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不能大规模提取,但这种疗效奇异的好药,也不能完全不提取。
唯一的问题是应该怎样使用。
嬴政只是略做思考,便招来了九卿当中的治栗内史和少府官员,其中还包括了前不久刚刚走马上任的李斯,开始商量这件事情。
在一番讨论之后,嬴政下令根据每年的粮食税收来拨出一部分粮食酿酒,酒成之后再拿来提取酒精。
酒精主要供给军队,其次才是秦王及其宗室,还有立了大功和宠信的三公九卿每年可以按其爵位分到一二瓶。
“受伤之人何其众多,要怎样分发治疗?”明夷问道。
“自然是按照爵位划分。”嬴政淡淡说道。
明夷听的忍不住蹙眉,“那底层士兵,便活该去死了?”
“若不想等死,大可以奋勇杀敌以求得爵位。”嬴政说道。
“只怕他们还没有得到奋勇杀敌的机会,便已经因为受伤而死去。”明夷说道。
“这也是无法之事。”嬴政举起一旁白玉酒尊,喝了几口水润润嗓子后,继续冷淡的说道“药少而人多,若不规定出高低等级来规定用药,恐怕将军士兵之间争夺不平,矛盾重重之下生出怨恨之心,会平白多出无数事端。”
明夷心知这已经是最好的办法,叹了口气不再多话。
也许这对嬴政来说还是件好事,可以刺激秦军为了保住自己受伤之后的小命,更加奋勇杀敌来求得爵位。
“你今日来找朕是为了何事?”嬴政问道。
“劳烦陛下在给蒙老将军写信时,提醒此种药物千万不能喝,否则量多会致死。”明夷缓缓说道。
酒精不是酒,多喝会死人!
然而那些隶臣妾意识不到这点,在他们眼里,这是从美酒中提取的精华之物,自然比美酒更加诱人。
哪怕是秦法规定严苛,也挡不住那些人作死的心。
在得知一个隶臣妾因此而死亡之后,明夷就走过来连忙提醒这件事,否则若是治病不成反害人,就罪过大了。
嬴政接受了这个建议,在给蒙骜的信件中,用朱砂红笔重点写了这句话。
国之大事,在祀与戎。
每逢春夏秋冬四时之际,作为一国之君,就要带领三公九卿和封君大臣浩浩荡荡的前去郊外开始祭天。
嬴政也不例外。
在掌管宗庙礼仪的奉常安排下,一切都进行得井井有条,非常顺利。
头戴冕旒、选黑色王袍的少年秦王手持丰收五谷向苍天祭祀,然后在下一个倒白茅草过滤干净的酒水在大地的环节时,看着拿来祭祀用的酒水时微微一蹙眉。
酒水淡绿,是刚刚做好还没有经过二次发酵的酒才会有这种颜色。
这种酒不应当出现在祭天这种庄重的环节上。
看到秦王不悦的目光,给他奉上酒水的奉常心惊胆战。
还在祭天,被众人围观的嬴政什么都没说,平静至极的接过酒水,完成了剩下的祭祀步骤。
等到祭天结束以后,秦皇就开始问罪奉常。
“祭天之时,你拿新酿之酒递给朕。”嬴政说道。
少年的声音平淡寻常,初一听闻不含任何怒火,却让跪在地上的奉常满头冷汗。
奉常还来不及打话,远方就传来一道声音。
“是臣让他如此做的。”
一个穿着黑色官服的高瘦男子走近之后,拱手说道“臣吕不韦拜见陛下。”
看着来人,嬴政神色平静至极,声音不辨喜怒的说道“……仲父免礼。”
话音刚刚落耳,吕不韦就从善如流的直起腰来。
“仲父为何要如此做?”嬴政问道。
“陛下见谅,少府中美酒因前段时间因大多被挪用,只得以次充好,以新酿之酒祭拜苍天。”吕不韦说道。
嬴政唇角顿时露出三分讥诮的冷笑,“哦?即便少府中美酒不足,奉常难道还不能从咸阳的三公九卿和周边大城市中调取?仲父有话直说便是,不必拐弯抹角。”
“那老臣便斗胆直言了……”吕不韦神色严肃地说道“……陛下少年继位,难免心思不定,专注于细枝末节的旁门小道上,如此下去,臣恐又生太甲之事。”
太甲是商朝的第四位君主,也是少年继承王位,继位的前两年做的还算可以,后来便开始暴虐昏乱,伊尹无奈,将太甲放逐到了桐宫,整整过了三年,伊尹才将太甲迎回亳都,将权利政务交还给他。
他是太甲,那吕不韦是谁?伊尹吗?
他吕不韦也配?
