见的理由,便语带关切地问,“你如今怎样了?”
徐幼微起身回道:“回太后娘娘的话,臣妾已经大好,只是底子差,有些虚弱,还需调理一段时日。”
“快坐下。不要讲那些虚礼。”太后笑着示意她落座,“真的不需与我见外。皇上前不久不是才去卿云斋串门?”
徐幼微微笑着称是落座,“当日府中有宴请,臣妾唯恐下人服侍不周,担心皇上败兴而归。”
“没有的事。放心。”太后安抚地一笑,“皇上回来之后,高兴得什么似的,很喜欢你和林漪。前几日一同用晚膳,问我怎么还不见他的四婶婶。我那时还日夜颠倒着呢,总不好让你大晚上的进宫。”
至此刻,徐幼微已经可以确定,不管是为了什么缘故,太后压根儿就没与自己端架子的打算,一颗心全然落地,便眼含关切地问:“那么,太后娘娘如今可调整过来了?”有些担心,对方强撑着见自己,要是那样,便要早些告退。
“调整过来了。”太后笑道,“也没别的法子好想,生生熬了一夜一日,再到晚间,倒头就睡。”
徐幼微莞尔,“听着就辛苦得很。”
“难得有点儿喜好,想想倒也值当。”太后目光诚挚地望着幼微,“你的病情,我也向太医打听过几句。见好到如今,出的是非却不少,可还应付得来?”
徐幼微感激地一笑,“太夫人待人极好,处处护着臣妾,并无觉着辛苦的时候。”这是实话。至于孟观潮,若是主动提及,难免给人轻浮之感。
“那就好。”太后说,“桂花、菊花开得正好。若是不累,去看看?就在这慈宁宫里的花园走走。”
徐幼微自是说不累,先一步起身,退到一旁。
“几步的路,走过去就好。”
走在花园中,两女子倒是不愁没有话题。
徐幼微嫁妆中的书籍里,有两本关乎星象的古籍,主动提出献给太后。她对星象并无兴趣,与其留在手中闲置,不如送给太后。
太后很是高兴,因知晓宁家二老与幼微的师徒关系,就问她是否也通医术。
徐幼微汗颜,照实说只会照方子抓药煎药,“……只记得一些常用的方子。好些能入药的花草,见了根本不识得,只知道它们做成药材的样子。”
太后的笑容没了矜持,现出本有的活泼甜美,“宁夫人瞧着你不上火么?”
徐幼微笑道:“上火的,可臣妾实在没有学医的脑子,只好耍赖,说学的东西不少了。”
太后又一次忍俊不禁,“可不就是。”
不知不觉的,两个人说了近一个时辰的话,这才回了正殿,又叙谈一阵,太后笑道:“日后,我少不得让你得空就来宫里坐坐,闲话家常。今日便不留你了,累着你,皇上就先不答应了。”
徐幼微称是,起身告退。
宫人一路毕恭毕敬地引路,更曾两次询问要不要歇息片刻。徐幼微心领了好意,笑说不用,到了宫门口,给了宫人一个放着银票的荷包。
回到孟府,徐幼微换上家常穿戴,去找太夫人,大致说了面见太后的情形,让婆婆放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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