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屿嘴角微勾:“就是提醒你们一句,潞州离这儿可不远。你猜,若那谢长安知道安州眼下的境况,会不会立刻带兵杀过来?”
傅景行反唇相讥:“萧屿,你是不是当我们大家都没有脑子?主公会放任安州落到谢家手里,让谢家一家独大?”
开什么玩笑?
萧屿身体微微前倾,直直盯着傅景行的眼睛:“你当然可以选择赌一把。赌主公会不会把消息送出去,或者……”
他眼里闪过一道奇异的光:“赌主公会不会从幽州调兵,和谢家一起拿下这群龙无首的安州!”
傅景行闻言,瞳孔有一瞬间的放大。
在少主身边半年多,他很清楚少主对安州军民而言意味着什么,说是定海神针毫不夸张。
当初有少主在,所以不到十万的守军能敌过二十万窦军,如今少主不在……
将士们主心骨都没了,还拿什么去打仗退敌?
若此时当真有外敌来犯……
傅景行脸色沉了下来。
他清楚,那样的后果绝对是他和孟泰初都无法承担的。
他心中在天人交战。
要不要暂且示好?稳住萧屿和萧俨?
要不要……
“你且叫萧俨去调兵试试!”
双方对峙间,不远处却突然传来一个清朗洒脱的声音。傅景行思绪被打断,短暂的愣怔后,他的心中陡然升起一抹狂喜。
这声音,这声音是……
他唰地一下抬起头来,往那声源处望去。
校场外是一片专门清理出来的空地,那空地上不知何时站了匹马,那骏马四蹄踏雪,温顺地低垂着脑袋,冲地面重重地打了个响鼻,带起一小片沙尘。
暮春时节温暖灿烂的阳光下,傅景行看到一名唇红齿白的少年将军高坐在宝马之上,一双狭长凤眼逆着光看过来,朝他微微一笑。
他蓦地就湿了眼眶。
“少主……”
其余守卫也是大喜:
“少主!”
“少主回来了!哈哈!”
……
“萧韫?!”
萧屿见到来人大惊,脱口而出道:“你还活着?”
这话刚一出口,他就意识到了不对。就算他遣人刺杀萧韫这事儿众人已经心知肚明,可这大庭广众之下由他亲口承认下来,终归是不一样的。
他心里一慌,赶紧出言补救:“我、我是说你还活着,真是太好了……”
唐沅看他刚才还得意洋洋,她一出现就慌乱害怕的样子,勾唇冷笑一声。
孬种。
“这还得多谢你这个好兄弟,派来的杀手都是一群什么货色。”
她斜睨了萧屿一眼:“你说你,连杀人这种事都做不好,废物就是废物,烂泥扶不上墙,看得我这个姐姐实在着急得很。”
萧屿勉强扯了扯唇角:“姐姐,你、你在说什么,我怎么听不明白?”
唐沅却懒得和他废话,朝萧屿背后吩咐了一句:“还不快把这买凶弑姐的畜生给我拿下?”
萧屿心里咯噔一下,赶紧转头往背后看去,迎面而来的却是一把大刀。
“哐——”
他身旁的侍卫赶紧替他接下这一刀,萧屿骇得直往后退,这才看清不知何时,孟泰初竟已带着人把这片空地四周悄悄包围起来!
他急得大吼:“走,快走!”
说着便要往外冲。
可孟泰初哪里会给他这个机会?当即打马上前,一把长刀拦住了萧屿的去路。保护萧屿的那些侍卫还想上前,却被孟泰初带来的人纠缠住,一时不得脱身。
萧屿只好抽出佩剑,艰难地左右抵挡。
可他这种世家公子哥儿,哪里会是孟泰初这个沙场老将的对手?
不到三招,他手里的剑就被孟泰初挑飞了出去。下一秒。孟泰初的刀背虎虎落下,斜着重重打在他肩胛骨上。萧屿惨叫一声,握着缰绳的手顿时脱力,狼狈地跌下马去,捂着自己的右肩哀嚎不止。
底下的小兵立刻上前,三下五除二地将他五花大绑起来。
不到半盏茶的功夫,方才还在这里大放厥词的萧屿就成了唐沅的阶下囚,他气怒不已,索性破罐子破摔,冲唐沅大吼大叫:“萧韫,你怎么没死在山崖下?你有什么资格绑我?我才是萧家的嫡长子,安州是我的,萧家以后也是我的,你一个嫁过两次人的弃妇,有什么资格跟我争?”
他骂得难听得很,唐沅的脸色却自始至终没有变化分毫。她漫不经心地掏了掏耳朵,驱使马儿走到萧屿身边,居高临下地看着他,如同在看脚底的一粒微不足道的尘埃。
萧屿那可笑的自尊心忽然就被这样的眼神刺痛了。
萧韫……一个赔钱货,她凭什么?!