嬴政面无表情的盯视着吕不韦,那双深邃漆黑的眼睛中寒冷如刀,心中又暗暗的给吕不韦记了一笔。
“……仲父的好意,朕心领了,只是酒精一物若用于军队之中,于秦国大有益处,朕前日多关注于此,并非专注于旁门小道。”嬴政缓缓说道“如今寡人年少,国家大事多承托于仲父,您若精神尚佳,不如多关心于朝堂之事。”
吕不韦睁大眼睛,忍耐着心头的一丝怒火说道“陛下的意思——是老臣不该说此事了。”
“怎会?仲父如此敢于直谏,必然是为了朕与大秦好。”嬴政冷淡说道。
吕不韦还想再说些什么,可是嬴政已经转头就走,玄黑色王袍在风中划起一道飞扬弧度,只留他一人站在原地,看着秦王背影叹息。
唉~,当初扶持赵政登上王位,是因为他在秦国毫无根基,必然比有韩夫人支持的长安君好控制。
怎能想到赵政登上王位之后,性情变得如此傲慢自负,就连自己这个一力将他推上王位的相国都寡言冷语。
如今看来,当初到还不如支持长安君。
第61章
由齐鲁之地的织女精心织造,洁白如雪的丝绸上,简陋的炭笔绘制出咸阳宫和咸阳城地图。
有些地点的城墙建筑已经标明清楚,比如说咸阳宫正殿,还有咸阳城的西边和南边,有些还没有探查清楚,只用几团墨色代表那里有建筑物和人。
如果嬴政在这里,一定可以分辨出这些标注清晰的地图,都是明夷这些天去过的地点。
将所有宦官婢女都支在外面,明夷闭上眼睛回忆,一片漆黑的脑海中,咸阳宫的侍卫分布情况和轮班时间缓缓从记忆深处中浮现。
怕忘掉这点转瞬即逝的记忆,明夷重新睁开眼睛,指尖炭笔迅速在某些地方标注上小小的刀剑符号,旁边又画了一个圆形的时钟来记载时间。
将一切画完后,明夷开始捧着地图,不断在脑海中加深记忆。
此时殿外忽然传来一阵脚步声,明夷耳朵灵敏的动了动,抬起眼睛迅速在殿内看了一圈,见时间已经来不及隐藏起地图,飞快将丝绸揉成一个团扔进面前火盆里。
一个玄色的身影转过五彩丝线绣了凤鸟图案的屏风走来,果不其然是嬴政。
明夷拿起勾炭火的青铜叉子拨弄火盆里的丝绸,动作随意而自然,就像干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
嬴政走进来,刚巧看见火盆里一角还没有彻底烧完的雪白丝绸。
“你烧了什么?”嬴政随口问道。
明夷没有回答,低头继续拨弄,过了大约两三秒时间,丝绸彻底烧成灰烬以后,才抬头漫不经心的说道“给我母氏写的信。”
“既然是给你媪的信,为何要烧了?”嬴政平静问道。
洛阳与巩地几百年的周朝统治从未变过,礼仪风俗延续了很多春秋时期的传统,例如明夷一直都习惯称呼自己的母亲为母氏。
而在秦国,俗语当中习惯称自己的母亲叫媪。
明夷冷漠的抬了抬眼睛,淡淡说道“难道留着,我还能相信送到她手里不成?”
嬴政表情一滞,才冷冷的说道“……说出你为何知晓寻仙之事。”
明夷伸了个懒腰,避而不答。
“今日祭天迎秋可还顺利?”明夷问道。
嬴政一手支颐,姿态随意的说道“除了因为你大肆挥霍酒水,而导致祭天之时只能用劣酒,吕不韦借机找朕麻烦以外,一切顺利。”
明夷见宫殿内空旷无人,只有嬴政的亲信寥寥数人在远处站着,听不见这里说话以后,才说道“解决长安君以后,我还以为陛下会立刻着手对付吕不韦,没想到直至今日还未有动作。”
“吕不韦精明谨慎,没那么容易对付。”嬴政说道“况且他若是太早离开朝堂,无他以经商之能为秦国积攒几年国库,将来用财物离间六国君臣时会缺钱。”
“然而等吕不韦给秦国攒够钱以后,陛下你还是要逼他自杀。”明夷忍不住吐槽道“陛下你这是过河拆桥啊。”
嬴政没有说话,冷漠的看了姬明夷一眼。
正在这时,赵高进来禀报,说华阳太后遣了宦官来。
“让他进来。”嬴政说道。
一个面容白皙,身材微胖的宦官走进来,毕恭毕敬的给秦王行礼以后,微笑着表示邀请姬明夷晚间去华阳宫参加宴会。
明夷依旧有些疑惑不解,问道“太后相请,明夷自当恭敬从命,只是斗胆一问,不知太后为何相邀?”
宦官微笑着表示自己不敢揣测太后心思。
等人走后,明夷沉思几秒,然后将目光投向了一旁静坐的嬴政。
华阳太后邀请,虽然想不明白具体原因,但肯定是因为嬴政!
被她目光盯着,嬴政平静的说道“朕已经带你入宫数月,华阳太后和赵姬自然不可能视若无睹。”
事实上这么晚才关注此事,已经超乎嬴政意料了。
明夷一声叹息,希望自己别卷入什么莫名其妙的争斗中。
“朕晚上也要去拜见华阳太后。”嬴政说道。
明夷眼睛一亮,缓缓说道“如果华阳太后为难于我……”
“……朕自然会坐视不管。”嬴政不带半丝停顿、从善如流地接口道。
——自然会坐视不管!
明夷“……”
明夷瞬间不悦,拂袖而去,去了一旁的偏殿,拿起木剑开始练剑。
华阳宫原本不叫华阳宫这个名字,也不是后宫妃嫔的居住之地。
然而秦孝文王嬴柱太爱这个来自楚国的柔弱佳人,特地将秦国储君居住的宫室改名为华阳宫,并且送给了华阳夫人居住。
到了夜间,华阳太后派来一列宦官给明夷引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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