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刚才明白了,季星遥明显要把感情牌当成王牌来打,这也是她唯一的胜算,他不能让她如愿。
在双方经济条件差不多,他又是小布丁亲生父亲的情况下,法律上自然倾向把孩子给他。
现在,比的就是一个感情。
如果把法官和陪审团成员感动,说服他们,基本就赢得了监护权。
休庭期间,法官和陪审团也合议了,不过意见分歧很大。季星遥刚才当庭提交的谢昀呈带小布丁全世界旅游的视频和照片等新证据暂时没被采纳。
不过季星遥的目的达到了,‘新证据’让何楚尧或多或少都有了心理压力。
原告继续发问。
何楚尧看着季星遥:“季小姐,你拿什么保证,在我女儿康复后,她能在一个持续的健康的环境中长大?到时你跟你亲生女儿相认,谢昀呈有了自己的妻子孩子,那我的女儿怎么办?”
这次还是由季星遥辩论,她的理智已经回来,“何先生,谁告诉您,我就不能同时爱两个孩子?”
她没再多说,再次呈上视频证据。
“所有我和两个孩子相处的视频,都是在何先生跟小布丁做亲子鉴定前录制,不是为了给谁看,只是记录她们的成长,没想到有天还能当成证据。”
原告律师言辞犀利,极力反对季星遥三番两次拿出一些所谓的暂时没法辨别真伪的证据,扰乱法庭审判秩序。
明明举证阶段就能提交的证据,却拖到开庭,用心可见一斑。
季星遥无所谓这些证据会不会最终被采纳,她打的是感情牌,原本就没有一个衡量标准,她要的不过是陪审团最终对她的情感倾向。
不过她也反驳对方律师:“这些视频是当时现场拍摄直接上传,不存在剪辑合成,”在对方律师开口前,她先发制人,“当然,你可能会怀疑这些视频有作秀的成分,毕竟现在的网络上不少人都是为了流量,为了哗众取宠。”
原告律师眼睛微眯,盯着季星遥看。
季星遥跟原告律师对视,“但这些视频是不是存在作秀,是不是特意为了达到吸引人眼球的效果而拍摄,”
她顿了几秒,“我觉得你的当事人何楚尧先生最有发言权,因为这些视频都是当初何先生帮忙拍摄。”
她浅浅一笑,“何先生,你没忘吧?”
原告律师被当头一棒,他侧脸看了眼何楚尧,这个细节他显然不知道,而何楚尧从未提及过。
何楚尧揉着眉心,季星遥这个女人专打人七寸。
那两年里,他经常去看小布丁,特别是刚认识小布丁的第一年里,只要他在曼哈顿,只要他晚上没有应酬,每天必去病房晃一圈,不看到小布丁就跟丢了魂一样。
那时季星遥也是晚上带着月月去那里,她跟谢昀呈轮流陪护,挨到她在病房陪小布丁时,月月也是一起的。
俩孩子特别能闹腾,季星遥帮她们化妆,他负责给她们拍视频,然后直接上传到季星遥的社交平台。
当然,季星遥那些视频也不全是他拍摄,可今天季星遥提交给法庭的视频,那肯定都是挑了由他拍摄的那些。
就在何楚尧沉默的片刻,季星遥的律师在她耳边小声交代了她几句,她牢牢记住。
季星遥看向何楚尧:“可能还要麻烦何先生给你的律师答疑,如果你那边不方便也不要紧,再审时,我会提供医院的监控视频来证明这些视频真假,是否出自何先生之手。”
何楚尧抓住了她话里的‘再审’,她应该想表达的是,二审,如果小布丁判给了他,她跟谢昀呈看架势要没完没了的跟他争下去。
何楚尧没愚蠢到要替对方证明证据真伪的地步,他的律师再次控诉季星遥,当庭威胁他的当事人。
季星遥:“原本我没打算拿出这些证据,所以在举证阶段没提交,因为我觉得我跟小布丁的相处,跟两个孩子的感情,何楚尧作为见证人,他比谁都清楚。”
“可为了监护权,他竟然置事实于不顾,把我和谢昀呈对孩子的付出全盘否定,甚至违心地质问指责我们。”
何楚尧现在像在吃黄连,他没否认,他也一直觉得谢昀呈是他的恩人,他只不过是想要回女儿。
季星遥:“刚才谢昀呈带孩子旅游的视频,还有我跟孩子的视频,我觉得这些都不该作为证据,因为每个爱孩子的父母都会这么做,哪怕是离婚了的父母,他们依旧会为了孩子聚到一起,甚至一起旅游。”
何楚尧惊觉,他好像落入了季星遥的律师给他挖好的陷阱里,这个陷阱温柔又隐蔽,他毫无察觉。
季星遥接着道:“至于你担心谢昀呈会不会有了妻子有了孩子,就对小布丁不闻不问,这个他本人亲自回答你。”
谢昀呈经过法官允许后,起身,他拿着公证过的遗嘱先给法官看,然后是陪审团成员,最后他来到原告席,就站在何楚尧跟前,“看清楚了没?”
