奈何他们殿下将人当心肝宝贝,他一时不能杀她,于是干脆没有理会,而是再次对着蔺耀阳跪下,恳切道:“殿下,属下所说句句属实,还望殿下恢复我族荣耀,成就大业!”
“等等。”顾平宁再次打断高项的慷慨陈词,冷静又理智地开口道,“你这话里到处都是矛盾,要骗人,也总得将谎话编圆了再来吧。”
蔺耀阳被高项的这一番话说的整个人都懵了,这会儿听到顾平宁的话,仿佛抓着最后的救命稻草,急切问道:“是骗人的?”
“自然是。”顾平宁安抚性地拍了拍蔺耀阳冰凉的手,“当年的后宫本就是姜氏一族的天下,有太后坐镇,连陛下对后宫之事都得退让三分。此等情况下,云皓一族哪里来的本事,能够神不知鬼不觉偷换两个孩子?真当太后和先皇后是摆设不成吗?”
“当日之事几乎动用了我云皓在宫中的所有暗探,生产之日两殿走水,后宫大乱。况且我族筹谋此事已久,自然做的天衣无缝。”
“呵,天衣无缝。当年云皓和姜家暗中勾结,以杀害皇后候选人做交换,求得宫中的太后和先皇后庇护静雅公主。两边互相拿捏着把柄,知之甚深,云皓的暗中筹谋,太后和先皇后会对此毫无防范吗?”
“先皇后性子软弱,太后目光短浅,若非有把握拿捏得住,我族又怎会挑选姜家作为合作的对象?”
高项说到这终于发现自己在不知不觉当中又走入到顾平宁掌控的节奏,于是连忙止了话头,直接甩出杀手锏:“公主死前曾派心腹传出血书,告诉我们,真正的小殿下,左脚的脚底心上,有一粒红痣!”
此事就连顾平宁也不知晓,她转头去看蔺耀阳的神色。然而此话的真假,似乎从他难看的表情中就已经得到了证实。
“你先退下吧。”蔺耀阳哑着嗓子,见高项还要再说,突然加大声音猛地呵斥道,“退下!”
高项犹豫了一下,还是将未尽之言咽下。
来日方长,他们这么多年都等过来了,自然也不急在这一时。
再者他们的这位小殿下性子天真又刚烈,真若是逼急了,反而不美。
高项退下了,屋子内只剩下蔺耀阳和顾平宁两人。
“阿、阿宁,我的脚底心真的有一颗痣。”
蔺耀阳的眼里盛满了茫然和无措,他十六年来的身份和认知在这一刻被统统打碎。
如果这一切都是真的,那么他这些年恣意又张扬的日子全部是建立在一场肮脏的阴谋上。
真正的小六,他皇兄和母后的小六,因为他死了。
而他,偷着小六的身份,偷着皇兄的宠爱,嬉笑打闹长到了十六岁。
“阿宁,我真的不是、不是母后的……”
“殿下。”顾平宁打断了情绪明显不对劲的蔺耀阳,将他冰凉的双手握在自己手心,看着他的眼睛一字一句道,“若殿下真的是静妃的孩子,你会接受一族领头人的身份,带着云皓旧族去扰乱大越的江山吗?”
“我当然不会!”蔺耀阳想也没想,下意识地反驳道,“我怎么可能这样做?”
“那好,那请殿下现在不要再纠结身份的事情,真相到底如何,不是光听敌人的一面之词就可以做判断的。我保证,等我们回去后,我会陪着殿下将这一切都查清楚!”
手上的温度终于将蔺耀阳的理智拉回来,他深吸了一口气,终于冷静下来,点了点头。
“所以我们现在最应该考虑的,不是殿下的身世是真是假,而是我们如何从这里出去。现人为刀俎我为鱼肉,说什么都是白搭,等我们掌握了主动权,再回过头来重新从这高项的嘴里把真话撬出来不迟。”
顾平宁暗恨自己的轮椅被全部烧毁,否则就以她藏在暗格内满满当当的防身物品,怎么会弄到如此被动的局面。
不过这话她也就在心里想想,面上依旧是冷静可靠的模样,对着蔺耀阳问道:“昨夜殿下过来时是清醒的吗?能大概估计我们现在离京城的距离吗?”
