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人離京已快近兩月,四月的天,到處春意盎然。今日經過的山林,開滿了整山的紅桃。
桃花灼灼,漫山遍野。李揚騎著駿馬沿路領軍行走,踏著地上簌簌而落的桃花瓣兒,男人的腦中浮出了春桃的身影。
想起那漫天白雪的院子裡,少年單薄孤零的身影,李揚的心沉了下來。深吸了一口氣,平穩著神緒,皇命在身,兒女情事得要擱下,免得影響公職。
男人望著前頭一株開得極盛的桃花,順手折了一枝帶花的粉桃,收入懷中。
入夜,李揚一人在客棧房中修寫家書,吩咐王氏得要好好操持國公府。
寫好後,男人捏了捏眉心,捶了捶酸痛的肩膊。便封好了信。
月色正明,春夜的晚風,帶起了案上瓶子裡插著的花香。望著那枝今日折下的粉桃,李揚心裡又想起了少年。
若然小妖精在,必定讓他來捶肩,少年最會伺候人,燙貼得很。
想著想著,心頭一暖,又忍不住再寫了封書信,上款卻是春桃小妖精。
[來人。]
值夜的僕人應話,躬身進來。
[未知爺有何吩咐。]那僕人是李揚從國公府帶出來的,很是勤快又精明。
[明日給夫人送封家書。]
[是。]僕人收下了信,欲要退出時,看到男人皺著眉,手中握著另一封信。
僕人眼珠子一轉,想到了李揚應是有私信要交給別人,如無猜錯,應是那個人。
[爺,是否還有事需要到奴才?]
李揚抿著唇,掃了僕人一眼。
礙於王氏,男人絕對不能直接讓人將信送到少年手中。書信一類東西,只有正妻或身份地位高的人才能配有。若然被王氏知道,只會讓少年陷入危險。
隨行僕人甚是精明,不用男人多說,走上前躬著身,細聲道:[國公爺不妨給府內女眷們送點土產玩意。]
李揚聽後,嘴角微微上揚,將寫好的那封信摺好,封上。
男人神情未變,可目光中卻流露出了半點溫柔。
[那就給後院那些姨娘帶點東西吧。這個,另外給靜心苑裡的洛公子。]男人順手拿起瓶裡那枝桃花,連同封信遞了給旁邊的人,轉頭又道:[莫要給旁人知道。]
[是的,奴才知道了。]
經過了月餘,國公府裡才得到李揚的消息。
[國公爺就沒有其他事情吩咐下來?]王氏見今日天氣晴朗,叫了楊氏來自己院中閒話,剛好遇到送信回來的僕人。
[回夫人,國公爺只命小人給夫人送上家書,另外讓小人給各位太太姨娘送些禮物來。府中各院下人都能分到些土產。僅是如此。]
王氏舒了口氣,提著的一顆也緩了下來,還好她最怕的事情,沒發生。
旁邊的楊氏淡然地望了望王氏,儘管掩飾得很好,可王氏從剛才一直緊緊攥著手帕,出賣了人。
楊氏收回了目光,柔道:[爺真是最掛念著姐姐的。看,妹妹也未有得爺一句問話呢。]
王氏聽後,終是放鬆了下來,[那是自然,走吧,去看看夫君給我送來些什麼。]等女人慢悠悠地喝完那杯茶,抬了抬眼皮,楊氏才敢起身,低著頭跟隨王氏回去屋裡。
另一邊,那僕人一到府,就直接找了管事。李揚的東西一到,管事便立即派人將土產按例份派發到各院裡,沒經過王氏的手。
[洛公子,這是爺特意吩咐小人送到公子手中的。]
那僕人避開了府中的線眼,自己一人跑到靜心苑將一個手掌般大,兒臂般長的錦盒交給了少年。
[是給我的?是李揚爺給我的?]