遗嘱早在去年就公证了,谢昀呈把自己名下的财产全部留给小布丁,把父母和外公外婆留给他的那些财产委托给了m.k的信托基金,受益人依旧是小布丁。
谢昀呈真想给何楚尧一拳,他仅存的那点理智提醒他,不能打人,不然就彻底失去了小布丁。
“看到没,我所有钱都给了她,给她想要的生活。”
“你呢?怎么给她安排未来?也跟我一样?你能做到吗?别说钱不是一切,对小布丁来说就是。”
“没钱,她怎么看病?她拿什么续命?”
“谁能保证她以后能像个正常女孩那样,长大长高,结婚生子?”
“她健康了,这些会是她的嫁妆,她若没法完全康复,至少保证她衣食无忧,至少能保证她活下去。”
谢昀呈反问他:“那你告诉我,你拿什么来保证给小布丁想要的生活,你以后有了孩子,你会继续爱小布丁吗?就算爱,又能给她多少?”
原告律师:“请被告只需正面回答我当事人的问题即可,这不是你们发问阶段。”
谢昀呈回到自己位子上,他这个遗嘱公证书不是作为证据提交,何楚尧憋了一肚子火又没法发泄。
原告已经发问结束。
法官让被告发问。
季星遥:“没有要发问的,我跟何楚尧认识七年了,谢昀呈跟他快二十年的交情,十一年的合作伙伴,我们知道他什么为人,在这之前,他是我们最值得信赖的朋友,他曾经也帮助过我很多。”
何楚尧错愕不已。
季星遥语气平和,“何先生很喜欢小布丁,至于为什么他能帮我拍那么多视频,那是因为他只要有空就去看小布丁,记住她的喜好,给她读故事,再忙也要给她讲故事,他也因为小布丁而改变。”
“在他知道小布丁有可能是他女儿时,他放弃了蜜月旅行,他急着想见女儿,什么都顾不上,还被谢昀呈打了一顿,他默默忍着,始终没还手。”
“他很爱他的女儿,只是方式没选好。”
她凝视何楚尧,“你想没想过,小布丁的妈妈为什么直到离开这个世界都没找你?”
“她不是不知道你在哪。她也有你的邮箱,有你的电话。知道你们何家控股的五星级酒店遍布欧美,只要她想,她不可能找不到你。”
“她不是突然意外去世,她病了很久。她在离开的前一晚还给小布丁写了一封长长的信,但对你只字未提。”
“她宁愿把小布丁托付给一个陌生人的我,都不去找你。”
“你想过为什么吗?”
