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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宋锦年给钱的手一顿,偏头往里看去,入眼便是招财猫楚小筱。
    收好零钱,他抬步进去,看了对面的花花一眼,道“没事了?”
    花花挑着葱花回道“命硬。”
    “你们怎么在这里?”这话他是看着楚小筱说的,花花识相的闭口不言。
    楚小筱指指已经没了葱花的馄饨“吃混沌啊。你是不是去看你外婆?”
    宋锦年嗯了一声,过了好一会儿,又问“你要不要去?”
    这……没什么事跑别人外婆家蹭吃蹭喝好像不大好来着。
    楚小筱瞥了一眼埋头吃馄饨的人,摇摇头“还是不去了吧,我过会儿就要和花花回去了。”
    出来之前,家父可是千叮咛万嘱咐,早去早回,怎么出门怎么回来。楚小筱可以丢,花花不可丢。
    唉,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
    宋锦年盯了花花一会儿,转而看向她“你们……”
    “来嘞,”一声嘹亮的吆喝打断了对话,老人灵活地绕过三四张桌子,将两份打包好的馄饨放到他们面前,“小宋,你的馄饨。”
    “你们互相认识啊?”老人扶着腰低头看他们,爬满皱纹的脸上堆着笑容,更衬得那一双被岁月雕琢的眼睛熠熠生辉。
    宋锦年点点头,回道“算是。”
    老人拉开椅子坐下,趁着不多的闲暇时间和他们闲聊起来。
    而从他的只言片语中,楚小筱逐渐了解他的身世。
    老人的故乡在台湾,是家里的老幺,由于生活困顿,尚且年幼的他早早就追随父亲来大陆做生意。
    先是在汀岭,后在关下,没多久,又辗转到了南城,事业就是在这里发展起来的。
    两年后,还是孩子的老人和父亲终于站稳脚跟,盘算着将家人都接到这边的时候,台湾和大陆的关系却因某些因素而陷入僵局,最终进入长达几十年的分离状态,骨肉亲情自此只能遥遥相望,相思不相见。
    后来,终于等到了两岸破冰的一天,可父亲等不到了,故乡的亲人也等不到了,在这念念不忘的几十年中,终归剩他一人孤独地过着余生。
    故乡没有了亲人,他又从小在南城长大,对这里的感情自是比那边深的,加之父亲辛苦经营下来的馄饨店也在这里,老人索性在此长居下来,只每年扫墓的时候回去。
    老人也没有娶妻生子,楚小筱问他为什么,他只是笑笑。
    老人是个心境很好的小老头,跟他们说起这些事时,听起来就像茶余饭后无聊之时随口提起的闲谈。
    有顾客来了,老人呵呵起身,又朝着那人吆喝一声,灵活的窜进了小玻璃房里,锅炉一揭,白茫茫的热气便从小窗口跳出来。
    来人也朝着老人吆喝回去“老规矩。”
    “好嘞!”老人的一双眼睛氤氲在雾气里,闪着比月色还夺目的光彩。
    “你俩以前经常来这儿吗?”楚小筱撑着脸看他们。
    “嗯。”宋锦年道。
    “没钱,不经常。”花花道。
    怪不得两人都是老人的心头宝却互不认识,原来缺的不只是缘分,还有钱!
    “锦年大哥,你还是快点将馄饨送过去吧,陀了就不好吃了。”花花好心提醒道。
    “对。”楚小筱点头表示赞同,也好心道,“快走吧。”
    自以为善解人意的楚小筱,却不知道,有些话在别人听来,就是另一层意思了。
    宋锦年眯了眯眼,这是他不悦时无意识中习惯发出的信号,也许连他自己也不清楚,但楚小筱可是见多了。
    眉毛一挑,嘴角一勾,眼睛一眯,喜怒哀乐,她几乎看了个透彻。
    楚小筱轻不可闻的吸了一口冷气,脑子里开始自动回放几分钟前的对话,并自我怀疑,难不成她又在不经意间说了什么浑话?
    不应该啊!