[公子你不知道,爺可是花了很多心思才能讓小人將東西交給你呢。]
少年睜著杏眼,那顆枯涸的心激動得砰砰直跳。
[哥哥哥]少年細喘著,全身血液都沸騰起來,眼眶一熱,淚就不自覺的掉了下來。
[公子,爺有給你書信,看過後記得銷毀,莫被夫人得知,不然]
書信,這是有著何等重要的意義
春桃嚥了嚥口水,一下子像失了力氣,軟倒了下來。
[哎呀,公子!]僕人伸出去的手還是未能夠快將人扶著。
站在少年一旁的秋棠接住了人,從袖中探出個錢袋,給了僕人整整三十兩銀。
[辛苦這位大哥了,這是秋棠請大哥喝口茶的,莫嫌棄。以後有機會見到國公爺,記得要多多關照一下我倆。]
那僕人接過了銀子,咧笑著道:[一定!一定!]便急忙離開靜心苑。
秋棠哼了一聲,拉起了人。
[還不快快進屋,是怕人看不見是不是?]
春桃雙手捂著錦盒,一縷煙的轉回房裡。
錦盒裡的一枝桃花早已凋萎,只剩下一根枯枝,旁邊是幾片發黑花瓣。少年知道,這是桃花。
儘管凋零,可春桃還是找來一個空瓶子,給它插上,擱在窗前。
秋棠倚在房門邊,看著少年興高采烈的樣子。
[信都寫什麼?]
[沒什麼,都是些閒話。]春桃邊看信,邊擦去淚水,就怕眼淚打濕了信。
[沒什麼你還哭成這個樣?]
春桃看完了信,折好,想收起來,又捨不得,再打開來,讀了一遍又一遍。
雙眼又紅又腫,都不知是哭成的還是擦熱的。
[嗚我就是太高興了。秋棠!秋棠,哥哥讓我等著,哥哥叫我好好養身子。秋棠!哥哥他心裡還是有我的!]
收好了信,失而復得的感覺仍未能平復下來。少年伏在床榻上,嚶嚶嚎哭起來。
[傻瓜。]秋棠搖著頭嘆了口氣,就出了房。
[我會乖的,哥哥!桃兒會乖乖等你的。]
日子很平靜,一天一日的渡去。轉眼,又到了九月天。秋老虎未走,白日裡悶熱得很。
春桃將那些經文書籍通通拿了出來,曬太陽。忙了整個下午,又渴又餓,切了個西瓜跟秋棠分吃。
[不好了!公子!不好了!]來院的是艷桃身邊的小婢女。
[公子!姨娘她怕是不行了!公子,奴婢求你,去幫姨娘!]那十三、四歲的婢女哭得厲害,喘著氣,扯著春桃的衣角,拉他出去。
[慢慢說!說明白!]
[昨晚姨娘胎動,怕是要生了!奴婢通報了夫人。可夫人只叫了兩個嬤嬤守在房裡,也沒叫大夫。姨娘她在房裡哭了叫了整宿,剛剛聽到房裡的嬤嬤說生了,姨娘她就沒了聲氣。奴婢怕怕]
春桃眸底黑意深沉,思索了片刻,向秋棠道:[去!秋棠,去找白王妃!去我櫃裡取那串瓔諾,到蘅梓褸找白幽,快去!]
秋棠也知事態嚴重,李揚出遠門,王氏今日能對艷桃下手,明日必定是少年。
[春桃,萬事忍!一定要忍著!等我!]
[好!你快去!]
春桃咬牙,握著的拳頭發白。
[走!去看看李姨娘!]
小婢女邊跑邊哭著拉了少年去了西苑。
屋裡也聽到嬰兒的哭喊聲,響亮得很。
王氏坐在屋中竹榻,手抱著個用絲布紅綢包著的嬰孩,白白胖胖。
王氏伸手逗玩,臉上笑得歡快。
[夫人。]春桃入屋,重重地跪了下來叩頭。
王氏抬眼,臉上的笑僵了一下,道:[過來作什麼,爺可不在這邊呢。]
[夫人,奴才跟李姨娘同是李府出來,有些情分。得知姨娘生了,特意看望。]
[難得你有心,去吧。看看也好]
[謝夫人。]
堂屋裡女人們的笑聲,夾著嬰孩的哭聲,熱鬧得很。而通往李姨娘房中的曲廊,卻死寂一片。少年心裡直直跳著,他預感到,前面的事情,不好。
怎麼連半個伺候的婢女都不見有?
春桃一顆心提到喉嚨處,他嚥了嚥口水,抖著雙手,推開了艷桃的房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