混沌初分,据说乃盘古所开,遂有太极两仪四象高悬,之后惶惶而过万万年,伏羲画卦,神农治世,轩辕礼乐……子天丑地间方见人文欣欣,朝室昭昭。昔日开辟天地,于洪荒混战的诸多神祗,战死大半,于万万年间因颇多因素陨落大半,之后也就只剩下十数位远古上神,余下皆是勤恳修行,却难敌古神一招的小仙。
这些神仙自伏羲后便将人界与仙界划分开,如今仙人两别,终年不复相见。
自仙人归太虚,人间分五荒九洲。侍奉月神的大族分治南荒,叶出云出自侍奉月神的叶氏一族,随叶氏全族幽居南荒桃花洲。
去年隆冬南荒冷了几日,但也只是阴云奔走,没几日便散了愁云,没曾想季春已至,本漫过墙头开得招摇纷丽的杏花一夜间被夜雪悉数扫进尘泥中。
院子里白茫茫一片,叶出云披着绣了青鹤凌云的大氅,站在曲折幽深的回廊下,静静地看着杏树长枝上压得积雪,清丽干净的脸上窥不见情绪。
踏雪而来端着药碗的侍女从雕花拱门下穿过,停在叶出云身侧,叮嘱道:“小姐,你伤势未愈,还是回屋内休息吧?”
叶出云转头端起药碗,指尖触着瓷碗的余温,仰头将药全部喝下,偏头淡淡地问:“景润的情况如何?”
“公子未醒,家医说公子伤势过重,且身中奇毒,能吊住一口气已是不易。”
叶出云将碗放回侍女手中,垂眸看着身前的雕花阑干,忽然直接跃下阑干,踩在雪地里往外面走去,侍女微愣随后急忙提着裙摆追过去,急匆匆道:“小姐,老爷和夫人不让你去探望公子……”
叶出云走得很快,侍女刚跑出院门,她的身影已消失不见。
叶府景春园内气氛凝滞,几名家医和十数位桃花洲排的上号的大夫汇聚一堂,但所有人脸上皆无轻愉之色,眉目间可见愁云笼罩。
叶出云跨进门内时,只是淡淡地扫了一眼大夫,便径直往内室走去。
立在内室入口的连楚伸手拦住她,沉声道:“主母交代,你不能见景润。”
“你确定要拦我?”叶出云声音很轻,素白的脸上只有一双淡漠的眸子,还有微微抿着的桃粉色唇瓣,她长得一向可人,只是性格却总是教人不敢接近。
连楚对这位嫡小姐的印象其实不深,只是隐约记得她经常跟在叶景润身后,话很少,人很静,像叶景润的侍女一般,总是寸步不离,却又极容易让人忽略。府中的庶支和旁系所出的小姐也都比她更招人眼,他实在想不明白偌大的叶府,怎么会养出一个这么奇怪又透明的嫡女。若不是这次她和叶景润被刺杀,叶景润护着她成了如今这副模样,恐怕所有人都不会将目光投向她半分。
连楚不惧她,垂眸凝视着她冷俏的脸:“回去吧,景润的事情和你没关系。”
叶出云收在大氅下的手握成拳,指甲刺入皮下,她却好似感觉不到疼痛。
她的亲哥哥受伤,竟然与她没有关系……
“景润现在护不了你,你少惹些事情,免得被罚。”连楚低声与她说道,“再者你伤势未愈,家主和主母若是迁怒于你,你少则是要丢半条命的。”
“我就进去看他一眼。”叶出云努力克制自己的情绪,不让自己的怒火奔泻。
连楚回头望了一眼内室,问:“你看一眼又能做什么?大夫都治不了他的伤,解不了他的毒,你进去也只是让会让主母怒火烧得更旺。景润是叶氏一族再度得月神垂青的唯一希望,你与他同时被刺杀,结果唯有他受了如此重伤,族中想惩治你的人不在少数。”
“笑话!叶氏一族的繁荣竟然寄予这种缥缈无踪之事,他们是在拿景润的一生来换叶氏所谓的长盛。”
“啪”的一声,叶出云脸上火辣辣的痛,连楚收回手,看着一脚踏进门口的叶浔,凝眸道:“你把她带回去关起来,没有主母的口令,不准放她出来。”
“叶连楚!”
叶浔微微张了张嘴,最后看着身体紧绷的叶出云,一掌劈在她颈后将其打昏后,然后打横抱起半张脸红肿的叶出云跨过了门槛。但他忽然止步,回头看着正堂全部噤声垂眸的大夫,轻轻勾起唇角,轻飘飘地说道:“小姐来过的事情若是让我知道谁透露了,我不介意亲自割了他的舌头。”
正堂的大夫皆立刻垂首道:“我等不会外传,三公子放心。”
叶浔抱着叶出云离开了景春园,脸上淡淡的笑意转身便散去,只余下沉沉的肃冷之意。
将叶出云送回风岚轩后,叶浔坐在内室的桌边,伸手揭了一盏瓷杯,将侍女刚换的热茶斟入杯内,低头吹着杯内浮沉的秋槿丝,耷拉着眼皮不知在想些什么。
侍女候在床边,回头看了一眼悠然的叶浔,担忧道:“三公子,小姐她……”
“死不了。”叶浔冷笑了一下,端着杯子走到床边,看着叶出云已经肿起来的半张脸,眼底带着几分郁意,“平时倒也是个聪明人,偏偏叶景润半死不活的时候,脑子突然不灵光,竟然跑去景春园找死。”
侍女不敢说话,只能低头任由叶浔叱骂。
不得回应,叶浔说了两句便不想再开口。
“去我院里找相里拿一盒雪蓉膏,给她的脸敷上,顺便让相里将我的被褥收拾过来,我这几夜宿在她外室的小榻上。”叶浔皱着眉,说话时隐隐咬牙。
侍女抬头看着叶浔,迟疑道:“三公子,这样是不是有些不妥?”
“你拦得住她?”叶浔一针见血地反问道。
自然是拦不住的,侍女低头准备跑出去,叶浔忽然叫住她问道:“你叫什么?”
叶出云这人平时没存在感也就罢了,连她的侍女竟然也没有存在感,真是一院子怪胎。
“奴婢名叫知杏。”
“去吧,叫相里自己把东西送过来,他要是跑了,你就告诉守门的哑奴放狗把他给我叼回来。”叶浔摆了摆手,知杏有些怕,但没敢再说什么,低头往门外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