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贪恋地看着纯白的细雪从天而落,却抵不住眼皮的重意,融化的雪水顺着她的眼角没入鬓角再无踪迹。
红衣原本不叫红衣,而名陆漫,生于山花烂漫之季,卒于漫天大雪中也不知是不是冥冥之中自有的定数。
她不止一次地想,倘若她并未救下那个人,倘若她并未爱上那个人会如何,即便她知自己从未后悔过,即便她知倘若能重来她依旧会爱上那个人,也即便她知自己内心那无可救药的暴虐欲不可能会让她安稳一生。
可她依旧阻止不了自己的想法——倘若她当时未曾遇见那个人,她会如何?
或许她会嫁于方员外的小儿子方沛吧,那个腼腆怕羞的少年郎每每见了她便红了脸连说话都开始结巴起来,眼眸间是藏不住的倾慕,母亲很满意他,她对他也不算讨厌。
倘若嫁于方沛,依他的性子想来会事事顺着她,即便她要抛头露面地四处巡诊他也会欣然同意并与她一同巡游吧。
或许她会嫁于秀才季羡,那人见了她后便停在了临溪镇,或许他日日来医馆为她打杂的情谊会打动她的心使她决定与他共度一生,从此举案齐眉老,红袖添香长。
也或许她谁也不嫁,独自一人专研医术,去往前线当个军医,收二三弟子,成就一段杏林传说。
可这些或许终将永远不会实现,自她救下那人的那一刻起。
看到深涧之中生死不知的他时她便知道那将是她此生的大劫,却没有丝毫犹豫地心甘情愿将心奉上,宛如虔诚的信徒朝拜自己唯一的神。
为了他,她可以抛弃一切。
那个人所带来的黑暗气息激发了她内心深处的颤栗——那是同类的气息。
她从一开始学医时便知道自己的与众不同,她似乎没有感情,即便再如何潸然泪下的事情,她心中有的也只是索然无味。
世人皆言她医术高明,医者仁心,却并不知她到底有多热爱鲜血,即便是看着也依旧心神澎湃。
那人果真如她所想放出了她内心深处的恶魔。
无数残破不堪的尸首、粘稠如浆的血液汇成的小溪、映照得半边天空都成了艳红色的大火以及浓稠至数月不散的血腥味,那都是她的杰作。
那夜手执长剑身染鲜血的她摒弃了原本的姓名,冠上了他所赐予的代号——红衣。
之后的日子里她随他入了魔教,成为他最利的一把刀。
他的冷血无情、他的残忍嗜血无一不令她着迷。
可她想不通,也猜不透,如主上这般的人竟也会喜欢上旁人,这怎么可以呢?如主上这般的人应是毫无弱点、玩弄人心的神才对,可他竟然为了个女子患得患失懦弱不堪。
她必须除掉那个女人,除掉一个威胁,在她还没有耗尽生机之前。
只是还没等她下手,他却已经察觉。
她的武力全起源于她的生机,他给予她的那本秘籍原本就是为了培养一只忠犬,可如今这只狗要违抗他的命令去伤害他的人,他自然也就不介意宰了这条狗。
粉碎了她的心脉使她独自于雪地中死去,以奖赏她为他所做的一切算是他最后的温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