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人面面相覷,怔了一會, 還是菱湘輕輕推了少年一下,人才回過神來。
春桃伸指,向管事點了秋棠及冬青。 另外還點了一個小廝給一個丫鬟。
[ 以後好生伺候洛公子,知道嗎?]
[是。]
管事訓斥過那些留下來的四個僕人後,帶著剩下的人離開了東苑。
[你們怎會......] 春桃驚訝得連伸著的手指都抖個不停。
菱湘知道他們有話要說,就打發其餘的兩個僕人到別處, 然後讓三人上座,自己去捧了熱茶,果點來。
[ 十天前,有人贖走了我和冬青。這些時日就在府裏學些規矩。 我還在納悶,誰會在歡館買人當奴僕的。 沒想到竟然見到你! 到底怎一回事 ?李揚呢?]秋棠本是一戶官宦家的書僮, 只是那位少爺娶了夫人後,主母總看秋棠十分不喜, 便把人賣到樓裡。
春桃臉上的笑容霎時冷了下來。
秋棠 見了,頓時火惱起來,道:[ 該不會是把你賣到李府裏吧!]
[李府...李府...莫不!李府是李揚的?] 一旁正在吃茶的冬青喃喃地說著,又搖了搖頭道:[ 不可能!李揚哪來的錢呀!這鹿園不是什麼...公的。]
[開國公吧。] 春桃捧起了茶盞,慢慢地將事情原原本本解釋給二人。
[唉,也好。] 冬青嘆了口氣,又連忙急著道:[ 我的好是指李揚安排你到鹿園好,不是說你們分開好!]
春桃跟冬青多年相識, 這十四、五歲的小子心直口快,性子又急躁。 以前在樓裏就不知得罪多少同伴, 勝在模樣好,又會哄人撒嬌,客人喜歡 。其他人才不敢對他出手,頂多口角爭吵罷了。
秋棠 也跟著歎了口氣,道了句[天意弄人]。
[ 琦玉公子在我們被贖出時也被人贖走了。 還猜想是誰這麼大的本事, 連犯罪被賣的官妓都能贖走, 要是靜王府那就說得通了。] 冬青說著。
春桃有些驚訝,但想著李揚是因琦玉公子才能尋回, 或許能抵消罪過吧。
剛好琴湘回到屋裏, 春桃介紹了幾個認識後,道:[ 以後咱們幾個都住在一個屋簷下了,不用多禮。菱湘比我們都年長些,又是有見識的,叫聲菱湘姐姐也實在擔得起。]
菱湘紅了臉,回了句:[不過是虛長了些年歲,公子太客氣了。]又道:[ 你們說會話吧,我跟兩個孩子到苑裏走走。公子要是累了,先到房間歇會吧。]
春桃點了頭,由得他們去了。
幾人數月不見,自然有說不盡的話。
這兩日把春桃折騰得夠慘,不管身心都快要撐不住。秋棠見人臉色蒼白如紙,聊一會就勸了人回房裏睡下。
冬青瞧見床榻上圑了兩隻灰兔, 喜歡得很,問春桃要了,抱在懷裏逗玩著。
身邊有兩個熟人, 累極了的少年在半睡半醒時, 有種仍是身在墨醉樓裡的錯覺。
睡醒過來,哥哥是否依舊在後門等著, 是否可以每天相見, 哪怕每日只是見上一面也好......
少年縮在床上一角,手裏握著髮結,哭著哭著,便累極入眠。
這一覺快睡了近三個時辰,是被秋棠喚醒的。
[菱湘說你這兩日近乎沒沾過吃食,怕你受不住。 先起來用過膳再睡吧。]
春桃不想幾人為自己擔心,只好起身,隨人到屋裏去。
[ 公子,請用膳。]琴湘躬身請人上座。
紅木八仙桌上早備好了飯菜。 燒排骨,砂鍋雞,烤鴨, 兩樣粥品,幾個素菜, 還有些點心,瓜果,甜羹。
少年心裏咯噔了一下,囁囁嚅嚅地道:[ 這頓飯菜怕是花了不少銀子吧。 我吃不多,以後隨便弄些小菜清粥就好了......]
菱湘和琴湘一左一右站在春桃旁邊,幫著少年佈菜。
菱湘笑道:[ 公子在李府是個正經主子,一切有按著分例分配。免銀子的!]
少年鬆了口氣,拍了拍心口,見兩個奴僕仍躬著身, 就讓二人介紹自己。
[小人李旺,十四歲, 是李府家生奴才。前年父親去了,就派了小人到廚房當雜活。]
[ 奴婢李紅今年十三歲,在六歲時被李府買進來的。主子!奴婢以後必定會盡心伺候主子!]
話畢二人便跪在地上,給春桃叩頭。
[都不要跪了,我受不起。以後都聽菱湘姐姐吩咐。苑裡就我們幾人,親近些也是好的。都來吃飯吧!]
菱湘打住了春桃,道:[公子,沒有下人能與主子共桌的!]
春桃擺擺手,叫秋棠,冬青搬來了幾張椅子,命大家坐下一起吃飯。
[主子,奴才不敢!]二人被春桃硬拉了過來,壓下來坐著。
[在其他人前叫主子可以,在屋裡叫我桃兒就好了。别一直奴才奴才的,聽著不舒服。以後吃飯大伙兒一起吃,不浪費。來!吃飯吃飯!]