与此同时,东宫里正在商谈的太子和顾含光突然收到消息。
“你说什么?金琦死了?怎么死的?赶紧把消息封锁,金琦已死的消息绝对不能传出去!”
跪在地上的属下自知失职,没敢隐瞒如实汇报:“是!金琦是自尽而亡,他的牙缝里,藏着毒药。”
太子头疼地揉了揉额头。
连着秘密审问了金琦好几个晚上,各种手段包括他平常不屑的全都用尽了,依旧是一点名单的信息都没有挖出来。他实在无法,想起顾平宁那天说用萧劫入手,或许会有意想不到的效果,于是死马当活马医,试了试。
现在好了,人自尽了,效果倒真是挺意外的,但消息呢,消息可一点没挖出来。
顾含光昨夜里一起跟着去了,此时听到这消息也很意外:“牙缝藏毒?他好歹是个皇子,怎么会有这种死士做派?还有金琦入狱前,大理寺难道都没有仔细检查过吗?”
说到这他突然想起金琦当初还能从衣服上抽出蛛丝缠绕的银线刺杀顾平宁,这已经不是检查仔细不仔细的问题,而是根本就没搜身吧。
顾含光实在不解,金琦这特殊的待遇,还有太子奇怪的态度,到底是怎么回事?
“殿下,属下还有一事回禀。”
“说!”
跪在他面前的属下稍稍犹豫了一下,拿眼神去看一旁的顾含光。
“直说吧,含光不是外人。”
“是,是关于安王殿下的身世,不知是谁在暗中到处散播流言,说安王殿下不是……”
“砰!”
太子一个没忍住直接踹翻了面前的椅子,面色铁青地问道:“是什么时候的消息?”
“刚刚,几乎和金琦死亡的消息是同一时间传出。”
只有顾含光还在状况之外,皱着眉头问道:“什么流言?安王和阿宁刚刚离京,不会受什么影响吧?”
这话终于提醒了暴怒的太子殿下,他挥手招来暗卫头领,冷着脸吩咐道:“赶紧联系那两个暗卫,看看小六他们在哪?这消息,绝对不能传到小六那里!”
第82章
暗卫失联。
得到这个消息的太子殿下当场砸碎了手中的茶碗。
才一天,他把小六放出去才仅仅一天,人就失去联系找不到了。
以那两个暗卫的身手,什么样的情况会让他们连信息都不曾留下,直接失联?
太子甚至不敢往最糟糕的方向猜测,他这一会儿满心后悔,他当时就不应该为了让小六远离这些事端而同意他离京!
“太子殿下,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顾含光眼见他脸色一变再变,也顾不得尊卑上下,沉着脸问道,“金琦那里,殿下到底隐瞒了什么?”
“事关皇家秘闻,你不要追问了。”
“事关阿宁,我怎么可能不问!”顾含光声音一下子提高,“金琦刚死,阿宁他们转头就联系不上,这中间到底有无干系?”
“含光……”
“殿下,陛下急诏。”
千瞒万瞒,最相瞒的人那里到底还是没瞒住。
太子深吸了一口气,转头冷静地吩咐暗卫首领:“让人都出去找小六和平宁,先保证他们安全,若安全无虞,告诉他们暂时不要回京。”
随即又转头对顾含光道:“事情关系到云皓旧族,若要想他们两个安稳无事,就必须把潜藏在京中的云皓暗桩全部挖干净。”
“云皓的暗桩?”顾含光皱眉,“我们这段日子不是一直在追查吗?可那群耗子藏的深,此事急不得。”
“所以突破点还在那份名单上。找到名单,端掉云皓窝点,这件事情才可能平平安安过去。”
太子说完这一句,就没有继续理会依旧一头雾水的顾含光,整了整衣袍,直接去了御书房。
昭武帝这会儿正在批折子,眼见自己的儿子进来,头也未抬,不紧不慢开口道:“朕今天听人说了一出戏,说有户人家一妻一妾同时生产,慌乱之中,两个刚出生的孩子被调换过来,时隔多年,竟无一人察觉。这戏里说的内容听起来荒谬,仔细想想倒也挺有意思。”
太子二话不说,膝盖一弯,直挺挺跪在地上:“是有人在暗中恶意散布谣言,诋毁皇室血脉,还请父皇明察!”
“这是怎么了,朕不过和你说一出戏罢了,好端端怎么就跪下了?”
