丹殊取了几枚丹药咽下,待感到灵力恢复了一点,就要赶去后山紫金窟。
“师兄去找修鹤华阚。你在这里看护师尊,自己小心。师兄马上回来。”丹殊细细叮嘱道。
若是平时,椿杪一定又嚷着师兄好啰嗦,但是现在他只是乖巧地点头:“嗯。我等师兄回来。”
丹殊心头一酸,抱了抱小小的椿杪,反身向外走了。
椿杪乖乖守在道士榻前。
道士束发的簪子不知道飞到哪里去了,莹莹白发散了满床,更衬得道士如谪仙一般。他身上倒没什么伤口,只是两道英眉紧紧皱着,额头都是细密的汗珠,睡梦中显得极不安宁。
椿杪用帕子替道士拭汗,搽了几次,道士脸色却越来越苍白,身子竟然微微地抖动起来。
椿杪见状不敢再碰道士,只把道士的长发一缕缕整理好。
地上铺着一床被子,小龙躺在上面,弯了几弯,龙头陷进被子里,龙尾露在外面,沾满血污。小龙眼睛半睁,不知道什么时候醒来的,此时只静静看着椿杪忙碌。
“师尊说丹药对你没有效果,等师兄回来,我问问师兄怎样医治你,好不好?”椿杪会的都是些杀伐之术,小龙的伤,椿杪有心无力,他只能愧疚地替小龙翻身,免得它把伤口压在身下。
小龙被他牵动伤口,疼得龇牙。它问:“你还记得我跟你说过的龙珠吗?”
椿杪点头:“记得。”
小龙努力地抬起头,对椿杪道:“那个可以救我,你帮我找找,一定在你师尊房中。”
椿杪皱眉:“可是师尊说龙珠暂时不能给你。”
小龙急起来:“现在不给我,难道等我死了再给?龙珠本来就是我叔叔的,你师尊凭什么霸占!”它动作幅度太大,扯得伤口又裂开,浑身淌着鲜红的血y和淡黄色的血水。
椿杪赶紧按住它道:“你又流血了,别动,我找些干净布帛替你包扎。”血y都要流干了,还在挣扎什么呢。
小龙费力地把头凑近椿杪,放软了语气说:“不必包扎,我只要拿着龙珠一会儿就好。那上面有叔叔千余年间汇聚的江河灵气,我拿着一会儿就能痊愈了。然后我再还给你师尊,这样行吗?”它筋r紧绷着,等椿杪的回答,身上东一块西一块刮伤,有些鳞片被撕下来一半,连血带r黏在龙身上,而大片没了鳞片的嫩红皮r翻着,正往外渗血珠。
椿杪没犹豫太久,他回头看了看榻上人事不省的道士,终于道:“可是,师尊没有醒,怎么给你龙珠?”
小龙大喜,按捺住道:“你拿一片龙鳞,灌入灵力,举着四处查探一番便可。龙鳞与龙珠同源,互有感应,靠近了就会发出荧光。”小龙侧头从自己的鬃髯里叼出一块银色的甲片,正是坚硬龙鳞。
椿杪接过来,拿在手里摸了摸,却道:“咦,这片龙鳞比你身上的要大得多啊。”
小龙说:“我身上的大些的鳞甲都被剐蹭干净了,只剩颔下这片稍大些。你要换一片小的?等等,我拔给你。”说着扭头去咬住自己脊背上的龙鳞。
“不,不要拔了,”椿杪看小龙一动,伤口里渗出的血越来越多,“大的小的都一样,你呆着不要动。”
椿杪举着龙鳞在道士房中四处走。这龙鳞也奇怪,竟然像是怎么也装不满一样,源源不断地吸收着椿杪体内的灵力,表面上却毫无动静。
椿杪走了一圈,停下来,看了看小龙,又走一圈。
龙鳞还是没有变化。
椿杪看着小龙,小龙嘴角微微渗出血。
它太紧张,把自己的舌头咬破了。
椿杪说:“你……你别伤心,我再找找。就算找不到,我师兄的治愈术也很厉害,你一定会没事的。”
椿杪举着龙鳞,这回走得更慢,看得更仔细,每经过一张几案,一把交椅,一幅书画,都会停下来拿龙鳞好好绕一圈。
“真的什么也没……”椿杪话没说完,龙鳞慢慢地发出白色的荧光。
小龙的眼睛一下子亮起来。
椿杪赶紧停住,拿着龙鳞往各个方向比一比,龙鳞的光忽亮忽暗,最后在床榻方向亮得刺目。
椿杪举着龙鳞绕床走了一圈,发现只要将龙鳞接近道士,就散发出可以目见的灵力,似乎之前椿杪灌输入龙鳞里的灵力全部喷薄而出——不,此时它散出的灵力比椿杪灌入的还要强大得多,似乎有另外一个源泉,潺潺输送着不尽的力量。
再仔细看,道士人事不省地昏睡着,一颗圆白的珠子从道士身体里冉冉上浮,悬在道士胸前。那珠子只有小儿拳头大小,却蕴含极强的灵力,散发出温和的白光。
满室光华,似有万盏灯火通明;水气氤氲,仿佛波涛滚滚而来。
“龙珠就在你师尊身上,你拿过来啊。”小龙忍不住出声道。
椿杪回头道:“伤好了以后,你要还给我师尊。”
小龙眼里有一瞬间的y霾,但很快说:“既然叔叔将龙珠赠与令师,我自然会尊重叔叔的决定。”
椿杪定了定神,轻声对榻上毫无知觉的道士说:“师尊,椿杪替龙三借龙珠一用。”便伸手去拿那颗悬浮在道士身前的龙珠。
龙珠入手,似有汹涌寒潮侵袭全身,冻得人心中一痛。
小龙掩饰不住地狂喜,本浑身瘫软,此时却挣扎着抬起半截龙身,直道:“来,来,来把龙珠给我!”