    这变色龙
    宋锦年拿起打包好的馄饨放到自己面前,然后在两人异样的目光中,解袋子,掰筷子,开餐盒,吃馄饨。
    楚小筱“”
    花花一口汤从嘴里跑出来“”
    “这变色龙”楚小筱猛地一刹车,咬到了自己的舌头,痛得两眼泪汪汪,大着舌头改口,“里胡是要看外活吗?”
    花花在一旁听得一口汤呛得直咳嗽,脸本就没什么血色,这么咳几声,就好似即将西天取经的将死之人。
    坐在另一桌的人都不由自主的往外挪了挪。
    宋锦年道“好好说话。”
    我也想好好说话,楚小筱心道,可舌头痛啊。
    “里你胡不去看外婆了吗?”楚小筱麻着舌头重新问道。
    “她问你‘你不去看外婆了吗?’”花花看不过去,主动翻译一遍。
    宋锦年看他一眼,淡淡道“谢谢,我知道。”
    所以闭嘴。
    花花觉得这一定是对方压在心底没说出口的话,于是识相的装聋作哑,埋头数馄饨喝浓汤。
    宋锦年从消毒柜里抽了个汤匙,回道“吃完再去。”
    那馄饨就不是馄饨了,是一坨奇怪的东西。
    毕竟是受过老师恩惠的人,楚小筱于心不忍,小心翼翼道“那个,宋主席呀”
    宋锦年抬头。
    “我觉得吧,你最好还是,拿回去吃比较好。”
    “为什么?我不可以在这里吃吗?”
    怎么有种闹小孩子脾气的感觉?
    “不是,你不要误会,”楚小筱忙解释,“你不是要打包给你外婆吗?等你在这儿吃完,馄饨就不是馄饨了,所以我才叫你快点回去,并没有说你不能在这儿吃的意思。”
    “哦,那没事了!”
    “?”
    “你吃饱了吗?”
    “?”
    “另一份你吃了吧!”
    “???”猪吗?你们一家子都喜欢把人当猪喂吗?
    “我不用了,谢”还没谢完,她的面前就多了一个餐盒,里面的馄饨大颗饱满,卖相极好,可以再次光临!
    啊呸,歪了,不是这样的。
    宋锦年不管不顾,自说自话道“还是一人一半吧。”
    埋头猛吃的花花抬起头来,瞄了一眼餐盒,里面的馄饨大颗饱满,卖相极好,可以他激动地伸出了筷子,准备快准狠的夹住一个时,一道声音从对面幽幽传来“一人一半这个‘人’里没有你。”
    这句话是不是在人身攻击?
    能不能构成刑事犯罪?
    不能?
    那诽谤可不可以?
    都不行?
    操!
    花花收回筷子,埋头扒拉自己碗里的馄饨皮。
    这么多年,哪个怂货不是被他怼的抬不起头跪地叫爸爸,如今竟是天道好轮回轮在了自己身上,可真是越想越憋屈,越憋屈越不得劲儿。
    半响,扔出一颗地雷“她不吃葱花。”
    怪不得只看着不动手。
    宋锦年快速排雷“那就不吃葱花。”
    花花又扔出第二颗地雷“她的碗里也不能有葱花,要不然也不吃。”
    宋锦年在琢磨另一件事,很不走心的排雷“哦,那就挑了再吃。”
    正等这句话呢,花花嘿嘿一笑,扔出第三颗地雷“她不喜欢挑葱花,那就由我代劳了,嘻嘻。”
    挑馄饨,挑馄饨
    磨刀霍霍向馄饨的手落却了个空。
    宋锦年先他一步抢过餐盒,看破不说破,气定神闲的排雷“浪费食物不好,先把你碗里的馄饨皮吃完吧!”说着拿起新筷子,低头仔细地挑起葱花来。
    斗不过啊斗不过,还是那个洛什么好欺负啊,花花悲凉的啃起了馄饨皮。
    楚小筱靠着椅背,单手撑脸,看免费相声。
    但便宜没好货,免费的果然连差强人意这个词都用不上。
    “好了!”宋锦年将餐盒推回她面前。
    绿油油的葱花已经被挑出去,安静地躺在垫着餐纸的小桌子上,宋锦年将纸巾对折几次,扔进了不远处的垃圾桶。
    馄饨没了葱花的点缀,瞬时就黯然失色,但饱满的馄饨的却完完全全的呈现出来,垂涎欲滴。
    楚小筱吞了吞口水。
    真是难以拒绝的热情。
    她一脸勉为其难的提起筷子,想想,又觉得实在贪心不得。
    刚刚吃的那一碗已经让她的肚子饱了七八分,现下这份馄饨虽是被宋锦年分了一半,但量仍是不容小觑,这要吃不完,免不了又遭一顿唠叨。权衡之下,楚小筱捧起餐盒,笑眯眯地往左边凑过去“花花,一人一半,感情不散。”
    花花一脸吃土的表情,特么刚刚是谁说一人一半的人没有他来着?