太子心知昭武帝为何突然提起此事,于是一咬牙,干脆将话挑明了:“父皇,小六是母后的孩子,与云皓一族绝无干系,请父皇明察!”
昭武帝终于停下了手中的朱批,抬起头来缓声问道:“你早知此事?”
“不过是小人的诬构之言,儿臣从未放在心上。”
“从未放在心上?”昭武帝意味不明地嗤笑一声,“罢了,将小六叫回来吧。他不在身边,朕确实觉得冷清不少。”
太子摸不准昭武帝对此事的态度,可昭武帝对云皓一族恨不得除之而后快的厌恶态度,他却是知道的明明白白。
如果昭武帝真的信了小六是云皓王族残存的血脉……
太子跪在地上低者头回禀:“父皇,您知道的,小六和平宁出京散心去了,这一时半会,恐怕……”
“行了,在朕眼皮子底下就别玩这一套了,你的暗卫呢,传个信,让人赶紧回来。”
“暗卫,失联了。”太子硬着头皮如实禀告,“儿臣也是刚刚得到的消息,已经派人去找了。”
昭武帝脸上是高深莫测让人看不懂的表情,但至少,这绝对不是听到疼爱的幼子失踪时应该有的神情。
“这个时候失踪。”昭武帝轻哼了一声,“是云皓终于找到他们的主子,将人带走了吗?”
“父皇!”太子顾不得许多,一个头直接磕在地板上,“小六和那些人绝无干系!父皇,小六是您一手带大,您是知道他的性子的!”
这一个头磕的又重又响,太子已经不知多久没行过这样的大礼了,可他知道,如果此刻昭武帝在心里对此事定了性,那小六就真的完了。
“小六性子看着单纯,实际上却执拗又刚烈,他是绝对不可能受人蛊惑听信这种无稽之谈的。”
太子直起腰来,看着昭武帝的眼睛一字一句道:“这一次小六是和平宁一起出去的,按他俩的心性,云皓若是真敢找上门来,他们必定将计就计,助我大越将这些深埋在京城各处的钉子全部挖出来。父皇,云皓的暗探隐藏极深,这一次流言风波,若那些人真的信了,对我们来说,或许是一次良机。”
御书房内沉默了片刻,太子跪在地上,忐忑不安地等着一句判决。
“罢了。”昭武帝合上手中的折子,语气里听不出喜怒,“朕也懒得听这些个流言,只要小六知道自己是谁就好。这事还是交由你处理,退下吧。”
“是,儿臣告退。”
走到御书房外的太子才惊觉自己出了一身冷汗,他走在冬日的寒风,细细琢磨昭武帝最后的一句话:
小六知道自己是谁就好。
呵,他这个父皇啊,说到底根本就不在意小六到底是谁的孩子。
他今日这一番敲打,只是为了保证小六的身份掀不起什么风浪来。至于剩下的是真是假,他都无所谓。
别看这些年昭武帝疼爱安王天下皆知,可这种疼爱是建立在什么样的基础上,太子看得一清二楚。
昭武帝溺爱小六,不过是为了给自己的情感找一个发泄口。
先帝早逝,他与太后关系又极其僵硬冷漠。他所娶的皇后也罢,妃嫔也好,无不是为了朝堂平衡。他精心雕琢太子,是为了培养一个合格的继承人,他让妃嫔教养公主,是为了多一种笼络朝臣的手段。
他有父母,有妻妾,有子女,却依旧是坐在至高王座上的孤家寡人。
或许是这样冷冰冰的滋味太难熬,也或许是小六出生的时机刚刚好,昭武帝在冷心冷清这么多年后,突然又心血来潮想要体验一把慈父的感觉。
当时的昭武帝已经真正掌权,而先皇后已逝,姜家势弱,留下一个牙牙学语的嫡幼子,在常人眼中,这个孩子受宠爱些也正常。
于是昭武帝兴致勃勃地和小六玩起了父慈子孝的游戏。
一个可以眼也不眨就同意让胡执礼拿自己亲儿子的血入药的人,在小六面前,竟然真的扮演了十六年的慈父。纵容他的放肆和胡闹,替他收拾各种烂摊子,将他养的天真赤诚恣意飞扬,甚至一度让太子也信了,他的父皇是真的疼爱小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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