[主子,奴才......]李紅一下子便紅了眼眶,在府裡這麼久,那有人把他們當人看過的。
春桃也坐了下來,徑自夾菜吃。
秋棠,冬青認識少年許久,得知他的脾性,自然不會拘束,也幫著大家夾菜倒茶。
[以前我沒少看人臉色少受别人的氣。]放下筷子,輕道:[不都過去了嗎?以後在東苑就快快樂樂過咱們的日子吧。冬青,去!把我那把琵琶拿出來!秋棠,你來唱!]
秋棠搖頭失笑,清咳了聲,道:[今日高興,該唱的!]
琴湘一個叫好,[我去領些酒來!公子慢著!]
李旺怕人不熟路,也跟了過去。
屋外飄著大雪,李府內眾人忙碌過後,都恨不得鑽到被窩裡。府內一片寂靜,唯獨東苑的歌聲嬉笑聲直到夜半時份,才落幕。
經過月餘, 李揚一行人終於到達了京城的開國公府。
一隊二十餘人的兵馬守在府門外,其中一個身穿玄衣,騎著駿馬的中年男子下馬, 急切地往王妃身處的馬車跑過來, 踢開車門, 把人帶走。
[嘩! 光天白日,強搶民男呀! 王爺了不起嗎?王爺就可以目中無法嗎?]
白幽死死地拽著馬車的簾子,整個呼天搶地的吼得悲慘。
王爺翻了個白眼,也不說話,一手拉了王妃到自己懷裡。用大氅把人捲起來,抱上馬,策鞭,絕塵而去。
范文川輕笑:[ 王妃本是個妙人,多見了就不覺奇怪。]
李揚點頭不語,這些時日早已見慣白幽不合常理的舉動言行。又是這般傾城絕色,說是神仙精怪化身成人, 李揚亦會相信。
一班人在李府門前鬧了這麼久,僕人們早已通報府內。
李家二少爺回府,李府管事李祥帶著一眾僕人為李揚引路,來到大廳。
大廳內立了個人,此人二十餘歲,身型纖瘦修長 ,臉容與李揚有四五分相似。
[兄長。] 李揚走到男子跟前行拜禮。
男子虛扶了人,溫聲道:[ 弟弟無須多禮,一路上辛苦了。]
此時李揚才敢抬頭,仔細端視自己一母同胞,從未見過面的親哥哥。
李濯長相清俊,長眉鳳目,面如白玉,風姿優雅謙和。
溫潤,靜恬,清絕。 在這人身上實在找不出半絲凡俗氣質。
若然白幽的美驚豔如牡丹,那李濯就是清雅如蘭,讓人見之可親卻不敢侵犯。
[ 兄長一直為李家操心, 愚弟卻未曾分擔過半分。現今回到府中,日後必定盡心,為保李家開國公府一門榮譽為己任, 望兄長多加輔助。]說完,便跪在地上,給兄長叩頭。
李濯扶起了人,[能尋回弟弟,李濯總算對得起李家祖宗了。 多年來,讓你受苦了。 承爵一事,兄長及范先生自會為你打點,無需擔憂。]
李揚恭敬地向人行了禮,道:[有勞兄長及先生了。]
頓了頓,又問道:[兄長身體安好? 聽先生有提及兄長中毒一事。 ]
[ 弟弟回來了,自然會好,不必再為此事傷神。 在府中只有我兩兄弟及祖母,不必拘禮,平日喚我哥哥便可。]
李揚抬頭對上那雙帶笑的鳳眼, 看得出來人是真的歡喜,不是客套話,心中放下了憂慮,叫了聲哥哥。
李濯臉上漾出一個和藹的笑容,點了點頭,也回了聲弟弟
見李揚依然垂著頭,抿著唇,一副欲言又止的神情, 便問人是否仍有事。
李揚道:[ 哥哥,我想給妻子帶封書信。]
[ 是為兄疏忽了,李管事。] 退到一旁的李祥迎上前,回道:[小人在。]
[ 開庫房領白銀五百兩,再挑幾件體面的禮物送到洛公仔那邊。]
頓了頓,又道:[ 前年皇上賜的貢綢也拿出來,惠陽城夏天炎熱,那衣料適合, 過幾天就出發吧。]
[李揚替桃兒多謝兄長厚愛。] 說完,李揚又想行跪禮,被李濯打住。
[ 洛公子是弟弟妻子,為兄不會怠慢。 這時只好委屈弟媳,待承爵之日你們便可團聚。 弟弟連日趕路,應是累了,先下去沐浴更衣。傍晚再同你一同拜見祖母。]
不知何時李祥已帶來了四個十五、六歲的婢女,六個小廝來到大廳。
他們躬著身,垂著頭, 靜站著。
[ 二少爺,這些人都是伺候你的奴僕。先用著, 不喜歡再換掉。]
李揚雖然不習慣讓人服侍, 但凡高門大戶自然有一些規矩, 只要按著規矩行事,才能避免落人口實, 被人看輕。
[ 一切聽從兄長安排,愚弟先行退下。]
李濯點了頭,吩咐了管事要照顧好李揚後,一眾奴婢們擁護著人到他的住院去。
這時李祥走上前,扶著李濯坐了下來。
[ 大少爺,鹿園李貴那邊的信到了。] 然後從懷中取出封信, 遞到人眼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