椿杪转身,正欲步出,忽然被人擒住手腕。
龙珠滚落在床榻上。
“谁敢夺他的龙珠。”
龙神lt;十四gt;
丹殊带着修鹤、华阚赶回来时,只见道士长发散乱,周身杀气腾腾,捉住椿杪的手,声色俱厉。
“谁敢夺他的龙珠!”
“师尊!”丹殊赶上前,“这是椿杪,莫伤他!”
地上的小龙却腾跃而起,浑身血珠飞溅,气势汹汹而来,龙头直冲着榻上的龙珠:“龙珠给我!”
丹殊反手一击,小龙发出痛苦长吟,整条身躯如鞭子一般抽打在墙上,昏死过去了。
道士抓着椿杪,似乎不能识别,只道:“我在此处,谁敢夺他的龙珠!”
“师尊……”椿杪手腕几乎被折断,疼得话都说不出,抬头一看,发现道士竟是双目紧闭,一点清醒的迹象都没有。
“师尊还在梦中,”丹殊拿住椿杪的手,“修鹤华阚来帮忙,椿杪,忍着些!”他虚画一张符,点在椿杪额头。修鹤立即上前护住了道士,华阚捉住椿杪向后拉。
椿杪被符咒一贴,突然惨叫一声,全身缩紧,同时爆出一阵灵力波动,冲得众人一跌。道士手中一空,丹殊与华阚拉着椿杪倒在地上。
“师尊!”修鹤小小一个拉不住成年男子,道士咚一声撞在塌上,再次没了动静。“师尊怎么了!”情急之下,就要给道士传渡灵力。
丹殊赶紧制止道:“莫妄动!师尊现在困在梦中,气息紊乱,只能待师尊自己梳理好灵脉醒来,你若胡乱送灵力给师尊,师尊就再也醒不过来了!”
修鹤吓得捏诀捏了一半,定在那里,双目含泪道:“难道我们就这样看着师尊受苦么?”他心思单纯,对道士一片濡慕之情,此时见道士受苦,比他自己受苦还要难过千万倍。
“别慌,”丹殊把椿杪交给华阚,走到榻边,“师尊道术高玄,必能逢凶化吉。我们也不是没有事做,现在当务之急是为师尊护法。”说罢看了一眼墙角昏死的小龙。修鹤明白过来,师尊十有**就是被那龙害成这样的,于是脸色也沉着。
华阚说:“当着我们四个的面,还有胆强抢龙珠,这条龙说不准是失心疯了。”
椿杪从剧痛中缓过来,听见师兄们讨论,气息尚不稳,仍道:“……是我鲁莽。龙三它只是……”
丹殊说:“不怪你。”
椿杪被打断,停了停,继续道:“师兄,你救救它吧。”
修鹤y着脸。
华阚也诧异道:“椿杪,你傻啦?这龙把师尊害成这样,又骗得你替它拿龙珠,不杀它已经算好,还救它?”
椿杪摇头道:“若龙三死了,师尊醒来也不会开心的。”
修鹤说:“那么被这孽龙害死,师尊就能高兴了?椿杪,师尊养育你近十年,你就这样为了一条龙去害他?”修鹤有句话堵在喉头没说,若非椿杪立招神幡将龙招引来,又哪里有这一串波折?
刚才的确是自己亲手将龙珠从师尊体内引出来,椿杪再问心无愧,此时也有些愧怍。
丹殊道:“椿杪说的不无道理。师尊的故人已经去世了,龙三好歹算是那故人的侄子,师尊之前也对龙三诸多爱护。若我们见死不救,师尊醒来,不好交代。”
华阚说:“那又要救?怎么救?又扔荷花池里面?”
修鹤抱住道士一条胳膊,道:“凭什么!它只不过谋求一颗龙珠!这对叔侄,一个叫师尊空等了百年,一个一来就招惹祸事,凭什么只叫师尊受苦!”
丹殊没料到平时一向内敛的修鹤有如此大的气性,一时又是惊讶,又是心酸。“修鹤,”他说,“人的情感,不能这样算得清楚。”
一句话说得华阚和椿杪有些发愣,有什么不太对,又说不上来。
修鹤只是抓紧道士的衣袍,似乎怕道士把自己丢弃。
丹殊无奈道:“况且我们无权替师尊做决定。只有先救下它,等师尊醒来,再听凭师尊处置吧。”
修鹤只好点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