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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原冲缓缓放开了她手臂。
    李之澄竟也没趁势寻找利器,更无推拒,反而环住了他肩颈,紧紧依偎在他怀里。
    她微微侧脸,轻微而急促的呼吸间,双唇落在他脸颊,末了吮吻他唇角。
    骨感的素手抬起,滑过他眉宇、轮廓,在他下颚停止,清澈目光凝住他星眸,语声轻柔:“今日你想怎样,随你。只是,明日我就让孟夫人发现我与你有染,把事情闹大。”
    原冲有些啼笑皆非,这手段够荒谬,也够狠。只有这个小疯子才说得出。她若是哭得梨花带雨、好歹诉几句委屈,他也会罢手。可她倔强、惜命,不屑于为这种事落泪,更不屑以这种事赌上性命。
    “你所依仗的,不过是我不想勉强你。”他语声宛若叹息,指腹在她心口微动,手势凉薄,“如果这儿不认可,我再要你,又有何用?”
    语毕,不客气地咬了她一口。
    李之澄漠然忍下那点疼痛,“认可你、不需你勉强的人比比皆是。”她的手再次覆上他俊颜,“这一张脸,何愁无人生死相随。”
    “若是相伴无趣,相对无话,宁愿孤单。”原冲扣住了她的手,和她拉开一点距离,“谁愿相随我就要接受?我愿与你做夫妻,你怎么不接受?”
    李之澄语气清冷,“你已经心存质疑,有了过不去的坎儿,如此,不如孑然一身。”
    “对。我怎么能忘记,这女人曾那样绝情地离我而去。”原冲笑意寥落如晚来秋风,他拍拍她的脸,放开她,语声恢复平静,“睡吧。今晚再不会扰你。”
    李之澄轻轻地透了一口气,“多谢。”
    多谢?他讽刺地笑了笑。之后,他就眼睁睁地看着窗户,直到天色微明。
    他起身穿上外袍,走到院门外,心腹长安已经在等。
    “怎样?”原冲问。
    长安禀道:“小的带人里里外外搜查了几遍,没找到任何可疑之物。李小姐现在用的下人也无异状,是带着两个孩子的一对儿夫妻。”
    原冲嗯了一声。虽是意料之中,仍是有些悻悻然。毫无所获,那么,他把她劫到这儿的行径,在她看来,跟疯子有何差别?
    她爱怎么看就怎么看吧。破罐儿破摔了。
    略一思忖,他吩咐道:“安排最妥当的人,把那宅子里的人监视起来。白日李小姐去孟府的时候,不用管。”
    长安道:“小的明白。”
    原冲伸了个懒腰,“备马。马车留着送李小姐。”
    长安称是。
    原冲策马回了原府。不用上大早朝,便赶在去衙门之前,到双亲房里点了个卯。
    他彻夜不归是常事,原老爷子和老夫人不以为意,只是随口问了一句,听他说去同僚家中议事了,便不再提。
    原冲想了想,问:“我能不能搬到什刹海住一阵?”前两年,和观潮一起在什刹海那边添置了别院,比邻而居。
    原老爷子大概是起床气还没消,径自呵斥一声:“做梦!”
    原老夫人万变不离其宗:“先娶媳妇儿,你成家之后,凡事好商量。”
    原冲立时头大,拔腿开溜,“我去衙门了啊。”
    .