    你的饲主宋锦年!
    花花在某人不善的目光中将自己面前的碗推过去。
    有吃的不要,傻子吗?
    五分钟后,宋锦年重新叫老人打包了一份新的。
    看着面前空荡荡的碗,楚小筱知道,这次是真的要散了,各回各家各找各妈。
    真舍不得免费的大肉馄饨!
    老人将新鲜出炉的馄饨打包好后,宋锦年还坐在凳子上出神。
    楚小筱抬手在他眼前晃了几下,看他黑不溜秋的眼珠子转了转,才道“馄饨好了。”
    花花也插嘴好心提醒道“快走吧,坨了就不好吃了。”
    “嗯。我先走了。”宋锦年说完,看了花花一眼,转身走了。
    花花塞了一块萝卜干进嘴里,也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错觉,总觉得……那一眼……有杀气……
    回去的路上还算和谐,除了偶尔互相人身攻击几句,大多都是你一言我一语的问答式瞎聊,毫无营养,但奇怪的是,一点也不觉得枯燥乏味。
    家的轮廓渐渐明朗,花花突然站定,在楚小筱还没反应的瞬间抱住她,过了好一会儿,耳边响起他喃喃的低语“谢谢。”
    楚小筱的半张脸被花花扣在肩上,她闻到薄荷的清香,像春天佛柳而过的暖暖微风,萦绕鼻尖,深入肺腑,忽而心安。
    她抬起右手拍拍他的背,轻声回道“不客气。”
    回音在竹林间悠长深远,只有他们能听得到。
    四个人的餐桌热闹非凡。
    花花开始还有点拘谨,说起话来客客气气的,人看起来也是唯唯诺诺,让楚小筱好不习惯。
    这么软踏踏的花花,不欺负欺负太对不起自己了。于是楚小筱想着法儿的找时机取笑他,说他小姑娘,爱扭捏什么的。
    父母三番五次举红牌警告,她左耳进右耳出,死活不听,絮絮叨叨的说个没完,然后她就悲剧了,花花一筷子下去,两筷子下去,三筷子下去……
    桌上的肉少了三分之一。
    以前和亲爸抢肉就够她受了,如今又多了个身手敏捷的弟弟,怎不叫她心惊抓狂。
    迎接新成员的首次四人晚餐,最后是在三个人的明争暗斗中度过的。
    这天过后,花花有了新的名字,叫楚天恩。
    这是楚爸爸楚妈妈花了几天的时间翻词典翻出来的,是以“上天恩赐”的意思。
    但因为全家人都已经叫习惯了花花这个称呼,自然而然的,花花也就成了亲人之间的昵称。
    晚上,花花躺在柔软舒适的大床上,背对着窗户,望着房门中央雕刻的福字暗暗失神。门前落地镜折射出的漫漫星光里,他的一双眼睛明亮如初阳。
    身后,有月光倾泻而下。
    他有了一个家,姓楚,名天恩。
    他不再是孤孤单单一个人。
    在漫长的漂泊长河里,他突然有了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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