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
来的是机炮班的一个三炮手,正打得兴起的何守信回头一看,心里立马咯噔一下。
“连长!”
枪声实在太吵,那战士凑近了,喘着粗气大声说道,“河道里……有鞑子坐船偷袭!观瞄手发现的!”
“偷袭?”
何守信转头望了望,吼道,“多吗?”
“多!”
战士嘶声叫道,“满满的!几十条船!”
“麻德!果然另有诡计!”
何守信一下子反应过来了,当即叫道,“快!按预定坐标,双炮齐射,给我轰!”
“是!”
战士连敬礼都顾不上了,立马转身跑了回去……
“通信员!”
军情突变,十万火急,何守信的脑子转得飞快。
特么的!马进宝这狗日的,果然还藏有后手!
怪不得,眼前来的只有数百人……
不!这不是前来包抄的,这分明是佯攻来的!
马进宝真正的目的,还是在左翼!
如果被他得逞,一旦大批鞑子突破到了阵地身后,再由宝带河杀个回马枪,那就糟糕了。
左翼的三排,满打满算也只有四十来人。
在当面之敌牛皮糖式的进攻战术下,他们不敢放弃任何一个沙垒,正可谓一个萝卜一个坑。
否则,要是口子开得过大,即便是交叉火力也难免照顾不到,给鞑子留下可乘之机。
眼下,虽然防线安全无虞,但他们也算是被死死粘住了,想要分兵封锁河道,必定十分困难……
虽然他们在念四河的岸边也修筑了阵地,其实只是观察哨,只留了两三名战士。
看来,想要顾忌伤亡,不急不躁地玩防守是不行了!
“好吧!”
何守信看了看前方,暗道,“那就一鼓作气,先把眼前这伙鞑子干掉再说……”
“通信员!通信员!”
“到!”
连叫了数声,一个通信员才气喘吁吁地跑了过来。
何守信转头一看,来的不是那个半大小子,稍稍一愣才反应过来。
军情紧急,人人都是战斗力,他把身边仅有的几个通信员全派出去了,身边只留了那个年纪最小的,可情急之下,自己把让他保护顾大人这茬给忘了。
“吹号!全体出击!”
“是!”
“呜!呜!呜!”
转眼间,海螺号呜呜响起。
正在轻松地玩火力倾泻的战士们一听,这是冲锋号啊!
“冲啊!”
“杀!”
号声就是命令!战士们立刻纵身跃起,一个个跳出沙垒拔脚向前奔去。
一边飞奔,他们手中的卡宾枪可没闲着,一个个长短点射,还在持续不断地喷射着灼热的子弹……
他们身后的郑军士卒们一看,只愣了一下便反应过来,还等什么,上吧!
“杀呀!杀!”
一时间,挺着长矛的、举着短刀的,甚至拎着火铳的,全都扑了出去,紧紧跟在讨虏军的身后……
方才跑得最欢、冲得最快的鞑子,刚刚遭到手雷阵的摧残,在一个个小型弹坑旁,被炸起又洒满一地的新鲜泥土中,滚满了残肢断躯。
许多断了腿缺了手的鞑子兵,正努力蠕动着,似乎想挣扎着爬起来;几个被震晕了的,焦黑的脸上只剩嘴巴还在一张一翕着,却什么都叫不出来;附近几处低矮的树丫上,正挂着他们的断臂,一摇一晃的,在风中凌乱……
那些侥幸没被炸到,还全手全脚的,也正一个个趴着滚着,就像一条条青虫似的,撅着屁股四处乱拱……
他们的后面,更多躲过爆炸的鞑子,也被弹雨肆虐得抬不起头,正一拨拨猫在大树后、土坎下、低洼处喘着粗气,任由后面的军官们喝骂……
忽然,他们发现情形不对。
偷偷一看,乖乖隆地咚!我滴个亲娘哎!
一条条喷着火舌的身影越来越近,马上就要到跟前了!
这下,全军崩溃了。
趴在前头的本地新兵仍在发愣,他们身后的一些老兵却毫不犹豫,爬起身就跑……
这些老兵油子,是从浙江一路逃过来的,他们可是早就见识过这种连珠枪的威力。
奶奶的,这玩意儿实在太凶残了,只要被舔到一下,不是腿断臂折,便是横死当场,根本挡不住哇!
……
何守信一口气冲出了上百米。
一梭子子弹打空了,何守信只得停步换弹夹,趁机四下瞭望,判断一下战场情势。
他的两侧,三五成群的全是他的人,就像一支支箭头,越过了躺满一地的鞑子,争相向前追击。
士兵们配合得还不错,往往一个讨虏军战士在前,一边前进一边对着鞑子的屁股哒哒哒猛射,五六个郑军士卒则紧跟在后,对着半死不活的鞑子补刀。
何守信皱了皱眉,大声喝道:“节约子弹!看准了再打!”
奶奶的,小子们节省点弹药吧,恶战还在后头呢!
“降者不杀!”
他灵机一动,紧接着喊道。
“降者不杀!”
“反抗者杀无赦!”
一时间,战场上喊声震天,战士们一边喊着,一边到处追逐溃逃的鞑子……
……
不久前,崔独眼拄刀伫立河边,目送着他的船队一路往前驶去,渐渐消失在阵阵飘过的硝烟中。
他的身后,只剩了十数个亲兵。
这几个亲兵是他的贴身护卫,大热的天,他们却身穿厚重的绵甲,头戴着避雷针样式的头盔,个个威风凛凛,默不作声。
崔独眼转过头,望了望前方,抬手擤了擤鼻子,随即一挥手,招来一名亲兵,问道:“左营那边打响了么?”
亲兵连忙爬上一棵树,遮眉望去,随即答道:“大人,侧翼硝烟弥漫,看不清!不过明贼未见动静。”
“继续观察!”
崔独眼吩咐了一声便挥挥手,带着亲兵快步向前走去。
此刻,前方的火器营和右营,已经中止了那种不要命的集团冲锋。
他们貌似正在等待佛郎机炮的支援,其实,崔独眼知道,死伤近半的他们,这是有点怂了。
士卒的伤亡的确很大,一路走去,满眼都是伤兵,他们横七竖八的躺着,嘴里哼哼唧唧的,眼中满是哀求之色……
可崔独眼一点都没有动容,他只是一心等着侧翼的左营运动到位。
听着那些伤兵的哀号声,以及身边亲兵们粗重的呼吸声,崔独眼知道自己不能犹豫,要不然,一个优柔寡断的头领,是不会得到下面的拥护的。
而一旦得不到部下拥护,会有什么下场?
崔独眼脸色铁青,一言不发。
这时,侧翼的情况终于被亲兵看到了,他大声喊道:“大人,侧翼……侧翼开始进攻了!”
“好!”
崔独眼大喊一声,吩咐道,“去,把焦千总和汪千总叫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