    早间请安的时候,长房、二房、三房的人都有些打蔫儿。拜大夫人和外院一些下人所赐,西院二十一万两亏空的事,已经传得阖府皆知。
    引起徐幼微主意的,则是三夫人和四娘。不知何故,母女两个都是眼睛红红的,神色有些呆滞。
    回到卿云斋,更衣时,侍书禀道:“奴婢安排了一名小丫鬟,和三房一名婆子经常走动着。一早,小丫鬟打听到了一些事。”
    “哦?”徐幼微问道,“快说来听听。”
    侍书道:“昨夜子时之后,三夫人和四小姐哭闹不休,三老爷对她们发了好大的脾气,恶声恶气的。可惜的是,三房的管事让院子里的下人一并回房,那名婆子就只隐约听得到声音,却听不清说的是什么。”语毕,也现出遗憾之色。
    “有进展就要知足。”徐幼微穿好道袍,转到妆台前,从钱匣子里取出几个封红,“给那小丫鬟打点人用,不够了再来找我拿。叮嘱她,行事千万小心,自身安危最要紧。”
    侍书笑着称是。
    徐幼微笑盈盈的去了后花园,已经习惯了,每日上午与李之澄、逐风相伴度过。
    西院乱糟糟的。
    二老爷请了三天假,找了几名精于写算的人,要过一遍公中的账。
    大夫人一听,生怕二房三房把公中所余的银两也算计走,忙让孟文晖、孟文涛带着人手过去,一并查账。自己则给大老爷写了一封长信,将这两日的事原原本本告知,唤人六百里加急送到夫君手里。
    账房中,一堆人忙碌着。
    二老爷和孟文晖坐在隔壁的房间,各端着一盏茶出神。
    二老爷琢磨的是,银两的是究竟是老四算计老三,还是老三监守自盗。
    确信无疑的是,不论是谁捣的鬼,都不会留下凭据,没法儿查。
    老三的头脑比不了老四,但比他和老大要灵光,也不是没可能出阴招算计家产。
    二老爷望向孟文晖,问道:“文晖,眼前的事,你是怎么想的?”
    孟文晖慎重地道:“我年纪小,眼力不济,怎么敢议论这种事。”
    “你是长房长子,就要成家了,家里家外的事,都该心里有数。”二老爷神色温和,“只是说闲话。你怎么想的,就怎么说。我现在都云里雾里的,你说什么,也就没有对错可言。”
    孟文晖牵了牵唇,“在我看来,这件事,不像是我小叔所为。”
    在他的角度来看,这件事真的不可能是孟观潮做的:
    孟观潮太在意徐幼微,四房又分明是一心一意过自己的日子,近期来看,光景好得很。
    那么,在这种时候,孟观潮怎么可能把孟府的暗流汹涌告诉娇妻,告诉了又有什么用?
    以孟观潮的傲气,如果事情是他所为,又怎么可能当着娇妻的面儿与长房二房谈论家产的事?他就不怕妻子认为她太过歹毒贪财?
    “这话怎么说?”二老爷的态度更加柔和,身形前倾,做出用心聆听的姿态。
    孟文晖就把所思所想说了一遍,末了又道:“您知道,我是最不该给他说好话的人,但这件事……”迟疑片刻,话锋一转,“中秋节的时候,我父亲有家书送回,要三叔转告小叔,给我安排个差事。小叔说不可能,还让小叔转告我,闲来不妨跟着三叔打理庶务,孟府的家产,不该长期由三房把持着。”末一句,原本是该由长房打理,他又不傻,自然要改动一下。
    二老爷听了,目光微闪,沉默良久。
    .
    下午,常夫人来了。
    自中秋到现在,这是她第三次来卿云斋。
    两人算得熟稔了,徐幼微请她到宴息室喝茶、说话。
    常夫人主动提起了那个不着调的堂兄,很是不好意思:“也不知道家父和他怎么想的,竟然异想天开,要去锦衣卫。
    “结果这事情闹的……我家老爷没瞒我,担心我误会太傅,我有什么好误会的?
