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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初春的雨珠尤带了几分寒意,裹挟着纷乱的杏花,细细密密地落了下来。
    街上的行人神色匆匆,不是垂着头举着伞快步走过,便是在仓皇寻找着避雨之处。
    在这昏暗的场景中,有一抹殷红的身影拎着一坛酒,从杏花雨中穿梭而过。
    她白皙的面庞被雨水打湿,雨珠顺着颚角,沿着颈部滑落,将她本就出尘的面容勾勒得更添了几分艳色。
    ——这是胜过“清水出芙蓉,天然去雕饰”的艳。
    她的步伐散乱随意,走得轻快,举手投足间都萦着一股恣肆之意。
    “姑娘!”远处有少女的娇呼声传来。
    穿着翠色百褶裙的少女一手提着裙摆,一手执着伞,目色惊惶地朝她跑来。
    商折霜蹙了蹙眉,心思一转,将酒坛抱至怀中,轻轻一点足尖,便跃上了枝头。
    杏树加上了她的重量,又多落了几片花瓣,而她只是轻轻地勾起唇角,靠坐在了树上,慵懒地打了个哈欠。
    “树上风景可好?”
    商折霜刚躲开了那个少女,耳畔却落进了一声浅浅的询问,惊得颈上寒毛炸起,险些将怀中的酒坛子摔至地上。
    司镜坐在她旁侧的枝干之上,斜着眼睨着她,让她不免心虚,垂下了头,继而嘟嘟囔囔了一句:“早知有今日,便不教你轻功了。”
    “司府未过门的夫人满处乱跑,日日混迹花楼酒馆,你也真不怕丢人。”
    司镜凑近了她,温热的呼吸掠过她被雨打湿的面庞,说得虽是责怪之词,语调却没有半分埋怨的意思。
    商折霜向后仰了一分,却又无法抗拒这股倾倒而来的气息,拉下脸,抱怨了一句:“原先司府中就没什么人,更没人管我,如今这一个个丫鬟婆子,都盯着我的一举一动,着实烦人。”
    司镜微微一怔,看着她缀着雨珠的长睫,哑然失笑:“这不是第一次成婚,不懂规矩么……”
    毕竟,别家姑娘有的,不能亏待了你,别家姑娘没有的,也想奉于你跟前。若不喜欢那些仆役,待成婚后,再遣散了便好。
    商折霜亦随着司镜一顿,几乎在转瞬间明白了司镜未出口的话语,摇了摇头,明澈的双眼似月儿一般弯起。
    “我不在乎这些。”
    她知道,司镜生于世家,对这些事情耳濡目染,会想也属正常,可她一向野惯了,不在乎那些繁文缛节。
    什么八抬大轿、十里红妆,她都不喜欢,只觉得繁琐,甚是累人。
    “我们先回家,剩下的事情回去了再说。”司镜向她伸出了手来,携着她一同从枝头跃下。
    回了司府,商折霜换下了被雨水打湿的衣裳,便于水榭之中,将刚刚买来的酒温上。
    依她的喜好,司镜在那面广阔的湖水之上建了一个水榭,纵使工艺复杂,终归司府也不缺那些钱。
    檐角的铜铃随着风雨飘摇,轻灵的响声,宛若盛世之乐。
    迎面寒风将小火炉下的火焰吹得歪歪斜斜,商折霜打了个喷嚏。
    身后有脚步声传来,一件皮毛柔软的狐裘被披于了她的身上,紧接着是一个温热的怀抱。
    她侧过头去,凝视着眼前人幽深的眼瞳与高挑的眉骨,伸手去摸。
    司镜捉住她的手,将她圈在怀中,于她耳畔道:“湖上风大,水榭大门敞开,就算温着酒,也容易染上风寒。”
    “你这是怕我传染给你吗?”商折霜不说话,将头凑过去,恶劣地在他耳畔吹了一口气,“据说你从不饮酒。”
    “是。”司镜按住不安分的她,远眺着烟雾升腾飘渺的湖面,笑了一声,“饮酒容易误事。”
    “现在还有事情可误?”
    “那倒没有。”
    司镜发觉,从结界出来了之后,商折霜就像是变了一个人,先前的冷清与淡漠全部都似那场冬雪,化在了初春,取而代之的是如孩童一般的顽劣。
    “那就喝一杯。”商折霜取下温好的酒,往细瓷酒杯中倒去,一手执着往他的嘴边送。
    司镜向后躲了一躲,那杯带着清香的桑落酒,便一半入了他的口,一般洒在了他的衣襟之上,还有些顺着他的唇角淌落。
    “胡闹。”
    他低低了斥了一声,可语调中哪有半分责怪,温柔得不成样子,商折霜以余光瞄到了他红了的脸颊。
    于是她变本加厉,转过身来,几乎整个人都攀附在了他的身上,若蜻蜓点水般,吻在了他沾了酒的唇角。
    “你……”
    司镜的指尖一僵,是想将她推开,可身体却仿佛被一股不知名的力量推着向前而去。
    他吻上了她的唇。
    清冽的酒香在唇齿之间蔓延,连带着滚烫的情意一寸一寸地融入骨血。
    商折霜环住了他的颈脖,却倏地离开了他的唇,眸中闪过一瞬狡黠的光,道:“喝酒为主。”
    现在司镜才知拒绝不得她,只好任她将酒一杯杯往自己唇边送,连带着她唇畔的温热都被自己撷入。
    若是清醒的时候,他不免训斥一句商折霜胡作非为、白日宣淫,可酒入口中,他就似踩在了一片飘忽的云上,全然失去了理智。
    直到最后,商折霜喝得倦了,懒懒地靠在水榭之畔,而他则抱着商折霜的腰不愿放手。
    好在司镜醉了后,不撒疯,浓密的眼睫敛下,静静地侧脸看着商折霜,模样十分乖觉。
    商折霜纵使脸皮再厚,也因着酒力被他看得满脸通红,语调带上了三分娇嗔。
    “看够了没?”