唐沅看到他眼底的不甘,哼笑了一声,掏出腰间的软鞭,朝着他那张跟萧韫相似到极点的脸重重甩了下去。
“啪——”
萧屿光洁的皮肤上立马出现了一道血痕。
一阵剧痛袭来,在意识到发生了什么后,他猩红着一双眼死死盯着唐沅,那眼神恨不得把她千刀万剐。
“啪——”
唐沅又是一鞭干脆利落地甩下去:“别拿那种眼神看我,小心我把你眼珠子挖出来。”
萧屿被她冰冷到极致的声音刺得一哆嗦,立马就怂了下去。
“看来这么多年,林芷那个蠢货还是没有教会你一个道理。”
唐沅漫不经心道:“你身上那二两肉,只有在她眼中才价值千金。怎么,”
她轻笑一声:“它要真那么有用,当初怎么没能用它挡住窦德瑞的二十万大军?”
周围众将士一听这话,都意味深长地笑了出来。有那等油滑的,还拿眼神不住地瞥萧屿的下三路。萧屿被那目光看得又气又躁,一张脸憋得通红,只觉得脸上的伤口更痛了。
“你今天敢抓我,爹他不会放过你的!萧韫!”
“萧俨?”唐沅怜悯又好笑地看着他:“你还不知道?他早在得知我活着回来的时候,就马不停蹄地落荒而逃了。你以为他推你出来是为什么?”
唐沅呵了一声:“一个挡箭牌和替罪羊罢了,还真把自己看得有多重要?”
如晴天霹雳般,萧屿脸上瞬间失了血色。
“不、不可能……”
爹他说了要立他为少主,要把萧家交给他,怎么会不声不响地抛下他离开?
不可能的……
萧韫在骗他……
唐沅懒得管他心中的千转百回,随口吩咐:“把他带下去,好生看管。”
“是!”
如同丧家之犬般,萧屿被两名士兵扯着拖了下去。
第64章 长公主君临天下(20)
眼见碍事儿的都被清理了出去, 傅景行这才揩揩眼角,走到唐沅面前,丢了世家贵公子的自矜,嘴角咧开一个大大的笑容:“属下恭迎少主!”
他身后的守卫纷纷抱拳,齐声大吼:“属下恭迎少主!”
唐沅翻身下马,笑着拍了拍傅景行的肩膀:“景行, 这些天辛苦你了。”
再次见到少主活生生地站在自己面前,耳边听着她熟悉的声音,傅景行一个没忍住,蓦地又湿了眼眶。
他掩饰性地赶紧垂下眼, 盯着地面轻声道:“原是分内之事, 哪里当得少主如此。”
唐沅定定看了他半晌,忽然一展双臂,后退一步,俯身郑重地向他行了一礼。
傅景行一愣,赶紧上前想阻止她:“少主!”
唐沅坚持将一个礼行完,这才抬头看他, 一双眼澄澈又明亮:“得子荆贤卿, 是我之幸。这些日子让你担忧了, 这个礼,你当得起。”
子荆是傅景行的字。他看着唐沅诚恳认真的眼睛, 又听她这样说,只觉得心尖暖得发烫。
身为人臣,能得到主上如此礼遇, 他此生夫复何求?
士为知己者死,傅景行觉得,自己这辈子做得最正确的一件事,就是当初投在了少主门下。
他必为之鞠躬尽瘁,死而后已。
他双手置于胸前,也郑重地回了个礼。
唐沅含笑看他,转头同其余守卫朗声道:“诸位弟兄也辛苦了,今晚我们开窖喝酒,不醉不归!”
众将士立刻欢呼起来:“少主英明!”
……
在军营同众位将士把酒言欢后,唐沅便骑马回到了城主府。
次日,唐沅在府内召见各位属官,文官以傅景行为先,武将以孟泰初为首,一大拨人满满当当地站了一屋子。
唐沅高坐上首,望着底下的众人,面容平静道:“今日召诸位前来,是想商议一些事。”
她顿了顿,道:“关于我的身份,想必诸位都已经知道了。”
属官们早就料到有此一出,因此并不惊讶,只低垂着头,恭谨地等待唐沅的下文。
唐沅透过重重人影看着窗外的浓翠绿意,眼里浮现起追忆之色,缓声道:“去岁夏,窦德瑞率军围城,安州不得已以数万守城将士对阵敌方二十万大军。孟将军忠耿,当即来寻我的胞弟萧屿,祈盼他坐镇后方以激士气,以安军心,熟料却被萧屿一口否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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