    “不管谁都好,把我堂兄撵出来就万事大吉了——他在锦衣卫,能做什么好事?早早滚出来,总比犯了掉脑袋的大罪要好。”
    徐幼微不接话,只是笑了笑。
    常夫人面带愧色,“只是委屈了太傅,要他纡尊降贵,给我家老爷做面子。唉……”
    徐幼微笑道:“也是常事。”看得出,孟观潮对这件事的火气也就那么一会儿,并没放在心上。归根结底,交情不够深的人,他才不会动真气,权当成了官场上你来我往的相互利用。
    徐幼微越是态度淡然,常夫人就越确定,自己夫君在太傅心里的分量还不够。说句不好听的,他孟观潮真是看得起谁才跟谁上火生气。她委婉地表态:“我跟我家老爷说了,日后我娘家的事,我来管,不准他掺和了。那种错,可绝不能有二回。”
    徐幼微亲自给常夫人续了一杯茶,“你们也不容易。”
    心里则觉得,常夫人在常洛面前,大抵是说一不二的地位——什么事让你管你就得管,不让你管,你就一边儿凉快去。
    她要是对孟观潮这样……凉快着的就只能是自己了。
    常夫人不知她所思所想,笑着解释道:“家父是长子,小时候家中十分拮据,他没有读书的脑子,我二叔却是读书的好苗子。
    “因此,他读了几年书之后,就主动帮我祖父祖母打理家事,赚银钱给我二叔请了更好的坐馆先生,再供我二叔考取功名。
    “他肚子里没什么墨水儿,见识有限,深以为憾,所以,有了儿女之后,一门心思地让我们饱读诗书。
    “缺点再多,可也算是情有可原吧。”
    徐幼微颔首一笑,啜了一口茶,道:“男子在外面的事,我们不管,听听也就罢了。”
    家家有本难念的经。论混帐,谁比得过她的祖父、二叔和大哥?什么又叫做有情可原呢?凡事不都得权衡个轻重么?
    反正,常夫人就算说出个大天来,她也没法儿对常洛那位岳父生出半分好感,连带的,对常洛最初先入为主的好感也没了大半——谁叫他们生事,委屈观潮的?
    太傅什么事都经得起,所以就该生闲气?这是哪家的道理?
    常夫人闻音知雅,讪讪的一笑,问起林漪的情形。
    这是徐幼微愿意谈及的话题,现出由衷的笑意,说起林漪的功课情形。
    常夫人盘桓到未正离开。徐幼微亲自送她到卿云斋院门外。
    往回返的时候,外院小厮来禀,徐检来了。
    徐幼微想了想,“请他到垂花门东侧的花厅。”吩咐完,却回了正屋,把一个快完成的络子打完。
    李嬷嬷看得一头雾水。
    徐幼微让徐检等了小半个时辰,才施施然去了花厅。她故意的。
    徐检已经等的有些烦躁,见到徐幼微,还是扯出笑容,站起身来,“小五。”
    徐幼微行礼,落座后,展目打量,见徐检清瘦许多,双手看起来倒是与寻常人无异。
    徐检留意到她视线,抬了抬右手,“吃饭穿衣这类琐事稍稍有些吃力,只是,不能拿笔了。”
    徐幼微哦了一声。这样说来,原冲还是手下留情了。她听说过这类事,下狠手的话,两只手根本什么都做不得。她问:“来见我,是为何事?”
    徐检瞥一眼服侍在侧的侍书怡墨。
    徐幼微权当没看到,闲闲喝茶。
    徐检只好道明来意:“我是想,我的事情,就这样吧。可是,我父亲却也落得个丢官罢职的下场……这事情,还有没有转圜的余地?”
    “你问我么?”
    徐检不知道她为何这样说,“自然。”
    “在我这儿,绝没有了。”徐幼微语声和缓,“在太傅那儿,也不能够了。”
    “……”徐检愣住,好半晌才缓过神来,“你……”
    “我怎样?”徐幼微用眼神单纯目光清澈的大眼睛看住他,“你自己做了什么事,要我讲给你听么?你往太傅身上泼脏水的时候,还记得自己是出自书香门第么?”
    那件事,每每想起,都是一肚子火气,提起来,便是满心愤懑。只是,她自幼受师母教导,凡事喜怒不形于色。如今已非刚醒转的时候,除了不需掩饰情绪,或是无法控制,人前都能做到不动声色。
    徐检面色陡然一变,“你怎么会知道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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