    “我的夫人,是怎么看也看不够的。”
    司镜笑了一声,将她抱得更紧,附在她耳边,轻声道:“你说不喜欢那些人,我已经将他们遣散了,喜欢什么样的,你来决定,我都依着你。”
    商折霜默了默,道:“那你明日随我去一个地方。”
    “都依夫人的。”司镜笑了一声,眼神迷蒙,道,“我是不是应该先睡一觉,我请了辞寒今天晚上来,可这婚怕是没这么快成了……”
    他话音落下后,愣愣盯着商折霜看,却见怀中的女子不知何时已然闭上了双眼,呼吸沉稳。
    他无奈一笑,抚过她酡红的面庞:“说要饮酒,倒得竟比我更快……”
    作者有话要说:  霜霜:白·日·宣·淫,我喜欢这种虎狼之词。
    司镜:那你别睡啊。
    答应你们的糖~
    明天终章。
    第89章 人定(五)
    商辞寒是月上枝头时才到司府的,他极讨厌雨天,又是自家阿姐与司镜那只老狐狸的什么成婚之典,他能开心才有鬼了。
    所以携着一身戾气而来。
    可司府哪有半点要办喜事的气氛,如往日一般空荡荡的,连丫鬟与婆子都不曾添置一个。
    这就是司镜对阿姐的态度?
    商辞寒想着,抽出剑来,就想砸了这破府。
    戚伯在门前候了他一段时间了,远远看到他这副样子,便知这小祖宗又要发脾气,于是垂着头对他先行了一礼。
    总归伸手不打笑脸人,面对商辞寒,公子说了,要先发制人。
    果然,商辞寒身上的戾气消减下了一半,但怎么看,都像是生生憋回去的,那双眸中仍旧氤氲着阴寒的气息。
    “我阿姐呢?”
    商辞寒是听说过的,依空域的成婚的规矩,新婚之妇这几日谁也不能见,只能被一大堆丫鬟婆子围着,以阿姐这个性子,定会被活活憋死。
    而他也不愿见不到阿姐……
    如若有人拦着他,他便神挡杀神,佛挡杀佛,见了血就见了血,一定要见到阿姐。
    遥远的长廊上,有一道红色的身影遥遥而来。
    是阿姐!
    商辞寒顾不得许多,快步而去,见商折霜依旧是往日装扮,除了一身酒气外,也没有什么别样的地方。
    他的心头升起了一种古怪的感觉。
    一半是快意,一般是怒意。
    快意着阿姐不像是个要嫁给司镜的模样,依旧如以前一般纵脱不羁,又怒意着司镜在他面前说了要照顾阿姐一生,竟就这样对她。
    这股冲突的感情在胸腔中上蹿下跳,商折霜站在了他的面前,他却一时哑然,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辞寒?”商折霜在他的眼前摆了摆手,笑出了声,“几日不见,人还变傻了?”
    “阿姐,你说什么呢。”
    商辞寒执起商折霜的手,见她红袖遮掩的一截白玉般的小臂空荡荡的,其上什么装饰都没有,青筋一跳,便开始暴怒。
    “司镜算是个什么东西,连个定情信物与聘礼都不曾给你?阿姐,我们回家。”
    “辞寒。”商折霜拉住了他的手,忍俊不禁,“我们没打算这么快成婚。”
    “可是司镜……你……”商辞寒突地想到了第一次见面时,司镜与他说的话来,面色倏然一红,声音低若蚊蚋,裹挟着羞赧与怒意,“都做了这样的事……司镜真的是司家家主吗,这成何体统!”
    “你说什么呢?”商折霜疑惑地一蹙眉头,牵着他的手便往正堂走。
    商辞寒的面色红的能滴出血来,差点便要脱口而出司镜此人并非良人,但在看到廊道尽头那抹白色的身影之后,又生生憋了回去,只道了一句:“现在整个空域都知道你是司家夫人了。”
    “无妨,名头什么的,我不在乎。”
    商辞寒难以置信地看着她,但阿姐是女子,他总不能当着她的面问这些令人害臊的事情。可阿姐怎么这样,名头可以不在乎,清白也可以不在乎吗?
    更何况……阿姐与司镜一同住了这么久,虽然是你情我愿的,但万一有了身孕。
    商辞寒不敢想了,单单想到那一幕,他都会忍不住想冲到司镜面前,将他千刀万剐。
    因为司镜把人都遣散了,又不再急着成婚的缘故,今晚这顿晚膳用得很是平凡,只不过多了一个人,所以多添了几道菜。
    一整顿晚饭商辞寒都目色不善,仿佛正试图用目光将司镜杀死。而司镜却是直接忽视了他的目光,目色恬淡地给商折霜夹着菜。
    他们就这样“明争暗斗”到了晚膳结束,商辞寒终于耐不住性子,挽着商折霜的手撒娇:“阿姐,纵使你嫁给了司镜,也该知道,男人是可以换的,弟弟只有一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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