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困在小小一间石室中,与寒玉棺内一具陌生尸体作伴,也没人来理会我,天长日久,我更加傻了。
石室中昼夜无分,我终日枯坐,试着回想自己生前的事情。
我使得鬼道,懂得山川风水之术,生前应该道法不错,只是不知道为什么死后魂魄会滞留人间,不归地府。滞留就滞留,问题在于,我什么都记不起来。先前连自己是个鬼都差点忘了,更别说生前事。自己姓甚名谁,师承何处,有无要事未竟,是否因果未了,这些我统统不记得。星河与他的先生,于我到底有何干连,乃至我第一次恢复灵智是在这位先生尸身旁边,第二次灵台清明又是在星河在场的情况之下,而我尝试了许多次,居然都不能离开这位先生尸身五丈之外。难不成我是这位先生生前蓄养的隶鬼,他死后专门留我来护卫他的肉身的?
我越想越觉得有可能。只是这位先生看来道行不够,我这个隶鬼记忆不全,力量也是时强时弱,完全没有侍奉主人的自觉,而他自己更是到现在都没有复生之迹。要是他一直不回魂,那我就得一直这么守下去?
我看了一眼棺椁内模糊的人影。
兄台,你这有点不道德啊。
不如我先拿了你的肉身,你回来我再还给你?
你看,你反正已经用灵力护持住了这一具身体,它躺在这里也是浪费,不如给我,让我去……我要去干嘛来着?
咦。我这么急要去干嘛来着。
我又开始躁郁难抑。想又想不起来,心里的焦虑却与日俱增。我一个鬼,到底还有什么放不下呢?一直浑浑噩噩地守在这里,到底是为了什么?到底是谁?谁把我弄成这个样子?我是谁?这位先生有星河,有一众师兄弟,有春花秋月长河雉鸡。我呢?我生前有没有亲友?他们在哪里呢?
我在空荡荡石室中乱转,百无聊赖,灰心丧气。犹豫了许多天,我把心一横:不管了!先从这石室出去是正经,出去后在想办法星河边上待得久些,说不准会籍由他想起更多的事情。
兄台,得罪了。
我进入玉棺,打算附到那尸身上去,躺了一会儿,试着举起手臂,却怎么都动不了。
糟糕,难不成这尸身还下了什么禁制?我这种孤魂野鬼强占人身,顶多尸身自然**无法行动罢了,可是这身体不是有灵力护持并未朽化吗?怎么连动也动不了?
正在疑惑中,却感到寒玉棺微微一震,外头朦胧光线透进来,一个陌生声音道:“找到你了。”
“魔头!休要欺人太甚!”紧接着就是一阵刀剑相击的金石之声,更有人运起巨大灵力,在空中发出沉闷的爆破声。外头听起来打得正酣,我想逃,却被禁锢在尸身中无法行动。一时间懊悔不已。真是偷鸡不成蚀把米,这下子要是被发现,连鬼都做不了了。
一道血红色的影子裹挟着极强的威压逼近棺椁,只见他手一扬,玉棺沉重的棺盖就飞起来砸到石室顶端,一下子摔得粉碎。
真是败家呀。。。。。。
我还没感慨完,就被眼前这人吓得一呆:绛发赤目,肤色惨白,脸上青筋暴露,一身戾气滔天,几乎就要具化。这人怎么比我还像鬼,而且还是一个无间地狱中爬上来的恶鬼。原本丰神俊朗的样子全然不见……咦,原本什么?
这位被叫做“魔头”的,身上的魄人气势压得我喘不过气来(鬼也要喘气的么?)。他伸手入棺椁,将我扶起来,道:“师兄接你来了。莫怕。”
话说了一半,他身后就是一阵灵力波动,也不知道谁的长剑,杀气横溢,破空而来,直取此人背心:“魔头!还不速速受死!”
“魔头”一把将我抱起来,跳到一边,堪堪避过了剑锋:“这么快就破了我的阵法?华师弟,看来你这些年倒是勤学不辍,修为大有进步。师兄真是欣慰。”
长剑钉入石墙数寸,剑身犹嗡鸣不止。
回答他的是一计暴击,灵力强悍,震得整个石室都在颤抖,碎石迸溅,打到我身上,居然有些疼。咦?我附身后可以有知觉吗?
“魔头”见状抱紧了我,好像有点生气。
“华阚,不要以为我不会杀你。”
“魔头,你弑师灭祖,一夜间吞噬秦州百万人魂,还有谁人不杀?”一人着青衣,束高冠,从后头抢上来,抬手召回长剑,握住后就怒气冲冲当头劈砍下来。
兄台!剑不是这么使的!不对,重点不是这个。重点是我还在“魔头”怀里啊!劈中的话我也变成两半了啊!
所幸“魔头”身形矫健,带着我这具尸辗转腾挪,毫不费力。他单手抱住我,空出一只手去,不知怎样凌空画了几笔,青衣人就被束缚住,长剑脱手,动弹不得了。
“见到师兄,这么没规矩。”“魔头”摇摇头,又作慈祥状谆谆道:“你刚刚那招‘泰山压顶’,明明是刀法,怎么用剑使出来?威力小了两成不止,还平白暴露出肋下空门,实在得不偿失。”
青衣人一听,怒发冲冠,灵力暴涨,眼看就要冲破束缚。
我暗暗想,这“魔头”好生啰嗦,怎么打架打得像喂招奶孩子一样,还带教导讲解的。
没等“魔头”戏弄够,一道罡风袭来,“魔头”赶紧抱住我躲到石室另一边。
“放下椿杪!”寒玉棺椁应声而裂,彻底碎成齑粉。
这群败家的啊。。。。。。
一个紫衣人手执金鞭,罡风不要钱似地灌了满袖,杀气腾腾赶到:“他已经为你散尽一身修为,身败名裂,遭天下唾弃,如今魂魄尚不知被拘在何处,你何苦又要来害他!”紫衣人越说越激愤,把一条金光灿灿的长鞭舞得八面生光,石室之中竟然一片金影,毫无躲避余地。
“魔头”也奇怪得很,一点不知道还手,只是护住了我,跳出石室。
“我和他的事情,不劳师弟们插手。”
他一面说,一面回头张开手掌朝石室洞口虚虚一按,就见紧追不舍的青紫二人被一张朱红符印结成的大网堵在石室中,竟是冲突不得。
魔头笑了笑,竟然有点好看。“两位师弟,就此别过吧。”他随手在身边划了一道,划出一个黑黢黢的口子,抱着我闪身进入。
我只来得及听见几声惊叫,青紫二人目眦尽裂,囿于网中不得出,另有一股熟悉阴元震荡不安,却摄于魔头威压无法靠近。
“先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