“她作为母亲,对小布丁的病情不抱希望了,她害怕女儿永远那么高,害怕就算找到你,小布丁也是不受欢迎的。”
“对孩子最大的伤害,莫过于来自亲人的嫌弃和放弃,她不舍得她女儿经历这些,因为她知道你早晚要结婚生子,有自己健康的孩子。她害怕小布丁被她同父的弟弟妹妹欺负。”
“也许,她更不想让你为难。怕打扰了你原本平静的生活。”
安静了半秒。
季星遥:“这段时间你没有了理智,谁跟你说什么你都听不进去,现在终于有个机会跟你心平气和说说。”
“曾经的六年里我们都没放弃她,你怎么就不放心呢?”
“真要不让你见到她,我还会找你帮忙去给小布丁找亲生父亲吗?”“小布丁今天特意换上了公主裙,她以为我们坐在这里,是开一场辩论赛,比比谁更爱她,而法官是裁判。”
这时,所有人视线不由投在小布丁身上。
小布丁坐在慕靳裴腿上,她听着耳机,眯着眼,两手虚空弹奏,沉浸在了钢琴曲里。
季星遥跟法官说:“我的发言完毕。”
再次合议。
陪审团一位女性成员提出,想听听孩子的想法。
慕靳裴把耳机拿下来,小布丁突然愣了下,她发现好像他们都看着她,她赶紧转脸问慕靳裴,“谁赢了?”
慕靳裴:“还没定呢,得需要你这个小小裁判员帮忙。”他放下小布丁,“你把你的爱都表达出来吧,刚才他们都说了怎么爱你的,对不对?”
小布丁连连点头,她现在心情这么好,是因为开庭双方陈述时,都表明了有多爱她。
她先是小跑,距离近了,又一步一步慢慢走过去,拘谨又不安,她小心翼翼看着何楚尧。
何楚尧眼眶红了,他赶紧站起,在原告席前半蹲下,张开双臂。
小布丁扑进他怀里,她抱着他的脖子,太过激动,她原地蹦了几下,“我爱你哦。”
何楚尧:“爸爸也爱你。”
小布丁亲了他一下,“谢谢你不嫌弃我那么矮小。”
何楚尧眼泪掉下来,“怎么会,这么小也挺好呀,爸爸老了也能抱动你。”
小布丁给何楚尧擦干眼泪,“爸爸不哭,我会好的,一定会。”
何楚尧问她:“你想不想跟爸爸在一起生活?我们每天都能见到,我每晚都给你读故事。”
“当然,不管怎么样,就算你不选择我,我也会每天给你读故事,依旧跟以前一样爱你。”
小布丁松口气,“我想…跟谢爸爸一起生活,没有我我怕他不习惯,怕他没人陪,所以我也要努力活着。”
谢昀呈静静看着小布丁,他也不知道自己在想什么。
小布丁怕何楚尧难过,她立即保证:“不过我周末跟你一起过,这样你平时也能陪你的小宝宝,我也能陪谢爸爸,我们俩都陪伴着我们很爱的人,然后周末我俩一起陪伴,好不好?”
实在不忍让小布丁期待的眼神失望,何楚尧点点头,用力抱住她。
最终,小布丁判给了谢昀呈。
法槌落,何楚尧盯着法槌出神,周围欢愉声也没将他拉回。
他不得不承认,谢昀呈的辩护律师联合季星遥给他布了一个局,季星遥用她的感情牌引他入局。
他困在了死局里,却还要对季星遥感激涕零。
为什么?
因为她没在法官没在陪审团面前揭他的短,反而句句替他说好话。
这些都是她精心准备的温柔刀,他死在了血泊里却没感到疼。
从法庭出来,谢君毅和慕温雅带着小布丁去公园,同去的还有何楚尧父母,他们想跟小布丁亲近又怕吓到她,便让谢君毅带着孩子一起过去。
何楚尧妈妈看着小布丁就像在看自己闺女小时候,简直一个模子刻出来的。
季星遥和谢昀呈跟律师聊了几句,所有的感谢都尽在了一个拥抱里,道别后,季星遥四处看了眼,没发现慕靳裴。
“他人呢?”她问谢昀呈。
谢昀呈:“打何楚尧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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